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后一面

杨溪瘫坐在地上,朦胧了眼,鼻子一酸,正准备潸然泪下。眼前的“尸体”却不合时宜地竖起了大拇指。

“没死!老子命真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祝青瓷艰难地坐起来,对杨溪扯出一个看着有点痛的贱笑。他捂着手臂上最大的伤口喘息,眉毛因为疼痛一皱一皱的。

“你故意屏住呼吸吓我!”杨溪嗔怒道。

“缓和一下气氛嘛,可能是刺激过头了,我现在肾上腺素飙升。”祝青瓷笑两声,他看上去有点兴奋。

杨溪无奈,轻轻拉起他的手臂,不忍直视这些伤口。

“没事吧?”她问。

祝青瓷左右看了看:“我们现在在哪?又是在什么课室里?怪了,我们是怎么掉进另一个课室里的,难道没有天花板吗?”

祝青瓷有夜盲症,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黑了,他真的什么都看不清。

杨溪估计上辈子是只猫,她的眼神就很好。“确实没有天花板,但到处都是雾,黑色的雾。而且那些围攻我们的怪物学生都在外面。”

“我们又被困在这了?”

“那师傅,这次该祈祷什么?祈祷……”杨溪看着课室窗边坐在课桌上的一个人影,蝴蝶结的影子真的很明显。这是直接撞上BOSS了。

杨溪接着说:“……祈祷她不会发现我们。”

虽然夜盲,但就连祝青瓷都及时发现了她。好在他们都蹲坐着,藏在一排排课桌的阴影下。

“不会发现的。”祝青瓷说得好没底气。

不出意外,女人转过头来,直瞪着他们两个。两人像被抓包的小鼠,吓得抖了一抖。

“这就是我不玩抽卡游戏的原因,非酋。”祝青瓷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

女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直线向两人靠近。

祝青瓷率先忍痛站了起来,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等下,我们可以谈谈。”

女人不做理会。

“能听得懂我说话吗?”祝青瓷握着拳,手心里全是汗。

女人依旧走近,杨溪往祝青瓷身后缩了一下,怕是怕,但她还是探出头来瞪着女人。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都随便,我们没想打扰你,只是误入而已……”祝青瓷摆着手后退,“我们无冤无仇也不是认识,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女人步步紧逼,向他们伸出动作狰狞的手。

祝青瓷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用尽吃奶的劲阻止她的动作。这女人看上去瘦条条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斯文女生的模样,光是这一只手的力气就大得可怕。

等那只阻拦的手逐渐脱力发抖,祝青瓷真的是火气上来了,他用另一只手对那女人束了个中指,大喝:“真以为我怕你吗!”

他顾不上别的了,双手并用拽住那只手,鬼手伸展了一下手指,瞬间长出锋利的指甲,也用惊人的力气逼近祝青瓷的脖子。

祝青瓷是两只手都用上了,但这怪力的家伙却还空着一只。她的另一只利爪也朝祝青瓷袭来的那一刻,杨溪喊道:“师傅低头!”

祝青瓷的身体比脑子快,他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俯下了身子。一把铁凳直砸向女人的头,害她重心不稳地退了有三四步。祝青瓷则趁机脱险,捂着凉嗖嗖的后颈子跟杨溪退到了门口。

好了,双方这下是彻底结仇了。

被铁凳偷袭了一下的女人也不再轻举妄动,这招确实是伤到她了。

双方保持一定距离,祝青瓷终于有时间分析现在的局面。

身后是教室的门,身旁有桌椅,再往右走两步就是窗户。但现在外面也不安全,傀儡大军正等着他们呢。然而屋内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傀儡们的头头儿正恼着,四周黑雾弥漫,女人稍微再退两步就能被浓雾遮挡住行踪。

黑雾愈浓,祝青瓷心中升起不安。

等会,这浓雾的味道……

鼻腔中的苦涩终于让祝青瓷回想起一个恐怖的事实——这不是普通的雾,这是洑。而他们已经吸入了不少这种诡异的毒了。

“杨溪,我们得快点出去!这雾有毒!”祝青瓷手足无措地抄起凳子,面向女鬼,届时她靠过来时再给她头上来一下。

杨溪快速检查了一下锁孔,很好,没锁。她左右找了找,拿起一个相对趁手的武器——扫帚。

“师傅你拖住她,我这就杀出去!”

