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朱管家

原榭叹了口气:“官服也只是一件衣裳而已,不碍事,到时候洗洗就行了。倒是你这伤,我看伤得不轻,必须得去找个大夫看看。”原榭抬手擦去对方嘴上的血,一副焦急关切的模样。

孔令玄抓着原榭的手,旋即又放开,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克制住!千万克制住!不要耽误他的前程!不要把他拖下泥潭,他本该是一只遨游在云端的鹤。他一个活在烂泥中的土匪,只配仰望着他。

等原榭擦去他嘴上的血迹他便立即推开了原榭:“大人,我还能走。事情办完了吗?”

“我扶着你。”原榭再次抓住了孔令玄的手,执意要搀扶对方,他实在见不得一个虚弱的病人自行离去,毕竟也是为了自己跟朱九章的家丁打斗才受伤的。

“大人,你去做你的事情,让皂吏搀扶我去看大夫就好。”

“现在可没有皂吏搀扶你了,我叫宋平带着五个皂吏去朱九章那里,严冬带着另外的皂吏护送二十五箱银子银子回衙门。现在能搀扶你的只有本官,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走去!路上要是死了,可别叫本官给你去收尸。”原榭有些愠怒,只是觉得孔令玄道了现在这个时候,还在拒绝他的帮助。真不知道这个孔令玄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是一个大土匪,有时候的表现确实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孔令玄没想到原榭会突然生气,便不再拒绝对方的搀扶。原榭把他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左手揽着他的腰,慢慢走出大发钱庄。孔令玄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原榭的肩膀上,心中更是惭愧。他距离原榭的脖子很近,闻到了原榭身上轻微的汗味还有衣裳上淡淡的桂花香。原榭的衣裳洗完之后,晾晒在静岳县的后院中,距离那棵月桂树很近,自然染上了月桂的香味。

出了门,原榭立即叫人准备了马车,他带着孔令玄去看大夫。距离大发钱庄最近的医馆是回春堂,堂中的大夫是个七老八十的人,他眼睛前面戴着一块水晶打磨的镜片,名叫苏本钦,外号叫做三眼大夫,据说他年轻的时候非常好读书,日夜不停,白天还好,天光大亮,到了晚上,他就不得不借着月光看书,万一到了没月光的晚上,他就在屋中烧一盆柴火,借着火光看书。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为此,他特地在山里挖了一块水晶,打磨成镜片,放在眼前,因此外号三眼大夫。原榭将伤者带进来后,老大夫给他把脉,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似乎是命不久矣啊!

原榭有些紧张:“大夫,他伤势如何?”

“唉……难啊!难啊!真是太难了!公子这伤势像是旧时留下的病根,没有好完全,这会儿又过度用力,导致经脉损伤。这……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若不是公子身体强健,换成普通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老大夫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捋着下巴下面的一撮白胡子。

原榭听完脸色煞白,但是看看坐在凳子上的孔令玄,后者却一脸的平静。原榭低声问道:“大夫,可还有救?”

“治是治不好了,只能用药材慢慢调理。这样吧,我先开六付药,你拿回去给他煎水喝了,之后看看效果怎么样再过来。小老儿我也不是神仙,只是看了几十年的病,也大概知道如何调理重伤之人。只是……公子,你以后可要切记,谨慎使用自己的武功,千万不可争强好胜,好勇斗狠!”

“嗯。”孔令玄默然。

原榭心中更是惭愧,要不是孔令玄为了帮自己,怎么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他抬手按在孔令玄的肩膀上,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能默默地站在身后。老大夫开了药之后,让学徒去药架抓药,抓来之后,老大夫说:“一两银子。”

孔令玄有些诧异:“什么药这么贵?”

