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自愿

“你走之前看到他在干什么?”原榭问道。

箩筐:“他在扫地啊。当时外面下雨,门口坐着一群乞丐,我还叫他快点扫完,回家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他当时有什么异常反应吗?”原榭问。

“没、没有。他表现得挺正常的。跟平日里一模一样。”箩筐说道。

原榭回头看着孔令玄:“又走到死胡同了。”掌柜柳佥给原榭看了他们伙计每日的点名册,陶征每天都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个。柳佥则是来得最迟,走得最早的。

“大人,要不等等严冬。”两人离开朱记当铺孔令玄跟在原榭的身边。

“会衙门会合,看看沈乘风验出什么东西来!”

原榭打道回衙门。

*

原榭和孔令玄刚到衙门,就看到了正等在衙门门口的严冬,严冬跟皂吏去三春巷尾调查陶征的家人,距离比较近,因此很快就找到了陶征的家。

“大人,我已经查了死者的身份,”皂吏严冬说道,“死者名叫陶征,是城东朱记当铺伙计,昨天晚上,朱记当铺打烊之后,他就沿着三春巷回家了,但是他没有回到家里。他家里还有爹娘和一个即将出嫁的姐姐。陶征的爹双腿残废,陶征的娘亲双目失明,他姐姐陶殊晚上见弟弟还没有回来,想出去找,但是太晚了就没有出门。想着等第二天早上再去。”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我们就找上门了。他姐姐跟我们说,陶征很勤劳,每天白天去朱记当铺打杂,晚上回来之后还要在家里编竹筐,一直到半夜。”

“他有仇人吗?”原榭问道。

“根据目前的调查,没有。陶征平时和和气气,除了有时候做事经常犯困,没有什么毛病。”严冬说道。

“这就奇怪了,谁要毒死一个当铺的小伙计?排除仇杀,他有喜欢的姑娘吗?”宋平问道。

“没有。他的生活很单一,家里,集市,朱记当铺,几乎就是三点一线。从来没有去其他的地方。”严冬说道。

“不是仇杀,难道是为财?是不是昨晚朱记当铺发工钱了,他拿着工钱走在路上,被人毒死?”宋平猜测道。

“不是,月底才发,现在是月初。”严冬说道。

“大人,你怎么看?”孔令玄问原榭。

原榭摇摇头:“暂时不清楚,线索不够多。方猴子和箩筐没有理由杀陶征,应该不是他们。”

“大人!大人!”一个皂吏慌慌张张地从衙门里跑出来。

“什么事?”原榭皱着眉头问,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人,快!快!快去看看……”皂吏跑得太快,上气不接下气。

“别着急,先喘口气儿再说,别一会儿还要我们抬你进去!”宋平拍拍皂吏的背部,帮他顺顺气儿。

“大人,沈公子……沈公子……”

“沈公子怎么了?”原榭问。

“沈公子叫你去停尸房,他有新的发现。”皂吏深吸了一口,而后一口气把话说完整了。

“走。”原榭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静岳县衙门,穿过庭院,沿着抄手回廊走去停尸房。刚走到停尸房的门口,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就从里面涌出来!

众人立即用袖子捂住口鼻,谁也不敢先一步踏进停尸房。

“呕——”宋平胃里翻江倒海,喝的药全都吐出来了!“什么味儿!怎么这么臭?!”

“这是我的独门验尸手段。”沈乘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话音落下后,一个白衣男子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包着白布,头上包着白头巾,从上到下全是白的。

“你到底在衙门干什么?”原榭问道。

“验尸啊!不来点刺激的,怎么能看出尸体的线索。”沈乘风得意地说道。

“赶紧说说你的新发现。”原榭说道,他现在只能勉强撑着,屋子里刺鼻的腥臭味他是一刻也不想多闻。

“大人,跟我进来!”他说着就要抓起原榭的手。

原榭立即甩开他的手:“我就不进去了,你赶紧跟我说说。这里实在是一言难尽……”原榭没有当场呕吐,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哦,原来,你们都是纸糊的灯笼啊!行行行,等我一会儿。”沈乘风打开门走进去,不一会儿又出来,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张纸,纸上放着几粒细碎的银白色的东西。

