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天命

蓝天城赌场空前热闹,遥遥便见空中七八架警笛狂鸣的直升机,与一架隶属欧盟的超音速飞行器对峙着,飞行器围着警方画着圈打转,贴着极尽勉强的安全距离。

飞行器上的驾驶员无视警方的信息,在空中自转一周,尾翼垂下夸张的长幅:【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 圆你一夜暴富梦】——那是蓝天城的广告。

随着飞行器的动作,长布条好几次从直升机的机舱上擦过,差点搅进想要强力逼近的直升机螺旋桨里。

陆地上,警方的车辆被拦截在女王街外,警车绕道,别的街道也有车辆将他们堵截住。

赌场里,还是一片混乱。

“谢理......再等等,救援马上就来,很快就不痛了......”安迩维捂着那个血窟窿,将他被利刃穿透的手掌捧到自己的心口处,颤抖着对谢理耳语。

谢理的意识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烛火,安迩维不敢停止呼唤着他的名字。

当时,他被推倒在地,转眼就看到一把刀狠狠地刺下来。

谢理留给他的背影无比决绝。

他忍痛的闷哼,能把他的心脏撕开。

“谢理——!”

待他看清楚,发现谢理用右手挡住了袭击,心中才有巨石落地。

动荡发生在他的眼前,安迩维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这间屋子里刚才只有谢理一个人,现在,也只有他和谢理两人!

袭击他们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绝不可能是人!

安迩维无法从它身上感应到一丁点属于生命体的气息。

人形的虚影,完成袭击后,只有片刻的停顿,抽走了从腕节连接的刀刃,让安迩维确定了他的身份,下一秒消失在动荡的赌场之中。

赌场的保安反应迅速,前来维持秩序,擒拿凶手,为时已晚。

安迩维知道哪怕救援及时,也无人可以捕获这名罪犯。

那毕竟是多年前,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魔鬼军,是没有疼痛感、不知疲倦,杀伤力极强的机械仿生人。

手掌的血管丰富,血液流失的速度一定比不上行凶者一开始瞄准的他的心脏,谢理的莽撞也带着一丝精明,如果他不挡,谢理现在会按着胸口给他止血吗?

安迩维双眼猩红,死死着从他紧压住伤口的手掌下滴落的血液,不知不觉,血液已经从他的皮夹克流淌了一地。

吊坠从颈间滑出,垂落在谢理苍白的脸颊,他低声骂道:“你真是我见过最蠢的新人类......”他的表情狰狞,仿佛受伤的人不是谢理而是他。

灼热的气息围着他们,成了一堵隔绝众人的防御墙。

房间外的人只剩下在赌场工作的人,他们是不得不留下来,可是本能的害怕,让他们一个个只敢提着药箱,握着随时准备报警的通讯器,止步在十余米外。

带领他们的,是邓普斯。他是赌场的老板。

安迩维看了过来,没能寻到泄洪口的煞气,让跑上前和邓普斯汇报顾客疏散完毕的詹姆斯,吓得一个激灵,鸡皮疙瘩冒了一身,哆嗦着说:“有顾客出去后报警了......老板......我们要怎么办?”

直到谢理在昏迷中紧皱起眉,呻|吟了一句好热,安迩维才发现自己的能力泄露过火。

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谢理会感受到自己的气息,看到有人拿着医药箱,想必赌场是有应对突发情况的医疗团队的,他极富威压地命令那个急救人员:“你,过来。”

那个人还是不敢动,额头上冷汗直冒。

邓普斯忍者不适,上前道:“小友,不如冷静一点,你这样,会让我的员工害怕,延误治疗,你的朋友也不会好过。”

谢理用完好的一只手,抱着安迩维,一边抚摸着野兽的脊背,下意识地安抚着他,一边流着汗,艰难喘息着。

安迩维努力平息自己紧绷的神经,收效甚微,脖子上的项链明明已经被他扯得勒出一条血痕。

无果,他只能为了谢理着想,把他抱给了邓普斯,自己离得远远的。

在止血时,看到谢理的脸疼得皱成一团,安迩维眼泪都要流下来。邓普斯道:“救护车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过来,血能勉强止住,你的朋友就这么干疼着,很难熬,詹姆斯那里有药,有很好的止疼止血效果。”

安迩维狐疑道:“药?”