“那、那你小心点!”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怔了怔——我吸气干嘛?这雾有毒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杨溪提起扫帚拉开门把如同疆场上的一名大将勇猛地闯了出去。然而天意弄人,她才刚跑出两步远,便脚下一空,心底一悬,掉进了黑暗,只留下一声渐远的尖叫。

这一声尖叫甚至被那扇自动摔回去锁上的门拦在了外面,祝青瓷只听见“砰”然后“咔”的两声,再回头时,偌大的课室只剩下了负伤的自己。他干睁着眼,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他不信邪地退到门口焦急地来回掰门把手——真的锁死了。

“杨溪!杨溪你在吗?!”

“杨溪!!!!!”

祝青瓷喊哑了嗓子,理智就快被心口燃着的火焚烧殆尽了。他捏着凳子腿,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害怕吗?被关在无人的教室里……”女人嘲笑着他,释放出了更多的洑,“我不会再靠近你了,别想再偷袭我。”

“你把杨溪怎么了?”祝青瓷低着头,冷冷地盯着女人,吸入了过多的洑已经让他觉得喘不上气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洑并不像上次那些那么有活性。

女人接住了跳进自己怀里的兔子,不紧不慢地抚摸着,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晃着腿,无辜地说:“别怪我啊,我什么都没干,是她自己把你扔在这的,还从外面把门锁上了,想把我们一起关在这……”

那张可怜的凳子如疾风一般从女人脸旁擦了过去,摔在墙上变了形,女人的脸上留下一道滚烫的红痕。如果不是躲得快,这张凳子将会直接拍在脸上。女人摸着脸上的痕迹,瞥了祝青瓷一眼。

祝青瓷的表情已经完全失控了,阴森森地从嘴里一个一个地吐字:“别给我玩这种挑拨离间的把戏。”

他抄起不远处另一张凳子砸向窗玻璃,却被结结实实地弹了回来,他不满地大喊:“怎么这回就这么结实了?中国制造的是吧。”

他再用力敲了好几次都无果,窗户说不上毫发无损但也纹丝不动,没有一点裂痕。女人捏着兔子的耳朵,慢慢等雾气把整个房间都填满。

祝青瓷因为缺氧而头晕,他最后只能寄希望于门,他对着门合页以及附近又是踹又是砸,没过多久就没了力气,意识模糊地只剩下断连的想法。他想着如何如何逃出去,如何如何找到杨溪,却越想越远,想着如何如何跟诺塔在上学路上打闹。

现实却是他趴在门上,指甲在门上留下痛苦的划痕。恍惚间,他听见门锁咔啦啦地响,这个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又更急躁地响起。

由于耳朵贴在门上,这动静一下就把祝青瓷整精神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

先前躲在楼梯底下的维多利亚在和师徒二人分别后,便去闲逛了会儿,不得不说这个学校的空气里弥漫着让她感到无比舒适的气息。冥冥之中暗藏的能量让她能勉强维持自己的形体,其他人都看不到她,这方便了她探索这个地方。

要不然,她也没有这个胆子敢光明正大地到保安室拿走一大串钥匙还把保安吓个半死。这可是闹鬼。

维多利亚生前经常请假不上学,或者一直在医院里面被人盯着吃药打吊瓶,在这么喧闹的课间难免会觉得局促。她低着头,前脚才刚安慰自己别人看不见鬼魂,后脚就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迎面走来的老师。

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维多利亚察觉不到天是什么时候变黑的,女教师手拿巨大的三角尺,脖子发出僵硬的咔咔声。

这个女人身高八尺,黑白交杂的发丝盘成一个大丸子,面色苍老,招风耳,却没有眼睛,空留两个深深的凹洞。她干哑的喉咙里不断地滚出她对血腥的渴望。

“呀啊!!!!”

