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媓愣住了。
——会去做什么呢?
她想了想道:“会去做自己没完成的事,如果有遗憾,就尽力去弥补,有误会就去解开,有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的人,就会拼尽全力去见他……”
他的眼眸划过转瞬即逝的暗色。
他唤她:“幽媓。”
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哀伤。
她抬眸。
他猛地将她拉到怀里。
烛光闪动一瞬,忽然就灭了,随之而来的是炙热的吻。
比上一次都更热烈、更缠绵、像潮水一样要将她吞没,她的惊讶在他的拥吻里转瞬即逝,幽媓紧紧闭上眼。
熟悉的气息让她的心在狂跳,那样快,那样兴奋,却又那样的安心。就好像她在风雨中飘零了太久,终于找到了最初想要那处避风的港湾。
什么误会,什么怨怼,忽然都烟消云散。
或许她终究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但是管它呢。
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他,吻了回去。
案上烛光已熄,唯有屋角一灯飘摇,像扑火的蛾。不是没有想说的话,但不重要,她感觉到面庞上湿热,才恍惚发觉他是在不知不觉地落泪。
她惊愕,又心绪复杂。
为什么?
为什么这段感情,从开始的这一刻就已经如此沉重?
青胤也紧紧闭着眼,即使他能感觉到胸口炙热的情绪就已经压抑不住,化成热泪滑落面庞。
——如果苍天当真给我逆转时间的机会,我会去弥补曾经的遗憾,拥抱错过的人。
过去的遗憾,过去的误会,就让它停留在上一个轮回。
眼前的她,是他的爱人。
他们曾蹉跎了一生。
曾经相守的时光,都浸润在对彼此的误解和怨怼里,真正相爱的瞬间,屈指可数。
他曾为此愁肠百结,辗转不能寐。
但此刻,在夜色里,在爱人温暖的拥抱里,他忽然想明白了——那些来不及说的话,那些来不及解释的误会,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既然苍天垂怜,给了他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他只想把眼前的紧握在手。
其余的种种,都没关系。
于是他短暂离开她温润的面庞,抚摸自己沾在她脸上的水渍,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说:
“我不会逼你嫁给我了。”
幽媓怔住。
“青胤,我不是……”
“不,幽媓,我说的是真的,因为……”
他深吸了口气,说出了很久以来盘亘在心底,却又始终没有说出口的那三个字——
“我爱你。”
幽媓瞪大了眼睛。
她得到了?
神眷者的偏爱,让她帮助族人解除诅咒的办法,都已经近在咫尺,她内心狂跳不止。
但心底又有个声音在说:你在期待些什么?他早就已经告诉你了,明神已经逝去很久很久了。
不对,她想,不可能,明神一定还在,只要他还活着,只要扶桑之血还存续,重虞剑仍能开启,明神就一定会在的。
否则,又怎么解释她此刻的心绪。
那么开心,开心到止不住想要微笑。
是因为这样没错,一定是因为这样。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想,哦,我应该继续和他维系感情,我要让他开心……
她说:“好,青胤,我也……喜欢你。”
他低下头,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屋角的烛光就是在这一瞬熄灭,窗棂微响,有风浮动,空气里忽然飘进了不合时宜的气息……
幽媓的眼眸微转。
青胤也意识到了不对。
下一刻,暗刃朝青胤的后心袭来。幽媓瞳孔骤然缩紧,几乎下意识大喊道:“不要——”
行动比想法更快,她一把推开他,于是那把匕首就直直刺入了她的肩膀,片刻的麻木后,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袭来。
但现在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
幽媓冷着脸,咬牙切齿地结起咒印:“现!”
黑斗篷翻飞,角落里显现出人影,兜帽下的半副下颌俊美得惊心动魄,瞬间点燃了幽媓的怒火。
“又是你,”她恨恨道,“临曦。”
对方也冷笑一声:“好久不见,幽媓。”
见少女肩染绯色,他金色眼眸中露出得意:“我早就告诉过你,下次见面,我不会……”
幽媓可没耐心听他说完。
她反手结印,不等临曦反应就已经挥出。对方显然预料到了她的出招,但这里地势狭窄,不好闪躲——
临曦被连玦咒的强大冲击力拍到了墙上。
他唇角溢出鲜血。
可恶,低估了这女人的脾气。
连玦咒的反噬会加速伤口流血,临曦目光辗转过幽媓肩头衣衫越来越重的血色,心想她果然不好惹。
幽媓已经起了杀心。
什么伤不伤口流不流血的……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这个临曦人头落地!
