糖念眉间深拧,在柳稚鱼几乎凝为实质的目光下不落下一个标点符号地看完了几页纸,随后神情一肃,正当柳稚鱼以为她有什么发现时,身着青白衣袍的少女却摇了摇头。
“这上面的东西好像都沾点,但又沾的不多……”
不经意间对上柳稚鱼的双眸,糖念手一抖,纸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没、没关系啦哈哈,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不忍心我被人污蔑,但是——”
糖念挠了挠头:“她们完全不相信我口中所言,我也没办法啊。”
她嗫喏着唇,方想说些什么来辩解自己无罪,下一秒却见柳稚鱼弯下腰,将散落在地的纸重新捡起。
柳稚鱼将其叠好,塞入怀中,神情生无可恋到让糖念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死罪。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你不一定会死,”柳稚鱼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糖念:“但我会。”
她的健康值只剩下四点,要是再不破了这诡异的“残害少女案”,她怕是要收拾收拾准备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可这并不能怪糖念,她处于漩涡的正中心,她也自身难保。
糖念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啊”了一声,下一瞬却又忽而反应过来:“你是不是绑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眸底晕着兴奋。
“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柳稚鱼立起身来,顺了顺自己的衣摆:“是要命的东西。”
“哎——好厉害的感觉!是系统吗——”
糖念语气兴奋,越讲越激动,甚至控制不住地加大了音量。
柳稚鱼连忙上前一步捂住她的嘴唇,低声在她耳畔道:“嘘——要是被发现了咱俩都得完!”
可已经来不及了,柳稚鱼已经听见了脚踏楼梯的声音。
“!!!”
她飞快地扫视四周,头脑在一瞬间冷静下来,随后眸光一凝,视线顿在了角落不起眼的木箱上。
这木箱本做藏书之用,可惜荒废许久,如今里头已是空空如也。
脚步声愈来愈近,来不及再寻旁的藏身之所,柳稚鱼三步并作两步轻声摸近箱旁,掀开箱盖将自己塞了进去。
木箱逼仄,将盖合上后还余有一条小缝 ,刚好能看清外头的境况。
糖念也不是傻的,忙将那酒塞入怀中,又寻得一处坐下,转头望向窗外,一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来人是京微。
她提了一盏萤灯,松软的墨色长发披在身后,一双含了水的秋眸在室内转了一圈,直看得柳稚鱼心慌,最后落在林青念的身上。
身着千御宗宗服的少女依旧被锁链牢牢地铐住,脚下的阵法似乎也没有被人破坏,一切看起来并无异样。
可京微却敏锐地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方才在同何人说话。”
林青念回过头来,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但更多的是柳稚鱼昨日见过的,一种从容的淡然。
她没有马上回话,只是同京微对视半晌,直把对方看得败下阵来。
“无人。”林青念轻笑一声,错开眼:“师姐管得真宽,将我关在这么个破旧的地方,却连我自言自语也不允许。”
她的语气很淡,似乎还生了一丝怨怼,却轻得让人听不出道来。
柳稚鱼忍不住在心底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以前只觉得她唱跳顶尖,没想到演技也这般不错,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她往演艺圈发展发展。
那边糖念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演戏,甚至柳稚鱼都要觉得自己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了。
京微被她半是埋怨半是诚恳地唬了一道,再加之房内再无异响,一时也怀疑是否是自己听叉了音。
但又想起先前妖气的波动,她还是抽出剑来。
白光闪过,空气中似乎都染上了肃杀的味道。
京微虽出身于以“防御术”闻名天下的千御宗,但一身剑术比之他人依旧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剑,也是饮过血的剑。
好帅。
柳稚鱼睁大了眼,不甘心地动了动自己还无法意念出剑的右手。
不知道原主的剑,又该是什么模样?
林青念看着京微抽出剑来,面上云淡风轻,可心下却暗道不好。
她既动了剑,便是动了真格。
“怎么,师姐这是不信我的话,想杀了我?”
她哼笑一声:“不过师妹记得,千御宗宗法规定,宗内弟子无论何人,皆不得私下惩处。”
“师姐这是要以身试法,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同其他弟子论为一处?”
“你少挑拨离间。”
京微执剑慢慢逼近林青念身前,剑身上的寒光晃过柳稚鱼的眼睛。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几要跳出胸腔。
压迫渐起,京微的剑身上慢慢染上一层光晕。
灵压恍若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笼罩在柳稚鱼的头顶,令她喘不过气来。
只是她并非妖族,否则的话定会血脉喷张,倘若妖力低下,说不准会暴毙而亡。
“砰砰砰——!”
