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夜话

驼色的欧式窗布一角被风卷到半空中,同样晃动的,还有窗前来客的黑色发丝。

正是在皇后镇教堂中,跟在谢理身边的仿生人。

黑亮的眸在夜色中犹如沉静的流水,不仅是外貌和气质,他的口吻也和谢理莫名相似:“安少爷,你好。”

倒是比想象中懂礼貌得多。

安迩维关了门,咧嘴笑道:“我想我并不算好。不过看见你,总算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他靠近对方时伸出手,虎口张着,有礼数的仿生人自然会握上去。

手掌相贴的一瞬,友好的假面瞬息破灭!

安迩维擒着对方的那一只手,全力拽向自己,手臂和上身的肌肉猛然收缩,一个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双膝分别制住他跃跃欲试的下身和上半身,手肘压制着他的喉咙。

这一切都发生在弹指间。

安迩维喘着粗气,反应之快,连他本人都只能全靠本能,眼前是花的,重物坠地的巨大声响,给了他下一步行动的提示,于是略滞的动作,便出了纰漏。

他只捉住了对方的一只手,而此刻,仿生人溜走的手,正比了个中指,指尖戳在他的胸口。

令人笑不出来的手势和局面,安迩维倒是乐观,他沉沉笑了两声,干涩并不尴尬。

他没有收力,因为胸口比着的,从指节变成的小口径枪口没有任何退意。

仿生人能成为三战北部战场的主力,总有凌驾于人类的能力。

他临时起意使诈要是可以赢,未免显得战争是过家家。

仿生人没有流露出什么别的表情,吐露的没有语气的话,光看字面倒有些敬佩:“你很狡猾。撇开狡猾不说,你是这么多年唯一在近战时能碰到我的人。”

安迩维忍着手臂后知后觉的疼,“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无法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所以根本没想过要躲吧。”

仿生人很冷静,“你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高警惕放在没有危险的人身上,很没必要,太浪费精力。我不认为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对我战斗模式时近一吨重量的身体做什么。事实证明,我失误了。”

顶得上半辆越野车的重量……突然变大的质量不是错觉。

抵在喉间的手,几乎痛得失了直觉,安迩维对自己今日的表现还算满意,他挤出一丝轻笑,“机器人先生,把你话里的‘精力’一词,改成支持你运作的某种能源,这句话才更准确哦。”

机器还是要有机器的样子。

仿生人沉默片刻后,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安迩维:“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

仿生人道:“不,谢理也这么说你。我一直想单独见你一面。我不认为我的身份是谢理告诉你的。你是从何得知,我不是人类?”

谢理居然没有告诉他,他并不是普通的人类,能一眼看透机器与人类的区别。不知道他又在顾虑着什么,谋划着什么。

诧异过后,安迩维笑道:“你怎么就能判断,你的主人会替你保守秘密?你的主人都没有告诉你,早在你和他合谋上演苦情大戏,骗取我的信任之时,我就已经知道他身边有你这么个仿生机器人了吗?”

“谢理不是我的主人。”仿生人似乎很讨厌这个说法,语速极快,“我接受你的解释,看来,你和谢理的关系不一般。”

卡顿了一会儿,手指从坚硬的枪口复原成温热的骨肉质,他道:“我要怎么称呼你?”

安迩维懒懒起身,捏着自己肿痛的上臂肌肉和肩颈,“Avri,身边的人都这么叫我。你呢?”

仿生人回复得很快:“挪亚。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安迩维:“现在的名字,这么说,你还有以前的名字?”

挪亚侧着头看了他半天,“你似乎并不了解仿生人到底是什么……我更好奇了,关于我,谢理同你说到何种程度?”

安迩维:“你可以好奇,就这么好奇下去,不好吗?”一个机械的求知欲比人类还旺盛,这让他不大愉快。

挪亚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瞳孔也愉悦地微微放大,声音染上了情绪,不再是一字一句机械腔调:“你很幽默,也很无聊。”

“明明是你换了谢理的消费卡,调取你卡里的消费记录,想要找到我的踪迹。是你要见我,话里话外却一直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这样迂回,很好玩?”

原来一个智能机械,会比人类更好沟通。挪亚很会洞察人心,他说:“你现在肯定因为我忽然变化的性格在纳闷,人工智能创造是为了服务人类,我当然也不例外,我的个性模式会跟随交流对象更改。或许我们该在你这件豪华套房的会客沙发上,坐下来,好好谈谈,避开谢理,看看我们有多少信息是可以交互的。”

安迩维轻声笑道:“我以为你会对谢理忠心耿耿……”

挪亚道:“我想我并不需要再次声明,我没有主人。”

安迩维笑容淡了些,看上去更为认真地说:“劳文将你创造出来,他也不算你的主人吗?”

“我只有需要达成的最终目标,你认为的主人哪怕是发布命令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也是可以随时忽视的人。”挪亚笑了笑,除了五官的轮廓外,这下可没有半点像谢理的了,“Avri,你知道仿生人分为几种吗?”

安迩维道:“我很想坐在沙发上,洗耳恭听你的科普,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蓝天赌城的老板邓普斯死了,他的兄长给了我们二十四小时的期限,要我向他证明邓普斯的死与你我没有关系。”

挪亚并未问他,这件事是安迩维给出的承诺,怎么就成了他口中的“我们”。他笑得一双眼近乎眯成一条缝,“你就肯定不是我杀的邓普斯?”

