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耳畔声响不断。

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乱，头昏沉得几要呕吐，他立时咬破唇口，凝神定气，收敛神思，又行了一道“通明”符，睁目之时即见光影斑驳，景象纷杂，但忽然而已，他再度凝思，这纷乱幻景即被打散，他一时恢复清明，却见自己仍身处寒巷之中，身旁兵士跪伏参拜，面前那堵高墙立在苍穹之下，凌霄花那特有的香甜气息顷刻蹿入鼻腔与口腹。

“殿下，您还好么？”那兵士一脸不解，见他没有答音，战战兢兢地加高了声响，犹犹豫豫地询问是否要护送回府？

轩辕琭这才回过神来，他面色真是难看，他摆摆手，僵直了背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回过身来，愣愣地盯着这堵墙看。

“这府院——”

周循的手下颇为聪巧，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上前回道：“这是任府，本是燕怀一名门望族，但之前因惧怕沾染疫病，先是以巨石封堵家门，避绝尘世，最后不知是哪一日——全家都消失了踪迹。”他不将这“举家迁移”的事情明说，但轩辕琭也算听清楚了。

他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那一丝微明的晨曦被浓云遮得一点不见，天似乎亮不起来的样子。

兵士们继续巡行，渐渐消失在树影之中，这巷内本来出现的几个人影，现在亦不知去了哪里。

那轮昏黄的月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不知是否眼花，他觉得天边仍有一颗星在闪着那微弱的、明灭的光。

这似乎更像是在梦境之中。

不然，他也不会这般糊涂，再次踏入这府内院中。

这是普通府宅的样子，经过西厢绕到后廊，过了石门，便到了那池畔边上。

熟悉的道路。

他的眉头紧蹙了，因为这确有一池白莲，池畔还有开得一般盛丽的红蓼与蒲草，热闹非常。

他推开房门。

房内陈设也是最最普通的样子，只是叫他惊奇的是屋内没有想象之中遍布污尘，就连鼻尖也沾不到一点灰土与蛛丝的气味，也没有显而易见的空荡冰冷的气息，这似乎并不像是荒废已久的府院，倒像是常有人往来的私宅。

他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抬眼便瞥见最里面的榻上似是躺了一个人。

沉暗的身影，即便靠近了，也未有声息，死寂空空的府邸，即便有一两个死人，也不足为奇。

他走得够近了，没有生人的气息，也没有腐烂的腥臭，光影投射在那人的面上，显得苍白而无生气。

一个躺着的自己。

他面色煞白，比之这榻上之人还要显得像具死尸。

忽然一阵声响从院内传来，他下意识间转头看向门外，回神转过头来时，卧榻之上空无一人，亦无压躺的痕迹，仿佛方才所见即是梦幻。

呵呵呵呵——

那轻灵的笑声再次将他唤醒。

他几步踏出门外，在那方莲池之畔即又见到那道背影。

她咯咯地笑着，一手敛着衣裙，娇弱的身躯以最大限度地前倾，另一只手努力探向莲蓬，想要勾住那莲蓬杆茎。

她的身体想是倾斜得过于厉害了些，重心似有不稳，摇摇晃晃间便向着水面倒去。

但她似乎一点不怕，也不担心，仍旧笑得欢喜惬意。

忽然她抛了裙裾，纵身踏入水里，池水漫过她的腰腹，一下子将她的衣衫浸湿，她往前两步，手终于碰到了那柄莲蓬，脆脆的响声伴着她的轻笑传到他的耳中。

若伞状的莲蓬在她手里摇曳，她的面上含着宛若温煦春风一般的甜美笑容，她踏在水里，垂首看了看陷在淤泥中的双腿，似乎毫不介意，甚至还轻笑了一下，慢慢腾腾、不慌不忙的将一腿拔出却又踩踏了回去。

她玩得真是高兴，笑得也真是灿烂，即便夏月里开得最鲜丽的花也没有这般明媚动人，叫她看起来像是浮在云端的那个最虚无缥缈的美梦。

她将脸靠上一侧肩膀，试着去拭面上被溅到的水珠，天上沉云滚动，似将有雷鸣电闪，她惊诧地抬起头，看了看昏暗无边的天幕。

她眉头仿佛皱了一皱，叫他心头无由来的一紧。

忽然她垂首，脸向这边看来，对他灿然一笑。

她柔声说道：“扶御，你怎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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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蕉鹿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