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楼下就是一个破旧的网吧。
周岩正坐在最角落的一台机子前抽着烟，U盘刚插进主机里，眼瞅着鼠标变成圆圈转了好一会，最后弹出来一个新的文件夹。
周岩还没来得及点进文件夹看一眼——
身后就响起一声震怒的：“周岩！”
周岩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把烟灰烫着自己的腿。下一秒卫靖就像阵风似的从他身后窜了出来，周岩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回头一看，正好对上卫靖阴沉的脸色，浑身一股低气压。
卫靖生气了。周岩登时吓软了腿，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心虚地笑了笑，“大哥，你咋来了？”
“不是在电话里谈好了，谁让你动我东西了？”
卫靖弯下腰，刚要去取U盘，谁想周岩眼疾手快，直接抢在他之前把U盘拔了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又越过他身后一看，找到救星似的：“哎，妈！”
卫靖一愣，转过头来，发现身后正是朝他们走来的钱欣。卫靖顿感不满，下意识想去抢周岩手里的U盘，可周岩溜得更快，一眨眼就像条泥鳅似的跑到了钱欣身边，把U盘交给了她手里。
卫靖攥紧了拳，而钱欣就捏着那紫色的小方块，表情很迷惑似的：“我是越来越好奇了，卫靖，这小玩意里头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让你揪心成这样，就这么见不得光？”
卫靖隐忍着怒火，感觉自己像被两头溜着玩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钱欣面无表情地攥着那两张红钞票，登时又换上了副表情，“卫靖，你不会觉得才两百块就可以打发我们娘俩吧？小雪还大着肚子呢！”
果然还是为了钱。卫靖按住了眉心，半晌才冷静了下来。他最后抬起眸看着钱欣：“之前的通话我录了音，你们不把U盘还给我，我完全可以去报警。”
钱欣闻言一愣，面对这威胁，她很快又重新镇定了起来，“报警？好啊！那你就去报吧！你去试试啊！”
说着，钱欣也生气地朝电脑大步走了过去，一手攥着U盘，一手装模作样地按在鼠标上：“反正老娘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想报警就报吧！看是警车来得快，还是这电脑删得更快！”
可她虽然蛮横，心里却也没底，她不确定卫靖会不会真的报警，但眼下也只有放手赌一把。钱欣一边用余光偷瞄着卫靖，只见到他暗中攥紧了拳头，手指都发了颤。钱欣忽然舒展开了眉头，心里像是有了几分把握似的。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钱欣太了解卫靖了——不管这个U盘里装着什么东西，它对于卫靖来说一定很重要。
而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把柄。
卫靖当然知道钱欣在想什么，他怒极反笑：“你以为就凭这个可以唬住我吗？”
钱欣的嘴角也抽搐起来，她随之冷笑几声，“呵呵……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卫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时间，气氛跌至冰点，空气僵持得可怕。
最后，还是钱欣率先松了口。她收回了抵在主机插口上的手，一边拍了拍旁边的座椅，挑眉望着卫靖：“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换个地方慢慢谈，对吧？”
“不，没这个必要。”
卫靖深吸一口气，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
现在正是网吧人少的时候，他们身处角落，和外面隔了半面墙，鲜少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卫靖索性放开了说，身体退开一步，把出口给堵住了。
“今天一次性说个清楚吧。”
钱欣见他这么着急想要回U盘，也就直接坦言开出了条件：“行吧。卫靖，你说那房子是你的，也确实如此。我们住着你的，你想把我们赶出来，不也就一句话的事。但是吧，这个钱是没有名字的，钱又不认主人，对吧？”
卫靖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钱欣这是想把她之前那张银行卡给要回来。
“不可能。”毫无商量的余地，卫靖直接就否决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张银行卡里存着的都是钱欣这些年来克扣他们一家人的血汗钱，里面甚至还有舒然的一份……这些卫靖都原封不动地存好，打算用作舒然的大学基金，他不可能在这一点上让步。
钱欣没想到卫靖的态度这么强硬，不禁一时语塞。她飞快地想了想，眼珠子一转，无意间看到了周岩，忽然急中生智似的，脱口就道：“那钱就算了，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吧，你作为周岩的大哥，小雪的大嫂——给我们周岩在城里找个好工作，要求也不高，工资够用，说出去也体面——这样总够简单吧？”