临曦挑眉。
他猛地抽出身后剑。
刀锋折射的寒光划过幽媓的眼睛,她银牙紧咬,正准备继续结印,忽然听到青胤的喊声:“快躲开!”
话音刚落,金光乍现,幽媓下意识弯腰,瞬间就跌进了青胤微带凉意的怀抱里,她用余光看见一个矫健身影向临曦发起袭击,临曦猝不及防,闪躲之下退到窗边。
他向下望了一眼。
然后回过头,不甘心地往桌案上看去。
再然后,他就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
肩头传来剧烈的疼痛,幽媓眼前有些眩晕,幸而她还倒在青胤怀里,方才那人跪在他们面前:
“王上恕罪,救驾来迟。”
竟然是风昱。
幽媓诧异,看刚才的招式,风昱似乎并不是……
“他是萤妖,并非人族。”青胤边查看她的伤势边说。
幽媓顿了片刻:“难怪我来的时候你没觉得惊讶,原来是风昱给你通风报信!你派他监视我,是不是?”
青胤脸颊闪过绯红:“嘘,小心伤口。”
“青胤你……”
“风昱,快去叫人来给幽媓姑娘疗伤。”
“是!”
幽媓忍着疼抬头:“青胤!”
他忽然低头,抵住她额角。
“你难道希望我对你不闻不问?”他问。
她辩驳道:“这不是一回事……”
但是眼前的眩晕感越来越强了,他大概也看出了她是在强撑着:“先别说话,也别睡,我在这里陪着你。”
……
幽媓就这样强忍着,直到风昱叫来悬壶宫的人。她伤得不算太重,但因为强行催动连玦咒导致失血过多,包扎之后脚步虚浮,最后还是被青胤抱了起来。
他问她:“去白泽宫?”
她抬眼:“又去那儿养伤?”
他动之以理:“白泽宫离悬壶宫最近。”
她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都听你的。”
……
伤在左肩,幽媓活动不便,偏偏考核在即,就让阿蘅帮忙把住处的医书都搬了过来。
青胤说:“你如此刻苦,定能拔得头筹。”
幽媓说:“我要是不受伤,就更没有悬念了。”
青胤在她身边坐下:“那日的刺客是谁?临曦?”
幽媓点头:“嗯,但他的目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古籍。”
青胤挑眉:“临曦是你的同族,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幽媓笑了:“你不是知道他在谁手下做事么?难道你猜不出来他想做什么?”
青胤沉默片刻:“我又不是神仙,能料事如神。”
幽媓继续笑:“我也不是神仙啊,我哪知道他在想什么。”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他将她的发丝拢到肩膀另一侧,注视着她受伤的地方:“好些了吗?”
她眼含笑意:“放心,我比普通人恢复的快,虽然临曦这家伙下手重……你也看到了吧?我没有对你说谎,我和他真的是水火不相容!”
他垂下眼眸,手指摩挲着她的侧颈:“不要再想他了。”
“好啊,”她眨眨眼,“那我们来聊聊风昱。”
他动作微顿,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聊他做什么?”
“你身边怎么会有只萤妖呢?”幽媓好奇道,“你为何会让一只妖做你的侍卫?”
“我是在颐丹河谷发现他的,”青胤说,“战争结束后,我在红莲花海深处发现了他,他当时受了伤,法力尽失,相胥建议我杀了他,但我却动了恻隐之心。”
幽媓揶揄道:“你?恻隐之心?”
青胤叹了口气:“他当时的伤口像极了我身上的裂纹,他眼里的恐惧……让我想起了我自己。”
那个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十岁的孩子。
幽媓怔住,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她知道,自己掌心下的是烙印在他身上的诅咒。
青胤眸光微动,笑了:“我把他带回了神殿,让他在老师身边养伤,不久后老师来见我,说他伤好以后,就一直想回到我身边做我的侍卫。”
“大祭司竟然也允许一只妖做你的侍卫?”幽媓诧异道。
他笑着摇摇头。
“老师不是你想的那种顽固的人,”青胤温声说道,“他说过,出身是神给予的,没人能违背它的旨意,但我们可以把握自己的灵魂。风昱虽然出身于妖族,但他心性善良,不会做恶事。所以我把他留在身边,给他赐名,我不在乎他以前是谁,在做什么,因为我相信他以后会变成我希望的样子。”
幽媓心一动。
“大祭司说的对,出身不能决定所有,这世间万物……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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