窗外接连响起数声爆破声,柳稚鱼心内暗道不好。
目袋所赠的纸人是一次性产物 ,为图方便,她便令其全部缩在墙角,以方便她待会再下去。
这下完了,且不说京微这关究竟能不能过,就算过了,要怎么下去,还值得考虑。
一阵清风略过,窗门大开,京微探首向下望去。
没发现什么异样。
纸人妖力极其低下,在京微亮剑的那一刹那,便受不住过强的灵力而破纸而亡。
她收回眼来,回身看向林青念。
“如何?师姐有发现什么么?”
她浅笑盈盈,眸底却盛满明晃晃的讽意。
“若是没有,夜深了,师姐便请回吧。”
京微并未如她所愿收剑,依旧冷眼相对:“你莫忘了,你是戴罪之身。”
戴罪之人,便该有戴罪之人的态度。
林青念嘴角一顿,彻底敛了笑意。
“我何罪之有?”
她直勾勾地盯着背对着月光站着的少女,眸光流过她手里执着的那把长剑。
“你们说我学妖族禁术,我便学妖族禁术?不许我半点辩解,呵,当真是仙门作风。”
眉前忽地一凉,剑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再抬眼,京微不知何时已立于自己的身前。
好快!
柳稚鱼悄悄捂住了自己的嘴。
剑尖直指林青念眉心,只要京微的手往前一送,她就会毙命当场。
那一刹那,剑拔弩张,柳稚鱼甚至想冲出去为糖念辩解,可下一瞬却又忽而想起自己也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没办法开口说话。
无论对人对事,皆该如此,都不得全凭本心。
指甲掐入掌心,漫起一片酥酥麻麻的疼。
“辱我仙门,罪加一等。”
京微眸底的冷意已然淬上了杀意,但看着剑锋之下过于坦然无畏的少女,她拧着眉,剑终究还是僵在了原地。
“师姐若是执意相信,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青念撇开眼,一副“随便吧,你爱咋咋地”的模样。
柳稚鱼看着心里焦急,因为——
她的氧气马上就要耗完了!
许是空间狭小且过于紧张的缘故,柳稚鱼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但她又尽力在忍,毕竟京微是修仙之人,灵力高强,耳目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自京微上楼起,柳稚鱼就一直在憋,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憋出内伤了。
“是我执意相信?”幸好京微的注意一直凝在林青念的身上,并未多余在意周遭:“宗内一共就五位弟子出事,每一位都在你的床上发现,且都神志不清,三魂六魄被散去一魂三魄。”
“独你一人在旁,身上还有妖气,你觉得我该信你吗?”
“再有,你耳后的那五片陡然生出的花瓣,你又该作何解释?”
听她所言,林青念简直是被钉在了罪人柱上,没有半分可供周旋的余地。
但她实在冤枉:“我都说了,我醒来后她们就已经躺在那了,我是半点没动!”
“至于那花瓣——不,它只不过是长得有些许像花的印记罢了,又如何断定同妖族有关?”
这话她说了不下十次,可实在没人相信。
辩到最后,她也不愿再开口了。
于是便自暴自弃成昨日的模样。
“就算我魅力实在是大,但那是我的错吗?”
林青念肩膀一松,略显颓废地向后靠去。
京微被她这话一呛,憋了半天,忽而脱口说了一句:
“偏挑女弟子下手,难不成,你有磨镜之好吗?”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皆是一愣。
柳稚鱼飞快地掐了自己一把,生生抑制住那即将涌出的笑意,觉得自己真的要憋出内伤了。
糖念则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京微也被自己这不过脑子的一句话羞红了脸,就连脖颈处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粉。
“你——”你没事吧。
京微手腕一动,剑锋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寒光,随后便被收入鞘中。
她的视线从林青念的脸上移开:“总而言之,你究竟有罪与否,皆由师父所断。”
京微口中的师父,便是千御宗的宗主——叶知君。
原主的记忆中有这个人,对方是个和蔼的老者,不管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宗宗主,除此以外,便再无旁的印象。
京微再次将房内探查一遍,确定并无异样后,转身离了书阁。
一刻钟后,被闲置在布满灰角落的盒子,被人从里缓缓掀开了盖。
柳稚鱼满脸通红,甚至有些晕头转向。
感觉自己的肺活量被人硬生生地拔高了一个度。
她手脚发软地爬出箱子,步伐漂移地走向糖念,对方连忙伸手接住,将其扶着在自己身旁坐下。
柳稚鱼闭着眼平复了半天气息,才终于缓过劲来。
她侧过头,开口的第一句便是——
“给我看看你耳后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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