原榭抬手示意他不要动,走到柜台边,他看了一眼药方:川穹、元胡、郁金、姜黄、蓬莪术、五灵脂……都是一些活血化瘀、强身健骨的药。虽然他不懂医行,却也能看出这些药材都挺贵的。于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两银子交给老大夫,还道了声多谢。

他搀扶着孔令玄离开,孔令玄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原榭也是。孔令玄想跟原榭说,不用对他这么上心,去做自己的事。但是一想到原榭刚刚生气的模样,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路任由原榭搀扶着。原榭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并非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食五谷的书呆子,他是有力气的。只因自小家里穷苦,提水、扛米的事情也做过不少。

原榭将孔令玄送回静岳县衙门后,立即叫人煎了药:“令玄,你在这儿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抓朱九章,只要把朱九章抓到,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了。”

孔令玄点头:“大人,小心。”

原榭再次策马奔去朱九章的府邸。

朱九章回来之后,便知道大势已去,他立即叫人在院中架起炉子,搬出账房里的一些隐秘的账册,一本接着一本地投入到炭火中。他穿着一身奢华无比的白色绸缎袍子,长发披散,一边烧账册,一边唱到: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声音凄楚,宛若四面受敌,悲凉无比。这是南唐后主李煜国破家亡后,被赵匡胤囚禁在汴梁所做的词,亡国之痛,离乱之感,满溢于心。

蓝玉躲在廊柱后面,远远地看着朱九章,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朱九章的歌声竟然会如此凄凉悲怆。她也不曾听过这么悲凉的曲子,倒是勾起了她对爹娘和故土的怀念。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呀?”朱管家从前院进来,看到朱九章在焚烧账册,“这些课都是顶要紧的东西。”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朱九章说着,仿佛在念咒一般,双眼疲惫无神,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样。

“什么白费了?我们不是经营起了四大当铺吗?每年入账的银子都有三四万两,怎么能说是白费了呢?”朱管家苦口婆心地说道,但是又不好做什么,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十年来的账簿变成灰烬,火星在火盆里打着旋冒上来,热气逼人。

“朱管家,你拿着堂上的一千两赶紧走吧,这里很快就要被查抄了。”朱九章淡淡地说道。

“抄家?!”朱管家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眼里,朱九章就像是一个活神仙一样,没有什么事情是预料不到的,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老爷,你做了什么?”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被官差抓到了,也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朱管家,听我的,不要再问了,若是你想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就赶紧去拿了堂上的一千两银子,从后门走。抓我的官差也差不多到了。”朱九章等着最后一本账册烧完,他惨慢慢起身,留下朱管家一个人在风中不知所措。

既然朱九章都这么说了,朱管家一向听命令行事,说不定日后朱九章还要靠着他拿走的一千两东山再起。朱管家本来不姓朱,姓米,他只是一个因为战乱从西边来避难的普通人,路上遇到了土匪抢劫,他所带来的家当全部被抢光了。流落到静岳县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幸亏遇到朱九章,朱九章给了他一口饭吃,让他在朱家当了管家,改了朱姓。

他立即去堂上拿走了朱九章准备好的一千两,从后门溜出去。

宋平带着皂吏来到朱府,见到的却是朱九章坐在堂上,衣袂飘飘,长发披肩,好似山中修道之人,不食五谷杂粮,每日只吸风饮露,含光敛照。他在堂上抚着一张梧桐木的唐琴九霄环佩,叮叮咚咚的声音从琴弦之间流泻而出。

他弹的是《霓裳羽衣曲》,堂下还有一群穿着粉色羽衣的女子在跳舞。

宋平是个粗人,可欣赏不了这些歌啊舞啊琴啊的,他立即叫人驱散跳舞的女子,径直走到朱九章面前:“朱九章,最近有四起命案跟你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

朱九章还在抚琴,仿佛陷入到了琴声的世界里,丝毫没有理会宋平。

“朱九章!你制作了一批有毒的银子意欲何为?”宋平厉声质问道。

噔——的一声,琴声停下了,朱九章慢慢睁开双眼,看着宋平:“原大人呢?”

“原大人在衙门等着你呢!赶紧起来跟我们走,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宋平说道。

朱九章只是冷笑了一声:“宋捕头,谁不知道你是拿了鸡毛当令箭的人!你说我制作了有毒的银子,有何证据?我府中的银子若是有毒,我府中可还有活人?”

