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寡义

温室庄园围着一栋一百多年前的城堡而建,古堡地下室中,有联盟最先进的医疗设备,谢理到了这里,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

之前他没想过这一处,只因他和安穆蕊共同来到这里,对安弘济必须有所屈服,不过,现在的他无法在意这些。

安迩维跟着安穆蕊往地下室走,他母亲却拦住他,“你别进去。”

“为什么?我跟着他可以安抚他。”电梯门前,他的手不肯从护理床上放下。

安穆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外公那边,谁负责解决?”

没办法,安迩维只得屈服,“我留下。”

合上电梯门前,安穆蕊道:“你放心,我会还你一个尽可能完好的他。”

只要接上断裂的肌理神经,再用再生皮肤覆盖伤疤,可将谢理的手恢复成原状。

安迩维肯定地说:“我当然相信妈妈你。”

电梯门合上。

他转身往外走,王宫殿堂似的会客厅里十分空旷,华丽的水晶灯熠熠生辉,低奢的暗红全青皮沙发正中,端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年逾五十,头发全黑,皱纹却不少。举手投足无比恭敬,见安迩维出现,他立刻起身,请安少爷坐下,自己仅是候在一旁,低眉顺目,等候差遣。

“你哑了?”

坐在沙发上,一只长腿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撑在脑后,安迩维仰着脑袋,对这位名为侯元洲的老爷子狗腿子,拿不出半点尊敬。

侯元洲看着他长大,知晓他的德行。

他不敢参与这位少爷的教育,只是汇报自己的工作:“蓝天城赌场的管理人,收下了我们的报酬。也已安抚好警方,他们不会寻我们问责。”

“就这样?”安迩维的脸色很臭,“袭击的仿生人,你们拉着警察都没有找到线索?”

“是有的。”侯元洲从桌上的文件里,翻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旧版通讯器的照片,安迩维曾经拥有过同款,价格不便宜,安穆蕊发了奖金给他买的,曾爱惜地用了好几年,后面又被他毫不珍惜地丢了。

他道:“这是个什么线索?”

“小少爷,这是您的通讯器。”

“我的?”安迩维眉头一跳,咄咄道:“这个型号的,我的确有一个。侯叔,你应该是清楚的,那个旧通讯器,早在两年前,不是被有心人动过之后,就被我删干净了,丢了,不要了吗?

“怎么又会出现在警察手里,成为仿生人的线索?”

“抱歉,小少爷。”

侯元洲不敢看他的目光,又热又燥,腿软后,哐的一声跪在地上,擦着脸上的汗,“我为当年不尊敬您的行为道歉,您知道的,我只是服从老爷的命令。他老人家想要您和大小姐的一手情报,我不得已,才假扮您的生父,借机安装监视器......”

安迩维斜眼睨他,笑容在对方眼中透着邪意,“你是我亲爱外公的得力下属,我管不了你,还应该敬佩你的职业操守。但你心虚什么,抖成这样......”

侯元洲哆嗦着说:“您的通讯器让我偷偷卖了。”

“你会差这点钱?”安迩维不觉得他有勇气在自己面前说谎,可这人躲避的眼神,摆明了话没说完,“就这样?”

“谁会嫌钱多。而且......那时候,我被老爷扣了半年工资。”

侯元洲已经是安弘济身边胆子最大,最有气量的人,不然也不会目睹娇妻出轨公司老总,还大方献上妻子,换取集团总裁安弘济生活助理一职,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公职上并没有多大成就,却是安弘济处理家中私事的资深下属。

当安弘济自己抽不开身时,侯元洲是唯一,能伺候他这尊大佛的人。

侯元洲战战兢兢地说:“通讯器在二手市场流通,换了好几任主人,最后是在案发现场发现的。警方说,这个仿生人输入了反侦察程序,现场遗落的通讯器里面没有查到多余信息,他们也不会对设备流经的使用者进行调查,所以,小少爷,您大可放心,您不会有事的......”

安迩维斥道:“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

“说来说去,关于这个仿生人,你们根本什么有用消息都没有查到!”

侯元洲又抖了两下,“是的。”

“……其实,您为什么非要认定,那是一个仿生人呢?”

安迩维懒懒地问:“警察怎么定性的?”

“这......”

“有话快说,别逼我撬开你的嘴。”

侯元洲视死如归般道:“警方没有相信证词中的仿生人是真的。所有人都知道,参与三战的仿生人早被销毁,智能等级禁令,让我们的生活里都不能出现一个能够人机互动的家政机器人。和平年代已经维持五十多年,就算是您,突然说出现仿生人刺伤人类的攻击事件,他们不会相信,只会认为您反应过度,可能是最近在学校学了历史,非要将所学的知识,和现实目睹的案件进行关联。”

居然说他哗众取宠。

听到这些的安迩维居然没有很生气,怎么说呢,他反而有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新人类不过如此。

从修改缺陷基因,到消灭残次胚胎的法律,维护的是绝对的守序和平;信使缺失综合征,让他们的激素紊乱,失去野性的第六感。

对于他而言,大多安于现状的新人类,已经成为愚钝麻木的存在。

如果这世上有神,这部分新人类,真的是神费尽心思的造物吗?