“这是何物?”原榭问道。

“大人,这是我在死者的牙齿上刮下来的。”

“毒药?”宋平看了一眼,银白色的毒药他倒是第一次见,之前见到的都是黑色的,或是青色的。

“不,这是银。”原榭说道,“陶征生前应该是用牙齿咬过银的东西。”

“对了,就是这样。但是,还有一点大人恐怕不知道……这银子上面有毒。”沈乘风全身包裹在白布里边,只留下两只眼睛,却依旧能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表情有多得意。

“你怎么知道有毒?”宋平问道。

沈乘风又拿出一只死老鼠:“大人,这是我之前让人抓的老鼠,我给在食物里边放了一粒银子的碎屑,结果老鼠被毒死了。”

在场的众人恍然大悟,无不佩服沈乘风的验尸手段:“高!实在是高!”

原榭皱着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陶征死前身上应该有银子,那么银子去哪儿了?”

大家都想到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郑老大!

“大人,我这就带着兄弟们去把郑老大抓过来!”严冬说道。

“立刻去,记住,小心银子。”原榭叮嘱到。

严冬立即带了十个皂吏离开静岳县衙门,宋平吐了几次后,身体发软,双腿忍不住打颤:“沈乘风,你里面的臭味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毒啊?我怎么感觉现在脑子晕乎乎的,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

原榭脸色不太好:“我也有同感。”

沈乘风嗯嗯啊啊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最后只能认了:“可能……确实……有点毒……不过,没什么大碍,去通风的地方就好了。”

原榭走了两步,身体忍不住往前倾,幸亏孔令玄在身边,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原榭离开停尸房的区域。

沈乘风:“……”

宋平:“!”“喂——喂——谁来抱抱我?!我也走不动了!”

原榭被孔令玄横抱起来,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在他溺水窒息的时候,这个人还救过他!原榭被带到了远离停尸房的后院中,安置在月桂树下,让桂花的香气驱散沈乘风搞出来的臭气。

“大人,好点了么?”孔令玄关切地问道。

原榭没有说话,他看着孔令玄,总觉得孔大当家的关心好像超过了朋友的关心。

“大人?是嗓子不好么?”孔令玄伸手按了按原榭耳后的翳风穴,原榭咳嗽了两声。“怎么样?好点没?”

“没事,我没事。”原榭看着他,后者的面容隐藏在面具之下,但是对他的关心确实实实在在的,没有一丝隐藏。也许是我的错觉吧?!原榭自己告诉自己。

一个时辰后,严冬带着皂吏回来了,但是他们兴冲冲地去,垂头丧气地回来。四个皂吏又抬回来一句尸体,是郑老大的。

原榭看着郑老大的尸体:“怎么回事?银子呢?”

严冬右手拿着一个布包,放在原榭的案桌上:“大人,这就是银子。郑老大的媳妇跟我们说,郑老大今天出门捡到了一包银子,就没有去杀猪。他回家之后,拿着银子咬了一口,之后口鼻都在流血。还没有来得及去请大夫,郑老大就死了。”

原榭打开布包,里面放着六锭银子,每锭银子一百两,总计六百两。原榭看着白花花的六锭银子,叹了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大人,没什么可惜的,他那是自取灭亡,自作自受!”宋平心直口快道。

孔令玄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这银子是哪来的?”

严冬说道:“应该郑老大早上发现陶征的尸体,看到他身上有银子,自己伸手拿的呗。”

孔令玄想问的是:“陶征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原榭用布包着手指拨弄了一锭银子:“或许拿去问问朱记当铺的掌柜就知道了。”

严冬立即毛遂自荐道:“大人,我去吧。我快马加鞭一炷香就可以到朱记当铺了。”

原榭:“嗯,去吧。”

“我听说又有尸体了?”沈乘风闻着尸体的味道就过来了,身上一袭白衣仙气飘飘,别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不会觉得他是个仵作,相反,他应该是个不食五谷的修道之人。

