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戏(3)

傍晚天色将暗时分,唐瞳回到街角,两个人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唐瞳走近开口,“有没找到住处?”

“……”

“没有。”谈晚森干巴巴,“唐哥以为你会去找。”

“那太悲惨了。”唐瞳看向唐衍,“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今晚睡哪?”唐衍把小孩扒过来避开几个醉酒船工,“这里没有桥,睡不了桥洞。”

“还有,这里快下雨了,也没有露天的地方给我们睡。”

“还剩多少钱?”唐瞳想到那个黑心老板,“有个地方可以住,不过挺贵,一晚50。”

“就是五块。”

“这不是还行吗?”谈晚森脸上有着清澈的愚蠢,“我们能睡三个晚上。”

“你真聪明。”唐瞳张了下嘴,最后选择赞赏。

“哥你工作找到没?”唐衍把人拉入旁边屋子的屋檐下,“下雨了,躲着点。”

雨不大,春天都是这样,下一阵停一阵的。不过还是要躲,毕竟明天都有面试,淋湿衣服总归不大尊重。

他们站在十字入口的一边,对面就是灯火通明的歌舞厅,里面觥筹交错,外面饥寒交迫,少年第一次感到这么凄凉。

“去那家五块的吧。”唐瞳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看着没有变小趋势的雨,首先走进雨幕。

一路上行人不少,像他们一样的淋雨赶路的人也不少。逆流而上的是几辆小车,向着他们身后的繁华。

“你们有没发现什么?比如社会制度之类的。”唐瞳躲进一家屋檐下,打算停一会儿,“等下再走,现在雨太大了,感冒都买不到药。”

唐衍用布袋擦干净头上的水珠:“工作找到了。”

“在哪里?”

“百乐门。”

“……”

“你去?”

“嗯。”

“挺好。”唐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拍了下弟弟的背,“注意点,别给人拐走了。”

雨声清脆,滴在瓦上又有沉默的轰响。雨落连珠子垂下,在屋檐边遮了个细密的雨帘。

透过雨帘,外面的世界模糊不清,像旧时代的景象,也就是旧时代的颜色。

“小谈呢?”唐瞳低头,“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小谈不知所措。

“有,百乐门。”唐衍瞥了一眼,以示兄长雨小了可以边走边讲,“我是楼上弹琴跳舞助兴的,他是楼下饭店弹琴陶冶情操的。”

“正经职业。”唐衍补充。

“挺好。”唐瞳看向小谈,“注意点,别给人欺负了。”

“委托的事有着落了吗?”他脸上戏虐的笑意消失,回到平时一贯悲欢不形于色的冷静,“毕竟可能是会死人的事,越快越好。”

“打听过。找工作的时候有问,这里有没有叫陈谙的工友,就说是老乡。”唐衍拽着小谈,“所以没有这个人。至少怀梅街没有这个人。”

怀梅街就是他刚刚走过的娱乐街。

“信上没什么变化吧。”唐瞳随口一问。

“没有,还是原来那样。”唐衍答。

“没事,人可以慢慢找,养活自己比较重要。饭都没吃吧?”唐瞳路过一家包子店。

位于脏乱差的贫民区域,这里的东西质量不可能好,同样,价格也不可能高。

“老板,馒头怎么卖?”唐瞳走到街边问。

包子铺不大,估计就那么三四平米,但挺干净。老板是个中年女性,身穿粗布衣裳,摇着把并不需要的扇子,闻言抬头:

“一元三个。”

价格翻倍。

“可以便宜买吗?”唐瞳笑了一下。

“要买就买,不买就滚。”老板瞟了他真的准备滚了的神色一眼,忽然换了个语气,神色热情,“哎哎哎,别走啊,学生娃子。算了算了,便宜点卖给你,一元十个,”

唐瞳顿了一下,随即转过身,“谢谢,但还是不用了老板。”他脸上挂着善解人意的微笑,“你这么便宜卖给我,自己也赚不到什么钱,还是”等下一位顾客为好。”

他说完,轻颔首,转身就走。

谈晚森有些迷惑,他伸手想捅一捅三哥的肩膀以示他现在很饿,一元十个其实也不错,但手还没碰到对方衣角就被止住了。

唐衍收回刚才制止对方的手,低声道:“听三哥的,这家店有猫腻。”

这家店的标牌已经缺损沾满油烟,不难看出这是一家老店,今天早上人有许多不见得开门,在街上行人几乎没有的情况下却还未打烊,剩这么多面点。

以及刚才迅速的跳价。他们长得不错是一说,但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这家店有猫腻,可能会和委托人有关,需要重点排查。

