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古代夫夫04

待人将郎中送走,江月寻在榻上盘膝静坐了会儿,试着调理气息。

他凝神静气,隐隐似有暖流于血脉中游走,却难以捕捉。

片刻后,江月寻下了榻,他现下亟待厘清两件事:其一,江小公子为何会轻功;其二,谢长泽的伤为何愈治愈重。

才打开门,两片阴影兜头洒下。房门两侧各立一黑脸壮汉站的笔直,听着响动,齐齐扭头看过来。

“……”

怎么,他有逃跑前科,所以这是打算幽禁他?

江月寻一只脚方踏出门槛,两人便拥上前来,堵住门口。

“还望夫人在院中好生休养。”

谢府之人俱是谢长泽于战乱之地救下的伤患,有些养好伤入了伍,不愿参军的便做了他府中侍从,个个忠心耿耿,也颇替他打抱不平。

这赐婚是何等荒诞,与其说是慰劳,倒不如说是羞辱,告诫将军认清自己的位置。

府中诸人对这位“夫人”都相当厌恶。

将军虽未吩咐,他们也得将这人看牢了,免再起祸端。

江月寻冷眼挑过去:“怎么,这是要软禁我?御赐的婚事,谢将军就教你们如此对待?看来日后我免不了要参他一本目无君主。”

他懒得费神争辩,权借皇命施压,心下狠狠记了谢长泽一笔——

他是来救他狗命的,谢长泽可倒好,不干人事!

两人犹疑片刻,对视几眼,为他腾开条路,只是在他身后跟的紧,脚步又急又重。

行至一处回廊,几步便守着一黑甲银面的护卫。

“夫人,此处是将军的寝院,将军现下已休息了,还望夫人勿要叨扰。”他身后侍从拔高了声调,廊下护卫立时整齐划一的抬手握住刀柄。

瞧这架势,他若不走,便要将他立斩于刀下。

看来这谢长泽要么病重至极,要么是另有谋划,才需百般防着旁人。

待他寻到运气的法子,能将轻功运用自如了,高低要摸进来看看。

折返回寝院时,丫鬟已在院内候着。江月寻知会她明日备车,回趟江府。

丫鬟踟蹰了下,不住瞥他眼色:“府中原没有马车,这车架是不久前才备下供将军进宫面圣使的。夫人容奴婢先去禀了将军,再……”

江月寻挥挥手,不以为意。若不许他用,大不了再置办一辆便是。

谢长泽的人没来问,临晚膳倒有个楞头小厮冲进来,一扭头,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

那小厮嘴角一撇,一个滑跪抱住他的腿就哭爹喊娘,不住念叨着“差点就再见不到公子”之类的言辞。

江月寻愣是没插进去一个字,任由他抱着哭诉,自他磕磕绊绊的话语中推断出来——

这叫怀风的小厮是随他自江家进了谢府的,因那日着急救他,在水下泡了许久,又一直守到郎中来瞧,没留神自己受冻染上风寒,当夜便累倒了。

今日才有所好转,听闻他要回江府,怀风便再躺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随侍他左右。

怀风平复了心绪才想起自己生着病,恐将病气过给主子,遂跪着退远了些,仍抽抽噎噎。

前来布膳的一应下人都暗自打量着这一幕,侍立旁侧垂首偷笑。

怀风起身,面带愠色将人都轰了出去,才边为他布菜,边正色道:“公子打算如何接近谢长泽?”

江月寻夹着虾仁的手一滞,磕在碗边,面色凝重起来。

他想要接近谢长泽的意图竟如此明显,能被人一眼瞧出么?那谢长泽不会也以为他很想嫁进将军府吧?

