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句话像刀扎似的猛地刺进了钱欣的心窝口！钱欣的脸色由白转红，陡然抓起地上的扫帚，发了疯似的朝卫靖猛扑过去，“你他娘的说什么呢！你这个狗栽种——”

她动作迅速，卫靖差点直接被扫帚扫到。好在一旁的袁天佑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发狂的钱欣拦了下来——钱欣个头比袁天佑矮了一截，手脚都被束缚着，顿时就像被困住的老鼠一样怒红了眼睛。

“妈的，姓卫的，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旁边的周岩闻言也气急了，可他又不敢直接对卫靖动手，只好在旁边骂骂咧咧。被袁天佑瞪一眼，就悻悻地闭了嘴。

卫靖见钱欣像个泼妇一般破口大骂，登时也脸色铁青。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感觉脑子像要爆炸一样发热起来。这么多年，他真的受够了。

从前，为了卫爸爸，为了舒然，他可以忍，忍着钱欣的脸色、忍着周岩的跋扈、忍着他们像寄生虫一样一点一点蚕食自己。可现在，钱欣就是一把火烧进了他的心窝口，还飞起一掌打在他脸上，告诉他——傻逼，你这么多年的忍耐其实就是个笑话！

卫靖再也不想忍了。

“好，满足你，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我早他妈想说了！”

“从小到大，周岩闯了祸捅了篓子，你第一反应就是叫我来给他擦屁股……到了现在，你为了几个破钱，连舒然的前途都可以随随便便牺牲了！他还在重点高中啊，你怎么忍心？你他妈吸着自己儿子的血，晚上不会睡不着吗？”

卫靖怒目圆瞪地冲上前去，劈手就夺过了钱欣手里的扫帚——手掌猛一用力，扫帚便被甩飞在了玻璃窗上，最后砸出了好几道裂缝。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钱欣，你自己被抛弃了，所以现在就要出来报复社会……”

这话说得很是嘲讽，钱欣登时仿若被人当面掌掴了似的，表情一会是羞恼一会是震怒，最后脸红得就像烫伤了，“你、你居然这么说我……”

“你说你是监护人，是吧？”卫靖却没理会她的威胁，直接伸手猛地抓起了钱欣的衣领，“你是监护人没错，但你别忘了，你住的这套房子和你身上所有钱——都是我的。”

钱欣震撼似的瞪圆了眼睛，这时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仿佛五雷轰顶——一下就站住不动了。卫靖就在这时松开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会把爸接走，这套房子我要卖掉。你的三张卡和存折……我全部没收。”

“没收？！这怎么可能？”钱欣拉扯着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卫靖，你别开玩笑了——”

可她却对上了卫靖的眼神——那一瞬间，仿佛耳光打在了脸上，钱欣猛地反应了过来！

她眼睛一下就发了红，连滚带爬地抓住了卫靖——

“你是认真的吗？不可以，卫靖，千万不可以啊！”

卫靖对她快如翻书的变脸很是厌恶，猛甩了一下肩膀，却没甩开，“松开。”

“不松！我怎么敢送手？”钱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得眼泪纵横，慌不择言就开始痛哭道歉，“对不起，卫靖！是我太自以为是了，都是我的错，可我的儿子和媳妇是无辜的啊——我也不求你原谅我了，但求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最少给你弟介绍个正经工作，让我们在城里好好生活吧。不然我们真的没地方去了，你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逼啊！”

卫靖根本不想听她废话。他咬紧了牙，可还没等甩开钱欣，周岩又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了过来，直接就跪在了卫靖跟前，咚咚五个响头，抬起脸又哭着央求他，

“大哥，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很辛苦，我们做错了很多事，可、可是小雪她什么都没做啊！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她不能被赶去大街上当乞丐的……大哥，求求你，先冷静下来，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啊？！”

可卫靖早就不吃他这一套了。卫靖面上毫无波澜，就像看小丑表演的观众。

“是吗？你想道德绑架我？”

周岩见卫靖丝毫不动摇，顿时又是气愤又是羞怒，索性拉着小雪的手，像苦命鸳鸯似的站在了卫靖身前，“反正我们母子，还有小雪她们母子四条命就在你手里了！你要是真的这么狠心，那你一定会有报——”

可他话还没说完，卫靖已经一个拳头抡了过去！

“呀！！”

小雪尖叫起来，钱欣扑过去想拉架，袁天佑从中劝阻，场面一片混乱。

卫靖却失控地揍出了一拳又一拳，他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委曲求全、步步隐忍，最后却换来周岩越发猖狂的骄纵——哪怕到了这最后撕破脸的关头，都始终是这么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卫靖忽然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可他还有自尊心！

一片混乱之中，只见小雪哭嚎的声音，“大哥，大哥求求你别打了……大哥，冷静一点吧！周岩他流了好多血啊！”

卫靖忽然感觉眼前晃过一片血红色，定睛一看，身下周岩已是皮开肉绽，被揍得躺在地上喘气，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哥！”

迷糊之中又听见了袁天佑的声音……卫靖的理智终于一点一点地回了笼。

他收回了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抬眼看了看屋内——钱欣正抱着周岩抽泣，而小雪更是半跪在地上，掩着面哭得像个泪人。她的肚子已经大到几乎可以勾勒出小孩的雏形。

