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修)

袁天佑又竖起了耳朵,紧张地皱起眉。

也许是因为受了母亲的言传身教,那时年纪还小的周岩也表现出了对卫靖天然的敌意,好像破坏他们家庭、欺负他们母子的罪魁祸首就是卫靖一样。

每次卫靖回到家,总会发现自己放在柜子里的作业本被烧出了一个洞、鞋子里装了一只大蜘蛛、书包的夹层里被吐了口水和鼻涕……这些是周岩津津乐道的“恶作剧”。一开始,卫靖还试着反抗过,他气愤地跑去卫爸爸面前细数周岩的“罪行”,可还没等他说完,周岩总会先一步地叫来钱欣。而这时,钱欣就会怒发冲冠,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压住他,大吼道:“他是你弟弟,让着怎么了?你不是哥哥吗?”

钱欣的怒火太过强烈,以至于那些话也让卫靖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他真的太过小气了。

但越是纵容,周岩的玩笑就越是过分。最后有一次,他甚至毫不避讳地把卫靖厚皮的笔记本给撕得稀烂,就连完好的封面部分,也被画满了恶意的涂鸦。

那是徐熙送给卫靖的第一份礼物,很贵重的笔记本,在当时价格不菲,只为奖励卫靖段考成绩冲入了全班前三。

那是印象里最屈辱、最让人难以释怀的一次经历,卫靖气得直接掉了眼泪。可周岩却不知悔改,反倒更是兴奋,洋洋得意地站在他身后,不停地朝他做着鬼脸。

那天,卫靖实在没忍住,动手打了周岩一个耳光。兄弟俩从里屋打到院子,又从院子追到了后山腰上。周岩挨了顿狠打,鼻青脸肿了好多天。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兄弟俩的关系急转直下,瞬间降到了冰点。

青春期的那几年,周岩再也没有跟卫靖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两人就像住在一起的陌生人。这样僵持的关系,最后在卫靖工作了几年之后才逐渐有所缓和。

“他一定也很讨厌我。”卫靖道,“但现在想来……他对我的敌意,也许钱欣在里面占了很大的原因吧。”

接着,卫靖又抬起了头。

“所以,那时候……老师的家,对我来——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避风港。”

卫靖刚认识徐熙时才不过十二三岁,而徐熙比他大了七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和稳重。让卫靖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孩颇有些自惭形秽。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卫靖还很戒备她。

那时候卫靖很认生,几乎不和陌生人说话。徐熙是语文老师,而他的语文偏偏又最差。所以,卫靖既不情愿、也有些不敢同徐熙面对面地交流。徐熙主动向他打招呼,他只会一个劲地躲开眼神;徐熙帮他削苹果,他只觉得无地自容。

很长一段时间里,卫靖都像一个拘谨而生硬的机器人,每天下课回家,说声“您好”,接着便回到房间轻关上门,第二天又是如此往复。哪怕不小心和徐熙的眼神对上了,他也要红满了脸,羞得赶紧跑进房间里去。

但好在,徐熙看出了卫靖的生涩,也没有太过为难他。

这样零交流的日子渐渐地过了一个月,转折其实正是从那一个厚皮笔记本开始的。

那时候卫靖的学习成绩还很不错。因为勤奋用功,他在段考里取得了双百的好成绩,高兴得不得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座机给远在老家的爸爸打了个电话报喜。

得到了家人的肯定和鼓励之后,卫靖也兴奋得整晚睡不着。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和他一样高兴的不止卫爸爸一个人。

就在第二天的傍晚,徐熙突然拿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袋送给了他。

卫靖还从来没有收到过包装这样好看的礼物。他在徐熙的催促声中小心地拆开了包装袋,正是那本厚皮笔记本。

“你爸爸都告诉我了。”徐熙满意地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恭喜你啊!你平时学习那么用功,这些都是你值得的!”

卫靖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虽然徐熙平时嘴上不说,但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他的学习和生活。

这时,从前忽略过的细节才变得鲜活了。原来,徐熙每天早上出发前都会特意给卫靖留一份早餐;原来,徐熙会经常和卫爸爸通电话关心卫靖的学习状况;原来,徐熙还记得卫靖的生日……

也就是那时候,卫靖过了人生中首个难忘的生日。

他第一次知道过生日原来还可以这么有意思。徐熙带他去了县城里的游戏城,带他坐海盗船、过山车,吃冰激凌、小蛋糕……最后,徐熙还买了很多的小玩意送给他,当是生日礼物。

可以说,徐熙算得上是卫靖另一种层面上的启蒙老师。

送他礼物、像真正的师生一样关心他、收留他住了三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些如山的恩情,卫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再后来,卫靖和徐熙的关系变得十分亲近了,但他还想要了解她更多的一面。