他顿时没了胃口,囫囵吞了些肉便命人撤了膳,往床上一卧。

古代无甚好消遣的,他便与兔球读起原著来,许是身子太过孱弱无力,翻了不到十页便昏睡过去。

翌日谢府门前不仅停着谢长泽的车舆,后头还跟了两辆载满大箱小箱的马车。

方诩早候在门前,躬身对他做揖:“夫人,今日归宁,将军本该同去,奈何将军病重,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将军备下厚礼,特命我护送夫人回府。”

江月寻不欲多言,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下头。

他无意去一一计较“夫人”这称谓。

都是谢长泽的人,至多也只会表面对他恭顺些,他与其生闷气,倒不如费心顾一顾接下来的打算。

江家人对这小公子理当熟悉得很,他一不留神就可能出了岔子惹人怀疑,届时情况不对就装晕吧,自家人总不会无情到同他一病人计较。

马车颠簸着行了一段路,又拐了几道巷子,他几欲昏沉,车驾才停。

朱门前立着个美艳妇人,由一众仆从簇拥着。

江月寻半身才探出帘子,妇人便迎过来,未开口已先红了眼眶,想来该是他母亲许氏。

许氏牵住他冰凉指尖,心疼地揉了揉,又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问道:“时煜怎瞧着又瘦了,可是受了委屈?”

时煜应是他的字。至于这委屈,两日来将军府的事恐怕早已传遍江家。

“前日失足落了水,所幸并无大碍,母亲不必烦忧,”江月寻笑着扶住许氏手臂行进中堂,柔声安抚,他又四处张望了下,岔开话题,“父亲……”

“近日朝中事务庞杂,他归家总会晚些。”许氏眼神不肯自他身上移开一瞬,水雾在眸中滴溜溜打转。

那泪滴似是砸在他心尖,无端酸涩。

江月寻抚着心口徐徐喘了几息,有气无力地寻了个借口:“母亲,我这身子不中用,只坐这一会马车便乏了。我想先回房歇一歇,待晚膳再来陪您可好?”

许氏强忍住哽咽,对他笑道:“好,那你先去休息,娘去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羹。”

说罢她背过身去,跨出了门才抬手掩面,发间的步摇在风中一个劲儿颤抖。

江月寻定定看了片刻,垂眸轻叹一声。

上一世他无甚羁绊,这一世占了别人身份,承着无端的宠爱,他唯有尽力让这身份活着,再替原主常来尽尽孝,可他现下还连宅院都未摸清,难免出错。

想了想,他唤过跟在自己身后的丫鬟:“我走了这么些时日,那屋子久未住人,你脚程快,走我前头,先去开窗通通风。”

丫鬟恭敬回禀道:“公子的院子虽远,但夫人挂念公子,每日都会去坐上一坐,替公子照看院中花草。因而我们也每日都去洒扫,不敢怠慢。”

江月寻顿了顿,语气柔缓了些:“那你先去燃些安神香。”

丫鬟屈膝福了福身子,绕过他走在了前头。

想来是因他要养病,独得了个宽阔的僻静地儿,院内竟还有个池塘。

原主爱侍弄花草,立春已过,院中郁郁葱葱,池边却有一大块空地,在一片园林山水中略显突兀。

池边的巨石上还有利器划出的刻痕,道道笔直,深浅不一,他也看不出是欲雕琢何物。

他在院中稍作停留便进了屋,往床边一坐,吩咐道:“怀风,你也去歇一歇,我这儿不必留人伺候。”

“那怎么能行,我得守着公子。”怀风执拗,立于门前不肯走。

江月寻拗不过,便将窗下的软榻指给他:“那就委屈你在这榻上将就一下。”

怀风待他躺下又守了会儿,才去窗边坐下。

许久未听见响动,江月寻半撑起身子张望,榻上的人侧卧着一动不动。

生病之人本就疲乏,应是香起了作用将怀风哄睡了。

江月寻踮着脚过去,在榻边踱了几步,人也未动,睡得还挺沉。

他便放下心来,在屋内蹑手蹑脚地翻找。

柜子中只有些衣衫,抽屉里也都是些杂书,倒没查出有何吊诡。

他又去扒了扒花瓶,耳畔忽地响起道沙哑阴沉的声音:“公子可是在找药?”

江月寻身子一僵,缓缓扭过头,怀风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眼眸半阖,目光幽寒。

他被那目光盯得一凛,蹙起眉,指尖已在袖袍下捏成拳。

怀风揉了揉眼睛,似乎才清醒过来:“公子嘱咐我收好,我便藏起来了。”

江月寻哑然,和兔球疑神疑鬼:[他这眼神,不可能只是个小厮,他一定有身份。]

怀风半跪在地,将手探入床下摸索片刻。只听得“咔哒”一声,他胳膊一颤,身子也向前倾,似有重物落在他手臂上。

他使了下力,仍旧抬不起胳膊,只得跪伏着向后退,拖出一个方长楠木箱,上头还落了道机关锁。

江月寻垂眸瞧着,他倒要见识见识,什么药能有这么沉,这份量是想毒死头大象?