安迩维关了窗户,脱了西装,换上深紫的运动外套,“一个比其他仿生人要高级的仿生人,杀死一个人的手段,应该要比我想象得高级。没必要做得那么血腥。”

“很高兴你的认可。”挪亚笑眯眯僵持不变,显得刻意,“劳文和他有这样的能力。我早与谢理说过,杀了你,他完全能够……”

“能够什么?”话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很难不让他追问下去。

挪亚微笑道:“忽然想起来,这是我和他的秘密。就像你和谢理也有不告诉我的秘密一样。”

安迩维咬牙,嘴角还是上翘的,“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

挪亚无动于衷,只知道不失礼貌地笑,“谢谢你的认可,为了加快与人的沟通效率,我会自动调整说话和思考的方式,与对话人同频。”

“……”

挪亚递出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他将一张照片和安迩维的黑金卡给了他。

消费卡没什么好看的,那张漆黑一片的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问:“这是什么?”

挪亚说:“谢理让我转交给你的,他在澳洲研学时拍的……”

“一张没什么看头的天空?”安迩维实在看不上,在自己生日这天,收到这么不清不楚的东西。

“如图所示,天气很糟糕。”

“我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深意。犯得着他在坎贝尔□□自一人,脱离大部队,特意等到了入夜,就为了拍这么一张照片。”

谢理没有为他解释,脱离挪亚陪同,更换身旁人一段时间的他,已经生出了无法被轻易映照的自我意识——不是故作玄虚,而是他本人也不清楚缘由的冲动。

安迩维若有所思,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嘲讽,“坎贝尔港这个季度只有这几天才会开放,澳洲的海岸很危险,刚好平和期才允许人们进入。看来他运气不好,碰到平和期,也没等到使徒岩上空的星月夜。”

安迩维早两年的生日总爱在研学之旅中度过,二月份的研学总放在下旬,有谢理陪着,他便不觉得曾经枯燥的旅行没意思了。

去年这个日子,没有仿生人,没有伤害,没有仇恨,他们和其他稚气学生一个模样,在沙滩上漫步,在丛林中穿梭,当然会有争端,他们还少冷战过吗?

只有这一次,他们站在使徒岩之前,为浪漫一词,双双闭嘴。

那是少有的,谢理用他的承诺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因为被逼得下不来台,谢理不服气,一贯的冷脸也难得有些独属少年的傲气。

他说:“我会和你走到‘潘多拉’之外,看看你说的,有真正星星和明月的南半球夜空,有多浪漫。”

思及此,安迩维嗤笑,“挺可笑的。他不会觉得,就这么一张屁都不是的照片就能打发我吧。”

将东西一齐收进身上斜挎的腰包里,包里有一张蓝色的消费卡,他还给了挪亚,告诉他放心,这是属于谢理原来的那张。

挪亚歪了歪头,直言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谢理是个难懂的孩子。我保护他,跟在他身边,看着他长大也有十六年了,他可是什么都没有送过我呢。”

安迩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挪亚,“他跟着你长大的?”

挪亚道:“你觉得他很可怜?我想谢理不会感受到自己被非人之物看顾长大的悲哀,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他的使命不在计较什么情感需求上。”

“谁觉得他可怜了!”安迩维矢口否认,有些恼羞成怒,于是加快了出门的速度,“我只是觉得难怪。他跟着你长大,能学会为人处世的情感才有鬼!”

挪亚跟随安迩维走出门的动作卡了下,他气死人不偿命地说:“你们新人类真搞笑,说得好像他跟在你身边那么久,就学会了一样。”

“……”

安迩维堵了一肚子的气,今天劳神伤身,走动几步,不免打着哈欠,又揉肩又捶腰。

在房间走廊拐角路遇伯格和另外几名小弟,看到他们因为自己与挪亚微微长大的嘴,他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他咳嗽了几声,很严肃地跟向他打完招呼的闲杂人等说:“你们不要……”

不知道安迩维清不清楚,反正他们是看出了他身边的黑发小哥和谢理有多像。

托因比这人也是惊讶过头了,一听他开口,就毛毛躁躁地自证:“放心,我们不会当我们没看见……”

“对对对!我们会出去乱说的……”乔英卫生怕说慢了,咬到舌头似的,急吼吼地补充。

其余人涨红了脸,听得一愣一愣的。

挪亚捂嘴笑了。

安迩维气黑了脸。

一群人有多蠢,连不是人的东西,都在嘲笑你们啊!

酒店门口,侯元洲和专车已经停了很久,他们出现的时候,侯元洲地视线自然向挪亚的脸上偏移。

安迩维被搞怕了,一上车就三连回答:“普通朋友。刚刚偶遇。长得不像。”

侯元洲也不明白当下年轻人的想法,发动汽车前,直接将马屁拍到马腿上:“‘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位先生长得再好看,在少爷眼中,谢理少爷也是独一无二最美的。”

挪亚依旧不失礼貌地捂嘴笑。

安迩维脖子上、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攥紧了拳头,“侯叔,你上辈子是哑巴,所以这辈子不管什么胡话,都要说几句才舒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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