说完，连她自己都不禁为自己鼓起掌来。对啊！钱欣一直以来都想完成的梦想不正是为周岩在城里找个好工作，一家人跟着在大城市里安定下来吗？如果卫靖能帮她完成这些，那些什么所谓房子、钱都无所谓了——他们都可以从头再来！
“反正你在城里打工这么多年，不可能没几个认识的人吧？你只要打几个电话问问，给你弟介绍个合适的工作，能挣点小钱，养活我们一点人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我们两头人都各自安心，你作为大哥肯定也不想看着自己的侄子受苦，你说对吧？”
钱欣越说越是兴奋，而卫靖看着她屡见不鲜的糖和炮弹，心里却只觉得可笑，“你怎么不干脆让我给你们在三环买个房，每天收收租过活？”
钱欣见他话里都带着明嘲暗讽，顿时气得竖起了手指，直接对着卫靖的鼻子：“卫靖，我是在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你倒对我摆起脸色了？好哇，你那母亲死的早，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没点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倒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扭头就不认人，把我们娘俩给赶走了——你算什么男人你！你欺负你弟弟和我这老太婆，还有一大肚子的孕妇！”
钱欣说着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卫靖盯着她，一股火登时就往头顶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卫靖顿了一下，直到看见手机屏幕上写着的是“陈若灵”三个字。
他沉了一口气接通，“U盘还没……”
“U盘的事等会再说吧。”没想到陈若灵比他还急，“卫靖，你家现在好像来了个……呃，小女孩。”
小女孩？卫靖的脑海中一时竟找不到人选。
陈若灵这时又接着说：“她急着说要找你，你还是快点先回家一趟吧。”
-
数小时前。
袁伴月在学校里上着课，可眼睛望着老师的板书，心里却总忍不住要分心。她偷偷地从宿舍把手机带来了教室，就放在抽屉的边缘处，用身体挡着——生怕错过一个细微的震动。
她在等袁天佑的信息。
袁天佑是昨天傍晚离开的，现在转眼已经到第二天午饭的点儿了。袁伴月还记得袁天佑说过的话，若再过几个小时，她还是没有收到哥哥的短信——那就一定是出事了。
袁伴月根本不可能静得下心来。
她知道，袁天佑从小就和袁立成关系不好，两人可以说几乎是针锋相对，一见面就免不了永无止境的争吵。而自从昨天她知道了袁立成那疯狂的借刀杀人计划之后，袁伴月就更是连觉都睡不着了，提心吊胆地担心哥哥的下落。
正是因为，她私心里十分清楚——袁立成真的做得出来那种事。
袁伴月看了看手表，现在距离他和袁天佑失联已经过去将近二十个小时了。
哥哥现在在干什么？两人谈得怎么样了？
若哥哥真的出了事……她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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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妹妹之后，袁天佑独自打车去了工厂。那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工厂里的工人散得七七八八，袁天佑站在大棚下，依稀看见办公室的灯还是亮着的。
他知道袁立成十之**就坐在里面。
袁天佑深呼一口气，最后攥紧了手，大步踏了进去。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里面正坐着一个人影。袁天佑刚走到门口，袁立成就听见了他的动静，抬起眼来。
接着，不可思议般的睁大了眼睛。
“袁天佑？”他把脚从办公桌上放了下来，脸色微微一变。袁天佑的表情很冷静，袁立成便也快速在心里措好了词。
他伸出手倒了杯茶水，“……我正好这几天要找你，你妈跟你说了没有？”
袁天佑没说话，只是手指愈发地收紧了。
他当然知道袁立成想找他是为了什么事。
他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袁立成的双眼：“正好，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袁立成把杯子朝他推进了几分：“不先喝杯水？”
袁天佑没吭声，也没有挪步的意思。袁立成就笑了笑，自己把那半杯水给喝了。喝完站起身，一手抱着外套：“先回家再说吧。我正好也要锁门下班了。”
袁天佑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走廊上还陆续走过几个工厂。他本能地排斥和袁立成独处，在这个工厂里对峙反而会更有安全感。
可他知道袁立成不会给他选择的余地。
最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车旁。袁天佑本想拉开后座，却被袁立成一个眼色就止住了动作。
“坐前面去，赶紧的。”
袁天佑的手颤了一下，最终白着脸来到了副驾驶边，把怒火暗自地压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