怀风将手抽出来,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靴子,手探进鞋中用力一扯,拽下个难以言状的小物件,应是枚钥匙。

取出来时两侧还挂着线头,竟是缝在鞋头内。

“……”江月寻欲言又止,忍住了。

伴随着齿轮转动的摩擦声,几息后木箱自上方缓缓开启,江月寻踱了一步。

一柄眠于幽深剑鞘的长剑封在其中。

这。

他只一瞥,再移不开眼。

他俯身提起剑,剑身极沉,握在手中冰凉彻骨。剑柄漆黑,镂着繁复花纹,当中封着颗幽兰宝石,他举到面前,握于剑柄,只出鞘三寸,便闻铮鸣之声,寒芒闪烁。

江月寻背上一凉,打了个寒噤,将剑封回鞘中。

这剑是见过血的。

他搓了搓指尖,这下当日在酒楼觉出的异样也有了解释,他这身子现与原主别无二致,所知所感绝不会错。

这原主非但不是短命痨病鬼,还是个杀过人的剑客。

怀风托起个白玉药瓶置于他面前,问道:“这是公子吩咐我配置的见血封喉的毒药,公子可是要用在谢长泽身上?”

“?”

啊?

等会,这一时间信息量有点大。

江月寻接过来在指间把玩片刻,眉压下来,向怀风递去个阴寒眼神:“死?太便宜他了。可有让人生不如死的药?”

身后窗格忽地吱呀作响,一道身影翻进来,干脆利落地在榻上滚了圈,轻巧落地,转头又向他袭来疾劲一掌,衣袂破风。

掌风凌厉,江月寻下意识以手中剑鞘作抵。

他接下一击,忽觉气血激荡,连着耳朵里的血脉都汩汩跳动起来,他后撤几步才堪堪站稳。鼻尖一热,淌出血来。

那人立时收了招,未待他多做反应,疾步上前将他手腕提起,搭扣在他脉上。

江月寻这才看清,来者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着一袭白色劲装,马尾高挑,满是飒爽英气。

少年眉头深蹙地替他把脉,一开口竟没大没小地将他斥责一通:“星,你又没好好练师父教你的固脉心法?”

江月寻一怔,好半晌才寻回自己出走的意识,将手收回来。

他默然片刻,兔球也默然片刻。

自从绑定了系统,江月寻脑海中未有一刻如此安静过。

星。

二十八星宿南方七宿之一。

这小世界中,只有一个名为“栖宿”的组织会以星宿命名其成员。“栖宿”以“荡尽天下不平之事”为己任,不仅江湖闻之色变,朝堂也颇为头疼,曾有不少富甲一方的豪绅、贪官命丧其手。

这江家小公子,竟是栖宿的一员。还是……

江月寻心里咯噔一声。

还是武力值登顶、负责刺杀的朱雀七宿。

见他愣神,怀风替他辩解:“这心法已有些压不住了。前日公子在水中被寒气入体,这心法竟就运不上来,公子险些出事。”

“那我回去禀明师父,再想想别的法子。”白衣少年自腰间摸出个小瓷瓶递给怀风,“虚,这聚气丹你替他拿着,危急时可助他冲破禁制,运气自如,但过后必加倍反噬。切记,若非穷途末路,不可交与他,他不要命的。”

他瞥了眼江月寻手中长剑,想起正事:“对了!我此番来就是要知会你,刺杀谢长泽的计划暂缓,他与那狗皇帝似乎有嫌隙。公子说先观望一番,以你如今身份,日后或可利用他。”

刺杀谢长泽,在这短短一刻他被迫知悉的跌宕事态中,已是桩平静无波、不足为奇的小事。

可狗,狗皇帝?

江月寻面无表情,这下好了,反贼竟是我自己。

四象二十八星宿(在文中不是很重要,只是代号,没有深层意义)

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

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昂、毕、觜、参;

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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