维多利亚震声尖叫,一个后撤步拔腿就跑。女教师紧随其后,三角尺尖在地上拖出一道渗人的痕迹。

两人你追我赶,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踩了不少人的脚,撞翻了不少人的水瓶。同学们吵嚷起来,推推搡搡乱作一团。

等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后,维多利亚立即蹲了下来,蹑手蹑脚地挪去拐角,趁着怪物跟丢,她慌忙掏出钥匙串要把这间上锁的课室门打开,进去避避风头。

她试了一把有一把,那么多钥匙,都不知道哪个能用得上,她慌了,手里的钥匙一个劲儿打滑。终于,其中一把钥匙丝滑地捅进了锁孔,她轻轻一拧,大门应声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维多利亚还没来得及躲进去呢,一个人影摔了出来。

“唉?”维多利亚呆滞了。

祝青瓷以为来人是杨溪,结果抓住人定睛一瞧——唉?

缘分让我们再次相遇。

“来不及解释了,快离开这!”

“来不及解释了!快躲进去!”

两人异口同声,都露出了困惑的眼神。至少他们都意识到,两边都有危险。

维多利亚一看屋里那个晃着腿的女人,又听着拐角传来逐渐清晰的剐蹭声。心一横,把神志不清的祝青瓷扶起来,扛起他的一条手臂,搀扶着他逃跑。

祝青瓷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心跳声,胃里翻浆倒海的,他感觉自己的肺里爬满了蚂蚁。路过校园花圃的时候,他顺手摘了三片树叶含在嘴里。

来不及在叶子上乱画了,他打算干脆就这样吹叶,把身体里的洑简单地清一清。哪知刚一吸气,就把空气中的洑吸进了叶子里。他一惊,连忙把嘴里的叶子吐掉了。谁知道吹叶不仅能把身体里的吹出来,还能把外面的吸进去的啊。

祝青瓷目不转睛地盯着带自己兜圈圈逃跑的维多利亚。

鬼魂不怕洑吗?她看上去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们转了好些圈,终于是甩掉那个怪物到了一处没人的清净地,这处地方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维多利亚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抓出一把干净的树叶递给祝青瓷,说:“来,你先把洑吹出来先,你这是在里面待了多久啊。”

“你……”祝青瓷看着被塞到手里的树叶,“你什么时候摘的?”

“刚刚逃跑的时候,特地给你摘的。”她摸了一下祝青瓷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如果因为洑而生病了,可折磨死你,我病过一次,每次一觉睡醒都以为自己到天堂了。”

维多利亚放慢了脚步走在前面打头阵,祝青瓷跟在后面吹叶,身体可算觉得好一些了,即便如此,还是剩下不少洑在身体深处窝着,时不时让他觉得胸口刺痛。

目前为止他们都很安全,唯一诡异的地方只有——这个地方太安静了,没有路人,没有怪物。

到了一处开阔地,白色围栏代替了一面单调的墙壁,月光映着两人,树影在他们脚下摇晃,不时还有形单只影的鸟儿掠过。

黑域居然还是挺美的,这种地方还有那么大的月亮呢。

另一面墙壁上布满了大小、形状、花纹各异的镜子,整个夜色被倒影在墙上,唯独映不出两人的身影。

路过一面差不多两米高的镜子时,祝青瓷停下了脚步,维多利亚也在不远处驻足不前。

这是唯一能映出祝青瓷身影的镜子,镜子里的身影模糊不清,如同在注视一个梦中人。每一处细节在都记忆中转瞬即逝,不能拼凑出完整的人形。

镜子里的人既是祝青瓷,又是另一个人,只活在记忆和梦境里的角落,连那张容颜都不再记得。

正出神时,镜子里的祝青瓷露出了微笑,无数双手从镜子里伸出来,层层叠叠以盛开的花朵的形状向外延伸。那些手干净修长,戴着金的银的手环和手链,挂着薄丝和绳链手饰。祝青瓷竟被这一幕迷住了,全然不知躲开这些袭来的手。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什么手啊镜子里的身影啊全然消失不见。镜面上只剩下三行字——

究竟是逃走了还是困住了呢?