詹姆斯躲在邓普斯身后,打开自己的背包,不敢看安迩维的眼睛,“......我们卖的都是市面上允许的药剂......含肾上腺素和糖皮质类的多少有用的......”

邓普斯作为赌场老板,经历丰富,还能流利地和安迩维解释:“这方面我们有经验,‘六号’药剂效果温和,比较安全,也有效果。请你放心,我们不做违法生意。”

安迩维不忍再听谢理憋痛的喘息,立马要了据说有效的药剂,詹姆斯熟练地替谢理注射。

安迩维无意遮掩,主动同邓普斯坦白身份:“我是联世集团董事长的外孙,我已经用通讯器发了求救信号,他们很快就会跟着定位找过来。如果你信得过我外公,请你在警方那里替我们掩饰。”

“今天在这里受伤的人,是偷渡客,已经被疑似未销毁的仿生人带走了。我和我的朋友从没来过。”

邓普斯是生意人,察觉这种境遇,嘴角的笑带上些讨好意味,毫不扭捏地承诺:“很高兴能帮助到您,你们留下的痕迹我会在警方来之前清理干净,不会有人知道今天您和您的朋友踏足过这里。”

警笛响彻之际,安迩维已经带着谢理乘上飞艇,刻着蓝天城另一则广告的飞艇悠悠飘向奥克兰医院的方向,属于联世的势力也渐渐散去。

无人驾驶的飞艇,只需要有人在操控面板上指明定位。安迩维收到了他母亲的通讯请求,接通后,红发女研究员的投影出现在飞艇的一角。

安穆蕊好不容易找到监控外的角落,气喘吁吁,焦急地问:“阿维,我刚看到你外公的信息,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安迩维看向担架上输着液的谢理,害怕自己的情绪再次失控,始终隔着一定距离,他深吸一口气,说出谢理的存在,“我的朋友,为了保护我,受了很严重的伤。”

褪去伪装,露出里面的白上衣胸口这一面,被血液浸透,湿冷粘腻的触感,让他喘不过气,说话的声音微微打着颤。

安穆蕊看清惨状,担忧道:“他现在还好吗?”

安迩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一直被伤痛折磨的谢理,焦躁道:“血是止住了,但我不明白,明明已经用过药了,他还是疼,很痛。”

“什么药?”

“赌场里只有激素类的药品,老板发誓是有用的。”

“你把镜头转过去一些,我看看他。”

这种节骨眼,安迩维哪里还记得让安穆蕊离谢理远一点,他恨不得现在就要母亲帮助着医治谢理。

照做后,反而是那端的安穆蕊看着谢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怎么样?”终是安迩维耐不住性子。

“他......”安穆蕊停顿一下,才问,“他是不是你说的谢理?”

“对......”

母亲又问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安迩维急迫道:“妈妈,你能先救他,再问这些无关的事吗?”

安穆蕊叹气,拿自己的儿子没有办法,妥协了,“激素药剂没有生效。你们不要去医院,去温室庄园,五分钟后见。”

母亲说的地方是安弘济疗养的住处,也是他唯一长久住过的豪宅,离医院只有三分钟的飞行路程,同安穆蕊上班的研究所也很近。

关了影像投影,安穆蕊边移动边和儿子联系。

安迩维:“妈,怎么办,他真的很疼。”

安穆蕊算是看出儿子对这个谢理的深厚情谊,可是......

“他真的没有问题吗?”

“他能有什么问题啊!不说他长期对我的帮助,单说今天舍身护我,我是真的,看不得他多疼一秒......”

安穆蕊再次叹息,“你信任他,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我信任你。你不要内疚,他能保护你,你大概也能帮到他。”

“怎么帮?”母亲说得吃力,好像帮助的方式难以做到。安迩维却被迷了心窍,就算是让他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喂谢理吃,他也敢一试。

安穆蕊说:“人造激素总比不得天然的,这就是你的能力总是高于那些药物试剂的原因,你可以解开项链帮他。”

“就像激素具有两面性。你可以毁灭任何人,也拥有拯救某个人的能力。”