于是,卫靖会开始偷偷地跑去徐熙的班上看她,听她上课,看她和别的同学聊天、讲题。慢慢地,卫靖了解到,徐熙在学生们中的口碑很高。她年轻又有才华,很容易就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受到大家的褒扬和喜爱。和其他老师不同的是,比起学习,徐熙还更注重学生价值观的培养。除了提高班级的学习水平,她也关心学生们的心理健康,会时常抽空为他们做家访、私人对谈,像朋友一样和学生交流。这一点在他们学校老古董一般的教师群中是很独特的。

越是了解徐熙,卫靖对她的好感就越是更上一层楼。

“我在家受到排挤,刚去念书的时候,自卑感很□□靖感叹道,“可以说,是她救了我。她一直很认真地肯定我的价值,让我知道……其实我值得更好的。”

卫靖的印象很深。那一次中考模拟考试,他拿到了年级前百的好成绩,而卫爸爸也在电话里答应他等回来会给他奖品,奖励他初中三年以来的勤奋读书。卫靖兴致勃勃地赶回了家,发现自己果真得到了一份礼物。

是一本精装的现代诗集,那是老师推荐的课外读物,卫靖一直很想买一本来读,但他零花钱很少,也不好意思去问同学借。现在真的拿到了心仪的礼物,卫靖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

但这样的高兴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在吃晚饭的时候,卫靖发现钱欣早早地就放下了筷子,一边走去了客厅,一边还催着周岩快点过来。

他本来不想偷听,但钱欣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刺耳。

“今天妈妈赶集的时候给你带了套小西装外套回来——多洋气啊,像个城里人一样,快来试试!”

“不客气呀,谁叫我家宝儿这么聪明,这次月考数学终于及格了,还超过了隔壁家小虎呢!来,亲一个我的聪明蛋~”

后来卫靖去逼问了卫爸爸,这才知道,原来两份礼物是钱欣一块买的,他这本诗集只花了十块钱,而弟弟周岩的那套小西装花费了一家人将近一周的饭钱。

这件事成了打击卫靖自信心的一块重石。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怎样做都无法让钱欣正视自己,为什么他考了两个双百、全班前三,钱欣只是哦了一声便转过了身;而周岩只是从倒数第三变成了倒数第四,反倒能得到一家人这样用心的奖赏?

即使得到了诗集,卫靖也笑不出来了。回到了老师家里以后,他偷偷地把诗集扔进了垃圾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出门。

而徐熙也发现了这一切。

一个双休日,徐熙郑重地找到了卫靖,拉着他的手,认真地凝视着卫靖的双眼。

“这不是你的错,卫靖,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但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总会有人讨厌你,这是避免不了的。”

“可是,我现在想告诉你的是,卫靖,你要记住——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讨厌你,就会有多少人同等地喜欢着你。你不能一直把目光放在那些不喜欢你的人身上,多看看外面吧,还有这么多喜欢你、需要你的人呢。”

一边说着,徐熙一边将那本被揉皱的《现代诗集》塞回到了卫靖的手里。

“收好吧,这是你爸爸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是他的心意。为什么要为了讨厌你的人,而伤害那些真正爱你的人呢?”

卫靖忍不住哭出了声,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徐熙也笑了出来,一面毫不嫌弃地伸手为他擦干净了脸颊。

就是那时候,徐熙决定带卫靖去逛一次服装市场。也就是那时候,卫靖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昂贵而精致的正装。

徐熙给卫靖买了许多的衣服,填补了他许多缺失的爱。除了感激,卫靖知道,自己的心里还有另一种不可言状的感情正在悄然萌芽。

那时候的卫靖,用“情窦初开”一词形容最为贴切。

只是,他那时候年纪还太小了,对待情事懵懂又糊涂。他不知道那种蓬勃待发的感情叫做什么名字,他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这样闪闪发光、温柔又美好的徐熙,希望可以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卫靖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很天真地问她,

“老师,你的梦想是什么?”

那时,卫靖在心里默念,无论老师说什么,他都愿意当她的追随者……徐熙想摘星星,卫靖就当她的扶梯;徐熙想劈海浪,卫靖就作她的剑。

没想到,徐熙只是笑着说:“如果说……我的梦想是教书育人,和这世界的黑暗做斗争——你会不会觉得老师很理想主义?”

卫靖认真地摇了摇头。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卫靖也许会觉得很傻,可说这话的是徐熙,卫靖只觉得她很厉害。有梦想的人是多么厉害啊。

可就是这样独立又温柔的徐熙……最后也不幸踢到了铁板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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