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灯熄了,车走了,胸口处这种出离膨胀的感觉,令我恐惧,恐惧心跳。心跳本是一种不断膨胀又收缩的状态,而现在它不会收缩了,持续地往外扩张,如同一只刚硬的铁手,向四周撑开了五指。等它再攥紧时,我如愿停止了心跳,窒息感随之而来,再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这我当然知道。
站在地铁车厢内,静默地喘气,我知道自己很冷静。一到站,我缓步走出地铁,在出口处的电梯和台阶之间犹豫。虽然双腿淤积的力量足以将我弹射出去,但怕惹人注意,我最终跨上电梯。请各位乘客注意脚下,请各位乘客注意脚下,注意脚下,我按照指示看向自己的运动鞋,黑色的,她的脚踝,以及白色的高跟鞋。
还有,她很爱笑,她笑着对我说她叫,徐杳。我本来没打算当面问她的名字,既然她主动介绍了自己,我理应告诉她,我叫张枫洁。
终于回到地面,播报的声音消失,耳边又听到了风声。循声找去,我不禁愣在了原地,心口的那只手原来早已撑开了我的胸腔,并在那里留下一个大洞,所以有风经过。每走一步,风声就会跟着起唱,于是听着这样的音乐,我恍惚地坐到小公园的条凳上,企图修复一下身体里的失序。
因为,我是这具躯体的主人。
很快我就想放弃了,心脏异常引起的供血不足,让我开始更为荒唐地胡思乱想。若不是心灵的某处被敲开,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心中竟会藏着那么巨大的一个空洞。空得深不见底,命你极难知晓它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或者说什么也没装。
我想,我的里面应该什么也没装吧?根本不该走出安全区,学校,家庭,身边没有一个与自己同类的人且满是监视的地方。我今年三十二岁,而她顶多不过二十一岁,像个大学生,甚或就是个大学生。也许我不过是被她美丽的光焰短暂刺伤了罢,伤口的愈合不消花费太久,或许我不过是突发奇想,一切都将转瞬即逝,是的,我在顽强抵抗呢。
够不上,填不满,人对自我的本性到底是有着惊人的无知啊!
换作以前该怎么去想象呢?我跟踪了一个漂亮女孩,就在刚才,并毫不犹豫地记下她的车牌号,预备下一次犯罪。那车牌号就记在新建的便签第一页,在刚刚我回过神来且羞愧难当之时,也没有将它删掉。这是个致命的失误,说明我没有再阻止自己,甚至没有阻止自己的打算,就像阻止不了那满心跳脱的快慰和疯狂的欣喜。貌似先前就是它们填满过我心里的空洞,又是它们一股脑冲溢而出,让那里空空如也至今。
我迅速找出车牌号,我想只有那东西能再次让我感到踏实。
凄迷的几个数字排列在手机屏幕上。我盯着它们,直到它们再忍受不了我的目光,开始在屏幕上滚跳,躲避。如果可以,它们肯定愿意自我销毁,至少与我罪恶的意念割席,它们不是为了帮助我跟踪徐杳而存在的。
帮帮我吧,拜托你,我自言自语。
不是数字,仿佛是夜色对我点了点头,以回应我的友好态度,温柔地吹过一阵风。两天过后,我拜托人查到了车主的信息,在我惊讶于车主竟然是个五十岁的已婚男人时,才猛然明白自己当时会错了夜色的意。它已经用尽了方法阻止,奈何态度太过柔缓,我总是先它一步说服自己,然后执意要相信:他们应该只是父女吧?
一定是那样的。平躺在床上,我出神地看着天花板的吊灯,越是朝着某一个方向进发,就越是容易被路上的陷阱捕获。她说她有点不规矩,不是吗?她说她不大规矩,其实,我一早就猜到了她在暗指什么。
至于我始终没有点破,甚至企图忘记的原因,纯粹是我觉得她的过去于我而言根本无关紧要,而且我也管不着。我只在乎她接受了我与她共进晚餐的邀请,就好比给我派发了一份委托。既然接到了委托,那么事不宜迟,就着头顶灯光的指引,我开始写作一个把自己当侦探或者英雌的剧本,拜托就让我这个跟踪犯也试着去拯救某人吧,我想再见到你,徐杳。
所以我出发了,在夜色的庇护下,不,无论它愿不愿意,都应该称它作我的帮凶更合适。它可没那么伟大,我们都是卑鄙的,我便如此继续错会它,全怪它害了我。
不要学里面的内容,保持阅读距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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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于是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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