他的存在,又代表了什么呢?

安迩维不会放过那个伤害谢理的仿生人,他咬牙道:“纽西兰的警察指望不上,我们自己查,也交代托因比家帮忙,我就不信,这个仿生人能飞天入海逃出纽西兰。”

威压不减,明明是很不着调的言语,侯元洲却在安家小少爷身上,看到一种未曾见过的光芒,让人心生向往,无比信服。

有部分学者认为,新时代来临,新人类失去身体机能平衡,羸弱病态,说明他们并非自发选择断情绝爱的进化方向,这也是信使缺失不构成人类自主进化理论的依据。

至情至性,从来都是人类的向往。

“遵命,少爷。”

.

在温泉庄园治疗的第二天,谢理苏醒了。他本来可以更早的醒来,是安迩维强硬地令他沉睡下去,直到伤口的炎症反应完全消失。

安穆蕊高高盘在头顶的红发,最先映入谢理的眼帘。

陌生而又熟悉的侧脸,出现在玻璃的另一端,女人伏案用仪器检测着实验样本数据,没能关注到里间的异样。

嘴唇微微张开,嗓子干涩得像是吞了粗糙的沙砾,他开口,只发出一些听不清晰的气声。

凳子腿摩擦在地面,突兀的吱呀一声响。

下一秒,安迩维的声调高过刺耳的噪音:“谢理,你醒了!太好了!”

“妈!他醒了!妈......”

安穆蕊推门而入,表情无奈,“我听到了。阿维,你能小声一些吗?”

安迩维扶着挣扎着想要坐起的谢理,压低了声音,愧疚道:“对不起,吵到你了。”调整好背靠的角度,待谢理坐好,又贴心帮他掖好被角。

谢理的一双眼睛,始终看着安穆蕊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她那头红发的原因,亦或者是因为谢理身体尚未恢复,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红。

被子里的一双手把被子捏出纹路,谢理紧张的同时,看上去还异常不安。

他竟是不敢和安穆蕊说话。

安迩维帮腔:“谢理,这就是我母亲,你的偶像。”

安穆蕊皱着眉,狐疑地问自己儿子:“什么偶像?”

“母亲......”谢理颤抖着说,“我是说,安迩维的母亲,您好......”

安穆蕊的态度很冷硬,“你好,叫我安夫人或者伯母就可以。”

“安......安夫人,我很感谢您能救我。”

安穆蕊:“不用客气。你毕竟是我儿子的好友,如果不是他求我,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安迩维脸皮特厚,顺势邀功道:“我妈说得对啊,你应该谢我才对吧。”

谢理慢慢看向他,“谢谢”一词的吐露,可比不上刚才一半的情真意切。

安迩维倒是已经习惯他这副嘴脸,自我排解般说道:“谢理学长,因祸得福,我妈会帮你处理好右手的伤,这段时间,你学业上的困惑可要赶紧问啊,这样的机会,可不好再遇到。”

谢理怔怔看向安夫人,小心求问:“可以麻烦您吗?”

安穆蕊像是才想起来,曾经在安穆蕊口中的谢理是个什么形象,“预科考试,你报选的是什么方向?如果是我完全不了解的,那可就算了,我能力有限。”

“妈妈,你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

安迩维看出自家母亲对待谢理的态度很不自然,不知道是不是为他引起他们母子之间那么一点点的不愉快,安穆蕊对他十分冷漠,还有一些难以发觉的抗拒。

“他报的,就是你之前出版发表过的医药智能机械......”

“不是的......”谢理否认了安迩维说的,看向他的眼神,疏离而冰冷。否定的东西,像是不止他弄错的、不够了解的报考专业。

安迩维心头一颤,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悲凉感油然而生,他才知道,谢理的冰凉,是可以实打实对他造成伤害的。

坚冰朝向他母亲,只剩一滩融化的春水。

“我报的是爱情激素相关。”谢理对安穆蕊笑得克制而腼腆。

安迩维还是第一次见到谢理这种表情。

什么狗屁完全进化的新人类。

安穆蕊目睹这样的谢理,也似是意料之外,但谢理表现得热切,她越变得冷淡,“抱歉,爱情激素不是我专长,我了解甚少,帮不上你。”

“......对不起,让您为难了。但是......”谢理难堪地低下了脑袋。

安迩维忍不住冷笑一声,正想讽刺他两句,让他清醒一点,不要从不可能亲近的人身上,找存在感。

“我对您是有用的。”谢理霍地抬起头,一脸坚定地说:“我想告诉您,我可以成为您的实验对象。”

母子俩目瞪口呆地看向他。

谢理痴痴说着:“......安夫人,我对您是有用的。您相信我。”

“我知道,爱情激素受众小,没有受到重视,短时间有关研究项目不会得到人员和技术扶持,但是我、我可以配合您的任何实验,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用我的身体......”

