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现在再来回味一下当初和徐杳在餐桌上的场景,应该还不算迟。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她爽朗的笑声?虽然我已经决定好悔改了,就在去小区门口蹲守后的第三天。毕竟,在亲眼见到她和那个男人手挽手,亲昵地走进小区之后,还能继续执拗地做梦,未免有些糟践自己的人格了吧?时不时,我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于是快步离开,我发誓永远都不要再出现,我在心底挖了个大坑埋葬这个小区和那个男人,继而狠狠地跺了几脚以做泄愤,连墓碑都不树。我希望他们如同扬尘一般消失,而我自己又是什么呢?一滩泼进雪地的血液,那些重重的脚印同样将我踩碎,满地露骨的粉白,跟着又混上黑泥。如扬尘般飞去尚能掩人耳目,雪地上的脚印却能量出我几斤几两,身高体重。
经此一役,我完全失去了任何突破口。那互换的微信毫无作用,还在我的心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焦虑,压得我心神不宁。既然如此,加上我又常常念着悔改,就应该果断地把她删掉。
可是…万一她需要我怎么办?虽然只是万一,我依然翻来覆去地绕不开这个念头,她一定不是无缘无故加的我,那么我就肯定能发挥什么作用。我真怕,怕她需要我时,找不到比我更称手的工具。我也真可悲,这种甘愿物化的思维,意识得越清楚,越可悲。但心头难以祛除的惶恐已经让我顾不上那么多,你们只当我发了疯、着了魔就好。更何况,比起前几天做的事情,这也算得上进步。
所以我在思考要不要发些朋友圈来引起她的注意,但又担心扰她清静。这就是焦虑的症结所在。况且我该发什么呢?方枘圆凿,我的生活层次与她的圈子全方位地格格不入。思考良久,我明白了,我应该转发了一条学术类的文章到朋友圈,然后侃侃而谈我对数学的感悟和猜想。数学,可是需要十足敬畏的,很少有人能对它提出异议,缺点就是更少有人对她感兴趣。
但是老天啊,她居然留言了,徐杳两个字足够令我窒息两秒钟,她问,您是数学老师吗?真厉害!
一个问号,外加一个感叹号,再带上“您”这个称谓,真可谓一种褒奖。当初聊天时,我们都知趣地没有提及自己真实的社会身份,聊的是与任何人都能聊的东西。眼下,我在神经质地几经组织语言之后,激动地回复道,是呀,徐杳妹妹你对数学也感兴趣吗?我比她大,叫她妹妹合情合理,对她用“你”同样恰到好处。
之后整整过了半个小时,我完全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刷新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刷新到她的回复:如果可以补习一下数学就好了。她这话说得像个高中生,很像我的学生,我脑补了她天真的语气,让我心生出莫名地慈怜。我赶忙说,哈哈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和你探讨一下,大学时期的高数我也还记得。
欣喜总是来去无踪,慢慢换成沮丧又朝我袭来,她再没回过话。因为那时候我完全不可能察觉得到,她根本没上大学,高中没必要就辍学了。我那句话直戳到她的伤疤。
那时候我简单的脑子里,只有会被她需要的假想,持续不断地盘旋。但是明明不会有金主供养一个孩子上学。正因为她被剥夺了读书的机会,她才会被迫落到如此处境吧…我又任由自己的情感胡乱可怜她了,我亲爱的苔丝,一个最纯洁的女人,是的,我稍微清醒几分后,才发觉那什么女神有多么地可笑。
如果一切猜想都是真的,那我可比她幸运多了…美貌只给她带来了灾难,从而诱发出各种各样的后遗症,大灾后必有大疫——繁荣不过是虚妄。我对她的了解明明那么少,却又对她无比好奇,我对她根本谈不上理解,却又对她的人生肆意指摘,随意杜撰。想到此处,我不禁笑了笑,原来我也没比那些紧紧包围着我的人好到哪里去。后续是不是该为她开脱,这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呢?但我就是会同情她,这是自然而然,没办法的事。
那么不妨再虚构一下她自由的边界,到底能圈住多大的范围,能允许她伸开手脚与外人接触,甚至是做探讨数学那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就算是再一起出来吃顿饭,恐怕都比学数学更实际吧?荒诞连带着莫名的羞耻席卷全身,默默将手机息屏躺在床上,脱力地盯着一成不变的天花板,想着,我等待的戈多,会不会永远都不再来……
女人天然心疼女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美貌与灾难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