宋平看到他脸色变不太好,胃里翻江倒海,隐隐有呕吐的感觉。

“宋捕头,你怎么回事?难不成我长得这么磕碜,让你看了就想吐?”沈乘风伸手要捏宋平的脸颊。

宋平立即躲到一边,远离沈乘风三丈三的距离:“别过来!沈乘风,你就站那儿就好。”

“不是吧?我才第一天来静岳县衙门,你就这么怕我?”沈乘风张开双手,非常坦然极度自信道,“我沈乘风好歹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风流多金的十里醉春风的老板。想嫁本公子的姑娘可以从这儿一直排到城南门口。”

“他们是不知道你的威力。”宋平脸色煞白,刚刚在停尸房他已经感受过尸气的折磨了。

“尸体在这儿,你看看,跟陶征的死因是否一样?”原榭指着地面的郑老大。

沈乘风看了一眼:“一样,中毒。同一种毒。”

“你只看一眼?不用上手验尸吗?”原榭诧异地问道。

“这点小事用不着上手,免得某人又嫌弃我这双手碰过尸体,一身的尸气。”沈乘风将手伸到宋平的面前,“你闻闻,有尸气吗?”

宋平只是低头轻轻嗅了嗅,没有恶臭的尸气,沈乘风的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有么?”沈乘风问道。

宋平摇头。

“没有就好,你刚刚这般对我,显然是有偏见。我罚……罚你请我喝酒。”沈乘风说道。

“明天我再带酒来。”宋平道。

“那可不行,你要去买一坛子十里醉春风。”沈乘风奸诈地笑道。

“你……你这不是变相卖酒吗?”宋平说道。

“是又怎么样?谁叫你先得罪我的?告诉你,我的外号叫鬼见愁!连鬼见了我都要发愁的,你竟然敢得罪我?不宰你一刀,怎么能解我心头恨呢?”

“大人,你要帮我做主……他欺负我!”宋平向原榭求助。

原榭笑道:“这个……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本官不管。”

“大人,我要击鼓鸣冤!”宋平嚷嚷道。

“这个……这个……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好生商量。”原榭摆摆手说道。

“大人!”宋平惊讶地看着沈乘风,“我宋平遇见你这个家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本公子遇上你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不好?”沈乘风跟宋平掰扯起来。

原榭听着有些头疼,抬起手揉揉右边的太阳穴,随后悄悄转身走进后堂,绕到抄手回廊的过道上。孔令玄也跟着原榭出来:“他们两个还真是够吵的。大人,受累了。”

“没事,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两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的怨,一见面就掐上。”原榭笑道,眼里满是抄手回廊外边的苍术。这是之前原榭刚到静岳县衙门的时候,看到后院有苍术,回廊外边空地又多,与其白白让它长了野草,倒不如种上些药材,要是成熟了,还可以拿去换点小钱。苍术的用处比较大,可以燥湿健脾,祛风散寒,明目止泻等。

天空阴沉沉的,不一会儿便沙沙沙地下起了雨。斜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叮叮咚咚打在苍术的青叶上。雨水沿着屋檐流下来,形成一串水做的珠帘。

原榭站在屋檐下,没有移动身子,只是凝望着下雨的天空,乌云没有散去的意思,低低的压在静岳县的上空。入秋之后,天气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了。衙门库房没钱,下个月皂吏的俸禄不知道从哪里筹齐;衙门里有几个破烂的屋顶还在漏水,也没钱修缮;银子杀人的案子如果不早点查清楚,追踪到所有被下毒的银子,就还会有人死亡……

这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笼罩在原榭头顶上的乌云呢?!

就在他烦恼的时候,一个油纸伞在他头顶上撑开,替他挡住了被风吹进来的雨丝。

原榭回眸,只见孔令玄右手举着竹制伞柄站在他身后,左手拿着佩剑,半张脸隐藏在面具之下,静静地守护着他。

雨声沙沙沙,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止了一般,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眼万年。

原榭庆幸,虽然自己处境艰难,但还是有人愿意跟着自己。孔令玄本可以开口劝他离开,但对方却选择了默默守护在他身后。

“令玄,其实你不必这样。”

“这是我自愿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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