离不开的魂灵,你啊,

就是个矛盾的家伙啊。

祝青瓷讨厌打哑谜和卖关子的把戏,吊着人的胃口话也不说明白,为的就是竟让你绞尽脑汁去猜,换来最终揭晓的恍然大悟。

他也不傻,这个字迹已经跟随自己很久了,到底是哪个家伙写得尚且不清楚,但这些话绝对是针对他写的。

“维多利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他抬起头,喊了声愣愣望着墙面的维多利亚。

“我不清楚,就是从一个地方飘了出来,然后就站在了你们学校。”

“那你觉得自己是离不开的鬼魂吗?”

维多利亚背着手回过身,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啊,因为我喜欢抹茶拿铁,喜欢傍晚的风,喜欢猫,想一直喜欢得再也喜欢不起来,然后像上一个我,上上个我一样死去。但我还是怀念它们在我记忆里的样子,于是我还会回来,我死了还会有你,你死了会有下一个你。然后重新喜欢上这个世界,直到再也喜欢不起来。”

她扬起嘴角,轻快地转着圈圈。这大概就是死者的从容吧,对这样的事如此淡然。

祝青瓷听着有点难过,嘀咕着:“像失忆,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就要好好地回想起来,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个普通的西班牙女孩。但你不一样,诅咒在你这里被削弱得不成样子,你有机会打破这个莫比乌斯环。”维多利亚放轻了声音,眼神一闪而过难以察觉的哀伤,“打破这个循环,给自己一个结局,也当是放过诺塔,好吗?”

她没给祝你发表感想的机会,紧接着食指指着自己眼前的墙:“快来看,这里有行字是特地写给我的哎。”

祝青瓷跑上前去一瞧,是自己看不懂的西班牙文,估计是这个翻译只能做到翻译语言。

“上面写了什么?”他问。

“它说,好久不见,维多利亚。这个人认识我!”维多利亚幼稚地对着墙招了招手。

得到回应后,墙上再次出现字迹。这个家伙很礼貌地写了两遍,一遍是中文,一遍是西班牙文,似乎是在照顾外语都特别差的二位。

“夜莺的歌声悠扬,祂在呼唤着你。”

“这怎么可能?”维多利亚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步,“不行,我们得去看看。”

“夜莺?!不是死了吗?”

“绝不可能是本尊,有人在当冒牌货。”维多利亚愤愤地嚷嚷。

祝青瓷被维多利亚抓着手腕,慌慌忙忙跟上。

他们穿过长廊来到天台,却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了下巴。维多利亚尚未说出口的火气话这回全都咽回去了。

天台安静的可怕,这样的宁静衬着优美动听的歌声在空气中婉转,空灵又渺茫,如梦如幻,是遥远的花田隐约飘来的香。

而在这样的歌声中,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大群跪地膜拜的学生们。她们姿态各异,有的双手合十,有的俯身磕头,有的高举双手如同接受光明与馈赠。唯一的共同点是,她们都是被石化了的这间诡异学校的学生。

两人小心缓慢地穿过人群,听着碎石沙沙掉落的声音。祝青瓷望着这些石像——连眼睫毛都根根分明,未免太恐怖了。

离歌声的源头越近,眼前的路就越明亮。伴随而来的还有精神恍惚的感觉,每多走一步,眼前的景象就越像幻灯片。它在你面前一晃而过,你看不清任何细节。这和那时照镜子的诡异感觉如出一辙。

终于,歌声停了下来,他们见到了那个明亮的朦胧的神秘的身影。祂坐在用学生们的双手托举起来的平台,漫不经心地欣赏摆弄着手里洁白的花。如雪般的丝绸盖着祂,裸露的脚踝挂着金色脚链,白布下金色的发丝随意散落着。祂回头,让人看不清祂的脸。

维多利亚的火气被一桶水浇灭,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惊恐在脑海中徘徊,干站在那张目结舌。

夜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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