他和唐瞳说了一声。

“刚才我有想过要不要买个回去看看。”唐瞳低声道,“但没必要,不要为一点点东西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特别是你,小谈,身体不好就自己注意。”

“嗯。”

“前面快到了,一会儿我去隔壁住户手上买点吃的,先将就吧。”

“嗯。”

不知是河还是垃圾场的一块水流淌过,前面就是城市的阴影。但同样也是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濛濛细雨依旧还在下,某家的微弱而昏黄的灯光透过报纸糊墙映出来,看到雨丝连成丝帕压下,沉甸甸的,外家游子在雨中赶路,躲到矮墙下。

天黑了,天上有云,没有明月,却有思乡。

叩叩叩。

唐瞳撩起长衫下摆踏上台阶。

先前的房东咬着烟斗开了门,见到他,露出一排黄牙。

“学生伢子,回来了?没找着地儿?”

唐瞳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板,还有房间吗?”他问,“我和我的朋友要住一晚,价钱不定。”

“你要来早来嘛,那件屋子给别家订了。”房东看了一眼后面的两个人,精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他往里走了两步,指着西边,“最后一间,两块,住不住?”

“看看。”唐瞳言简意赅。

这里是一间大院,和骆驼祥子里的相似,房东不住在这,所有房子都是住户。四排不像房子的房子围成一圈,其中随机开个口就当是门了。

破茅草加上随机分布的零星瓦块就是屋顶,两层的是高配,就像先前看的那间那样。

看得出来,面前他们将要入住的一间显然有些许寒酸。一层茅草颤颤巍巍,雨滴肆无忌惮。

走进门,有的是苔痕上阶绿,住的是草色入帘青,品的是吾庐独破的开阔豁达。

说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都是抬举了,唐瞳站在门口看了一圈,觉得这住着多少有点委屈自己。

他礼貌地出来,对老板展示温和的微笑:“这间屋子比较有……品味。”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很合适的词,“不适合我们这些粗人住,还有其他房间吗?”

“没有。”老板瞟了他们两眼,让他们滚。

三人到门口。唐瞳依旧对老板兼房东笑笑,礼貌走进雨里。

“现在去哪里?”唐衍问,“不早了,现在应该有八点。”

“往城市中心走。”唐瞳看看四周,感到隐约有些奇怪,不过四周空荡荡的,虽说是雨已经停了,但没有人的繁华之地,还是有些凉飕飕的,也应该感到奇怪。

刚才最后一家店已经关门了,现在他们是真的孤影零落。

街上没有灯,或者说,这块地方没有灯,不见前路,亦无归途。

唐瞳透过夜色看向街边的店铺,希望找到一家旅馆之类的店,价格不计,最好条件好点,能遮风挡雨。

落雨过后,满地都是城市的碎片。

一路走一路说,三人抱团取暖,走完了几条黑魆魆的路

从平屋走到两层小楼,三人终于找到了一家旅店。

旅店也不大,用陈旧的布写了两个字挂在门口就是招牌了,一看就知道很适合他们。

便宜,又不过分破。

唐瞳打头,带三人走进去。

这间旅社的老板比那边的文雅许多,虽不穿长衫,但也是衣着整洁,五官端正。

“客人要什么房?”他抬头看了一眼,低头找出一串钥匙,“这里还剩两间,一间双人,一间单人。”

“双人。”唐瞳问,“多少钱?”

“五元。”像是怕对方说太贵,他又补了一句,“里面的食物和洗漱用品都包含在内。”

“那就一间双人房。”唐瞳直接把钱递过去。

对面的人点头,把钥匙递给他,走到楼梯前对他指了指方位:“在三楼,就一间。”

“谢谢。”唐瞳道谢后带二人上了楼。

“水房在外面,热水冷水分开。早饭在楼下,是稀粥,希望不要介意。”

“谢谢。”

唐瞳上楼,开锁,进门一气呵成。

与刚才的茅屋为秋风所破式风格截然相反,这里温馨舒适,有个家的模样。两张床不大,但拼起来能睡下三个人;柜子上放着一些糕点,不好吃,但能充饥。

唐瞳坐下,拉开了灯。灯昏黄的一小点,但足以让人看清路。

“坐下谈谈。”唐瞳把外罩的长袍脱了,挂在外面晾干,穿着里衣坐着,长发披肩,靠在椅子里有种慵懒的美。

“如果说旅馆的价格是这边这样的话,为什么一个贫民窟要那么贵?”他靠在椅子里,“里面的住户是真的贫民,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想着白天面黄肌瘦的小孩和面色憔悴的大人。

“所以他在赶我们走,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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