卫靖深吸一口气，他最终还是软了心。

“我给你们最后的一个月……找到住处。剩下的，你们自己负责。”

说完——卫靖就径直离开了这里。

-

卫靖前脚离开后，袁天佑几乎后脚就追了出去。

袁天佑冲出了房门，可外面却不见了卫靖的影子。他心急如焚地四下张望起来，刚才卫靖的情绪很明显失控了……袁天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歇斯底里。

在印象中，卫靖总是内敛、沉稳，又温柔。即使再怎样愤怒，也都能保持理性去冷静地分析利弊，思量对策。

在袁天佑受伤时，他也是这样不卑不亢地站出来为他说话……还默默陪伴在他身边。

可现在……

袁天佑很担心卫靖。

他知道，卫靖现在的感觉一定比他还难受千百倍。

无法保护重视的家人，自己还被欺骗被利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袁天佑简直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挑明来意——若卫靖再次得知自己珍重的老师其实是被人给害死的，他该会有多么心碎啊。

袁天佑想着不禁又红了眼眶。他揉了把脸，卫靖现在会去哪儿呢？

袁天佑四处走了走，忽然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回老家时，卫靖带他去的那个小山坡，看日落的好去处……他童年的“秘密基地”。

卫靖那时说，从那个地方可以看到他母亲的坟地。

袁天佑攥紧了双拳，猛地朝那熟悉的方向跑去。

——卫靖果然在那里。

他形单影只地坐在高树上，双腿垂下，目视着遥远的前方。这一次，袁天佑没有害怕，伸出手，抓着树杈就往上爬——脚蹬着树枝，一下就窜了上去。

“哥……”袁天佑踉踉跄跄地够到了卫靖的身旁，刚想坐过去……可卫靖忽然朝外挪了起来，还用手掌遮住了脸，肩膀略微发着颤。

袁天佑愣了愣，“哥？”

卫靖没有吭声，袁天佑便撑着手臂坐到了他身边……很明显便可以感觉到，卫靖身上散发出的悲伤味道。

卫靖心里很乱。

刚才在房里和钱欣他们对峙时，他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而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了袁天佑……所有的防备便顷刻间溃不成军。

卫靖就像终于能浮出水面喘口气一般，身体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

“哥……让我看看你的脸，好么？”身侧传来袁天佑的声音，卫靖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人轻缓地拉开——他逐渐放松了力道，直到露出了一对红的眼睛。

卫靖眨了下眼，两行泪珠就顺着脸滑了下来。

他哑然失语，却闭着牙关，不让哽咽的声音漏出双唇。在袁天佑面前，他并不想让自己太过难堪。

可袁天佑看见他这副模样，更是难过得鼻头发酸。

他很少见到卫靖脆弱的模样，更是第一次看见卫靖这样流泪。

他看着卫靖张开口又闭上，半晌，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的，“现在……我也没有家了。”

袁天佑感觉一阵心痛，直接伸手抱住了卫靖的肩膀，“怎么会呢？卫叔，舒然……他们都是你的家人，而且……哥，你还有我啊。”

卫靖不说话了，袁天佑只感觉自己的衣领被逐渐浸润……他忽然很是无力。正是因为理解卫靖，才明白那种多年的付出毁于一旦、信念和希望悉数分崩离析的感觉有多痛苦。

卫靖忽然含糊地说了句什么，袁天佑没有听清，“嗯？”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我软弱吗？”

袁天佑心下一动，红着眼睛握住卫靖的肩膀：“不，哥，你只是心太软，又太在意家人了……”

袁天佑安慰着卫靖，而卫靖只是笑了笑，轻声道，“我原来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后来我发现……你知道吗？也许我和我父母其实很像。”

袁天佑一怔，卫靖便继续吐露着这压抑内心已久的话语——好似用小刀将自己剖开，让不堪入目的过去一点一点地拆解、融化。

“其实我就像当年的母亲……现在的父亲一样。不想惹事，总抱着侥幸心理，想着退一步，也许可以息事宁人。”卫靖笑了起来，眼睛却不知不觉地发了红，“自认为是在为了家人而牺牲，可善良的同时又很愚蠢……”

听了这话，袁天佑顿时难过得不知说什么好。

“也许我当时会那么崇敬老师，正是因为她具有很多我所不具备的品质吧。”

说完，卫靖便坐在树枝上，目光延伸到了飘忽的远方，却不再开口说话了。

袁天佑凝视着他的侧脸，只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一点一点地坠落了。

他能为卫靖做些什么呢？如果可以分担痛苦……袁天佑宁愿自己来受着这一切。

分担？袁天佑眼睛忽然一亮。

对了，U盘！

他挽回不了舒然和卫爸爸的损失，但至少……他还能为卫靖争取到一些条件。那个U盘对于袁立成来说意义重大，只要他好好利用这一点……一套房子对于袁立成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袁天佑不禁弯起了唇角。他伸出手，认真地拭去了卫靖的眼泪，“哥，我会陪你去找舒然的。”

卫靖的动作顿了顿。

袁天佑又接着说，“你不是说，想要买个房子，接卫爸爸和舒然过来，一家人好好地住在一起么？”

“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哥，我向你保证。”

卫靖抬起眸，眼神中蕴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在涌动。良久过去，他才凝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袁天佑眨了眨眼，卫靖又攥起了拳，

“也许……是时候做出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