“是不是,去了衙门就知道了。赶紧跟我们走。”宋平说道。

“宋捕头,抓人可不死这么抓的,要想抓人,你得先拿出去证据,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便说是我制作了有毒的银子!你们只查到了银子有毒,可是触碰过那批银子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人,你怎么就能如此武断地认为是我在银子上涂了毒?”朱九章气定神闲地说道,在他面前,宋平就是一介莽夫,不足为惧。

“如果我有证据呢?”原榭从门外走进来,他早就预料到宋平肯定对抗不了朱九章。原榭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官服,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白衣的沈乘风,两人一前一后,走得十分自信从容。

宋平看到原榭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抓人干活他都在行,可是跟人辩驳他就是个渣渣,根本辩不过这个神算子朱九章。“大人,你总算来了!”

“放心,本官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面对朱九章呢?”原榭笑道。

“原大人,你说有证据,那么证据在哪里呢?你凭什么说是我在银子上下了毒?”朱九章凤目微眯,一身奢华的丝绸在风中簌簌翻飞,如一只白色的蝴蝶一样。

“朱老板,我这儿有一张你在大发钱庄寄存银钱的票据,你前天急急忙忙在大发钱庄存了五万两银子,承诺给大发钱庄一成的寄存费,这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原榭拿出了孙大发给的票据,上面写着朱九章和孙大发的名字,底下还有两个人按下的手印。

“原大人,这只能证明那五万两银子是我的,并不能证明是我在银子上涂了毒。也许在我得到那批银子之前,上面就已经被人涂了毒药也说不定,大人,有没有可能我也是个受害者?”朱九章说道。

“确实,一张票据不能说明是你在银子上涂了毒,但是沈乘风查到的东西却可以证明你在银子上涂了毒。”原榭示意沈乘风上前说说自己查到的东西。

沈乘风一身白衣走上来:“我是静岳县的仵作,姓沈,叫做沈乘风,想必朱老板也曾见过我,我还是十里醉春风酒馆的老板。”

“幸会幸会,确实见过。十里醉春风的酒味道甚是鲜美,不知道沈老板是用什么做的?”朱九章寒暄道。

“咳咳!”原榭看沈乘风又要跟人介绍他的酒馆了,便赶紧再一旁咳嗽了两声,示意他不要再跟朱九章搭话了。

沈乘风立即会意:“这次呢,我不是来跟你闲聊的,我从银子中分析出了毒药的成分,是附子和何首乌、磷石、断肠草等几种混合在一起。所以,我沿着这条线索去调查了静岳县内所有的药材商,终于在城北的一个叫马东山的药材商那里查到了一点线索。你曾经派人在马东山的手里大量收购了附子和何首乌。”沈乘风拿出了马东山提供的药材买卖的票据,上面也有马东山和朱九章的名字和手印。

“那又如何?我收购两种药材,也只是一种商业投机行为,我低价买进何首乌和附子,再高价卖出,不是很正常吗?”朱九章反问道。

“对啊,如果你卖出就是意见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你没有卖出。你的账本应该记录了一切吧?城内也没有哪家药材和医馆从你手中购买过附子和何首乌、磷石、断肠草。所以,药材必定还在你手上。”

朱九章笑道:“既然你觉得在我手上,你可以搜。府中若是能搜出一片附子,我愿意引颈就戮!”

沈乘风也笑道:“这有毒的东西,你自然不会放在自己的府中。”

“大人,我们在朱府的后门抓到两个想要逃跑的人。”一个皂吏急匆匆地走上来报告。

“带上来。”原榭说道。随后,皂吏下去,带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管家朱瑾,女的是那夜迷惑原榭的女子蓝玉。两人低头跪在堂下,谁也没敢说一句话。

“大人,我们还扣留了一个包袱,里面都是银子。”皂吏将一个包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装满了十锭银子,共计一千两。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原榭当堂审问。

“回回大人,小女子蓝玉,是朱老爷养在府中的歌女。”蓝玉说道,“我原本是个孤女,被朱老爷带回来,学习琴棋书画。”

“你呢?”原榭看着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男子。

“回大人的话,小人是……小人是朱家的管家叫朱瑾。”他低着头,不敢抬起,更不敢看朱九章。

“你为何要逃跑?”原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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