母亲知晓他能力的存在,但如何施展,她只能提供理论上的某种可能,点到为止。她说得像暗示,安迩维听懂了。

一切都需要安迩维,自己去尝试。

右手从左边袖口钻进去,拽起一大把布料,身体配合着除去上衣,脱衣的过程快如闪电。

赤|裸的肌肉线条性感,胸脯微挺,腹部纹路藏蓄着力量,走向谢理时多少羞涩,看着他、触碰他时却没有丁点扭捏心思。

他温柔地抱住谢理,摘了的项链无处摆放,同伪装器一起放在谢理的干净的前胸校服口袋里。

愤恼的情绪动荡时,他是一滩流动的岩浆,温情时分,也能化为暖和的阵阵春风。

就这样,徐徐温着一捧脆弱的雪。

如果,怀中的是安然无恙的谢理,那会是无比美好的美景良辰。

安穆蕊到达温室庄园,开了投影,抱作一团的两人让她愣了一下。

震惊没能持续太久,安穆蕊总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看清检测机上的数据,明白谢理已经恢复至平缓状态,她犹豫地说:“阿维,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作为人类不受人造激素影响的,除了你,只有进化完全的新人类。”

“那不是猜想吗?”安迩维努力着不让自己稳定的能量,被波动的情绪影响。

安穆蕊摇头,“新人类完全进化状态,在明面是假说,可谁能保证,暗处的科研者,不能将这个猜想变成现实呢?”

安迩维的所思所想逐渐明朗,他母亲的猜测也许是真的。

这几年他无一次撞见谢理注射任何人工激素,他的情绪一直不温不火,也没有任何信使缺失并发症......

完全进化假说中有提到,进化到最后的新人类,没有积极情绪,也无消极情绪,身体稳健自有平衡,他们将跳脱七情六欲的束缚,摆脱人的动物性,成为绝对理智的存在。

他看向怀里的人,心中升腾起一种难以压抑的抗拒,完全进化的新人类,是无情无爱、无伤无悲的存在。

谢理不能是这样的人,他绝对不可以是!

他也不会是!

安迩维想起谢理仅有的,总之也是存在过的鲜活时刻:他对自己的母亲溢于言表的倾慕,对自己胡搅蛮缠的厌烦......如果他没有感情,今天为什么会为自己挡刀子?

他一口咬定:“他不是!”

新人类只是生理情感受限,他们肯定是有情感的,哪怕薄弱得像钢筋铁铸建筑里,缝隙中发出的一片新芽。突破身体本能的意志力,你怎么能说这不是一种深情?

安穆蕊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否定,继续说:“如果是完全进化的新人类,他和你是截然不同的。”

安迩维不满的怒气影响了怀里的谢理,他如失去母亲怀抱的小兽,陷入危险,仅能做到的无意识的轻轻战栗。

那不安的氛围,仅仅持续了一瞬。

“妈妈,你可以不要胡乱猜吗?我不想听见你这么说他。”他微笑着请求,“新人类完全进化猜想,究竟是美好的祝愿,还是悲惨的诅咒,我想妈妈你是明白的。”

面目温和语气却过于虚伪,看到儿子谓之成长的一面,安穆蕊面露感伤。

安迩维乖乖道歉:“对不起,妈妈,我并没有谴责您的意思。”

安穆蕊不禁反思,然后摇着头说:“你说的并没有问题,失去感情是诅咒,我明白的。我戴了有色眼镜看待谢理。”

安迩维说:“等你和他有接触,妈妈,你就能明白他有多优秀。他对于我,是独一无二的。”

安穆蕊心不在焉,略有些敷衍,“听起来,你们的确是很好的朋友。”

“......重要的是,他会成为你儿子的枷锁。”

安迩维不想再隐瞒自己的母亲,他像是一个和自己亲爱的母亲展示自己珍宝的孩子。

亮出谢理恬静的脸庞,怀中的人轻飘飘的,犹如一只沉睡中乖顺的小猫,可爱得令他忍不住上脸轻蹭,“你看,在他身上,我能学会克制,也能学会守护。他会是比那串项链,更加适合我的锁链。”

安穆蕊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把叹息咽下,轻声的呢喃,有尘埃落定的倦意:“......相遇也是重逢,你对他的执念太强,某种可能也算得上命中注定。”

安迩维机敏地抬头,追问自己的母亲:“什么重逢?”

“没什么。”安穆蕊站在四季花园之中,外层早已褪去广告图文的飞艇稳稳降落在停机坪上。

“快带他来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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