安迩维看他不要命的自荐,大声呵斥:“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用活人做实验是违反国际法的。我看你是昏了头,压根没把自己当人看!”

他气得快要吐血,身上的热潮和怒火,连他的母亲都无法忍受,往大门走了好几步。

如果谢理只是一个普通的新人类,他不可能不为所动,可他偏偏是安迩维撼动不了的那个。

谢理不理他,甚至连眼神都刻意避开他的怒容,“我可以。”

安迩维怒道:“谢理,你他妈的......”

谢理的目光追随着安穆蕊,继续说:“安夫人,我好不容易见到您。您应该发现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和常人不一样,市面上的激素药剂对我的影响微乎其微,但并不是毫无作用的,想来和普通的新人类,是有一定药效差距的,加大比例,您研制出来的任何药物,都可以让我进行首次检验。假如......唔......”

头发被安迩维拽起,谢理被迫直视他的眼睛,逆光的深蓝色眼眸藏着一场风暴,“你可以闭嘴吗?”

安迩维转头同安穆蕊说:“妈,不好意思。我的朋友,今天醒来,脑子还没恢复好。他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要当真!”

手里的头发突然抓不住了,掌心和洁白的被褥上,留下几撮连根脱落的头发。

是谢理忍住头皮撕拉的疼痛,硬是脱离了他的禁锢。

他被一个不知好歹的人,生气地注视着。他告诉他:“安迩维,你没有权力,越过我的意志,代我发言。”

“谢理,我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人?”

“朋友吗?”他冷笑着问。

不,绝无可能了......

他于心中,自问自答。

到了这个局面,安迩维哪里还弄不明白。

原来最初的最初,都只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如果不是他的母亲安穆蕊,谢理根本不会和他,有互通姓名后任何的交流。

都是因为,他甩出去的饵是安穆蕊,谢理上钩了。跟在他身边,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借此同安穆蕊见上面。

在知晓成为他的朋友,就有机会和朋友的母亲见上面,他才愿意屈尊降贵,成为他的朋友。

普通朋友不行,他就做亲密的好朋友。

......

谢理,你真是好样的啊。

可现如今,为什么不敢看他呢?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抬起骗子的下巴,安迩维气红了眼眶。

谢理不见慌乱,毫无愧意,他说:“安迩维,我没有欠你什么。”

是啊,他对他的好,他对他的照顾,谢理何尝没用他自己的方式偿还呢?

无意义的倾听,无所得的辅导......

跳出朋友这个身份,谢理所作所为,的确无可指摘。

况且,朋友这个身份,也是安迩维一开始强加在他们身上的。

他只不过是在发觉安迩维敷衍他开始,选择正投他的下怀,蓄意奉承他而已。

安穆蕊出言阻拦儿子单方面有辱斯文的暴力行为:“阿维,放开谢理。”

他没有动,也没有停。

“阿维,他还是个病人,你多少也顾及一些,他的伤是替你挡的。”

撤离的手背青筋尽露,被钳住的下巴多了鲜红的指印,安迩维僵硬地说:“别有用心,还装模做样,真的很恶心。”

“我想他,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欺骗你了。”

安穆蕊用手作扇,扇去身上的热,指挥安迩维:“阿维,你先出去,我有话对谢理说。”

谢理的目光滞留在被子上,看上去总不聚焦的灰眸,在失神时,宛若失去意识,配上脸上的印子,彷佛受到了严重的凌虐。

看到他这么副样子,安迩维冷哼一声,眉眼不复之前的冷峻,还看了一眼谢理的手掌手臂,确认了伤口没有开裂。

他像是自言自语,实则是说给他们听:“我最讨厌欺骗,无论谎言的影响是大是小。希望你们能注意这一点。以后......”

话语一顿,他单独对谢理耳语:“你给我记着,你的信用透支了。没有下次机会。”

谢理满是血污的衣物,已由安穆蕊换下,现在身着的纯白棉质病号服,在胸口同样有一个口袋。

安迩维走时,没有忘记从那里面,扯出自己的项链。

拿回亲手保存在他那里的东西。

安迩维现在生气的程度,只到口口声声说:我不会和你好了(相对于之前那么好)。

但还是会为他一日三餐烧菜做饭,还是一荤二素一甜品的豪华单人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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