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齐打了个激灵,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姨父你……”
下一秒,许老汉重重“哼”了一声,移开眼不再看他了。
许老汉这反应,活似女儿被黄毛拐走的老父亲。
同为男人,肖齐可太理解许老汉的心情了。他在现代的时候就喜欢在手机里云养女儿,要换做他是许老汉,肖齐说不得还没人正主表现的冷静呢。
夺女之仇,不共戴天哪。
将心比心,一想到要是有人觊觎自家的漂亮女儿,自己还得供他吃穿,肖齐简直要背过气去。
思及此,他不敢再看许老汉,只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用瓢舀热水洗脸漱口。
结果刚捧起木盆,肖齐就收获了许老汉一个不屑的眼神。
“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知道哪里好,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许老汉故意没压低声音,就想当着肖齐的面说他坏话,能让这小子知难而退最好:“饭又吃的不少,也不知肉都长哪儿去了。”
肖齐想起许老汉昨日还对他满面春风说饭管够,这才过去多久,就嫌他吃得多了,啧,果然除他自己以外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等会儿洗完,跟我出去比比力气。”
许老汉瞥了肖齐的身板,终于对肖齐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昨晚上回了屋,许婆子把有关肖齐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跟他讲了一遍。
说起女儿中意肖齐想招他为婿时,许老汉开始还不信,后来许婆子反问他一句:“你还不知道咱们闺女,亲戚们聚在一起,那些亲表兄一口一个表妹跟清扬叫的多亲热,你见她搭理过谁么?”
回想起许清扬对肖齐异常的关注,许老汉沉默着盯了会儿床顶,问:“老婆子,你心里是个什么章程?他到底是个不明来历的,我这心总放不下。”
这事儿许婆子也想了很久,最后咬咬牙:“总归是清扬自己选的,当初为了老三这混账玩意儿,已经对不起她一次了,这次我不想让她伤心。”
“那就这样认了?”
“怎么能随便认了,没摸清他为人之前我都不敢让清扬跟他单独待一块儿。这样,你之后在家的时间多,你去试试他的性子。”
许婆子琢磨良久,道:“要是他吃不得苦、耐不住骂,对咱们闺女不好,任凭闺女磨破嘴皮子,咱们也不能同意那小子进门。”
这厢,许清扬也按着平常的时辰起来了。
她打着哈欠洗漱,就去厨房给家里人煮粥喝。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许清扬把锅里的稀白粥舀到饭桶里,提着桶往饭屋去了。
路过院子时她本没注意,结果定睛一瞧,院子里有两个人正打着架。
许老汉死死钳住肖齐的两条胳膊,见他面色涨红使足了力气也挣脱不开,不由得失望松手:“你这力气太小了,不说打猎了,连弓都拉不开。”
肖齐面上却不见输了的窘迫,两只眼睛越发明亮。
他甩了甩酸痛的双手,颇有越战越勇的意味:“再来!”
许老汉心里点头,脸色却冷峻下来:“再来什么,基本功都没练过,再来也是挨打的份儿!”
这倒是真的,想他肖齐穿越过来才多久,就挨了两顿打。要是能练成许老汉这样,以后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惹他,肖齐还手也不带虚的。
想到这里,肖齐看向许老汉的眼神就越发热切:“求姨父教我。”
这小子果然上道。
许老汉皱着眉:“你小子先把今天的柴劈了再说。”
劈柴?这肖齐可太熟了。
他正要撒开腿往柴房跑,许老汉也跟在他身后准备监督。
两人刚迈开步子,便被一旁不知旁观了多久的许清扬叫住:“爹,你们还是先吃饭吧,我粥都煮好了。”
许老汉停住步子,下意识看了一眼肖齐。
见他不自觉地盯住许清扬,许老汉心里蹿火,脚步微动挡住肖齐的视线,对许清扬笑道:“这就来了。”
说罢,他转头对肖齐说:“你先去砍柴,没砍完不许喝粥。”
许清扬自然也听见了这番话,不由得有些急了:“爹!柴什么时候都能劈,大热天的,粥放着就容易馊了。”
她都不知道自家爹娘是怎么了,平常对着乡里乡亲都是一张笑脸,态度好的没话说,怎么对肖齐就这么恶劣?
许清扬一个才十四岁的未嫁小娘子,自然不懂得为人父母的用心良苦。而做惯了父母的许老汉,也不懂女儿真正想要的其实是他和许婆子能公平对待肖齐。
女儿的话在许老汉眼中自是在维护那个臭小子。
他对肖齐好不容易产生的三分好感很快便消散了。
“砍柴要得了多久,一会儿的功夫,哪会那么容易馊?”
“肖齐他都没吃饱饭,哪儿有力气劈柴?爹你这是虐待,以前三哥犯事儿,你怎么罚都没有不让他吃饭过!”
“你哥是我亲儿子,他又不是,说句不好听的,我就算是不给他饭吃都没人能说三道四。”
“爹!”
肖齐眼看父女两人要因他而起龃龉,不禁慌了神。
这两人再怎么吵,终归是亲父女,哪儿有隔夜仇?夹在他们中间的肖齐才真是里外不是人。
肖齐从小就在各种亲戚家里轮流打转,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对这种事已经熟到不能再熟。做人嘛,该硬的时候就得硬,该服软就得服软。
他急忙止住了两人的话:“没事儿,姨父也是为我好,我这身体确实太差了些。”
说着,他朝许清扬一笑:“你和姨父去吃饭吧,我很快就把活儿干完,到时候一定吃得饱饱的,你和姨父可别嫌我是吃货,嗯?”
许清扬看着肖齐的笑容,不禁有些心酸。
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手中宝?若是肖齐的父母还在,自然也舍不得孩子在别人家受苦受累。
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你在这儿等我。”
话音刚落,许清扬便跑去了饭屋拿出个陶瓷碗,视若无睹地打起了粥。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粥朝肖齐走去,说:“你端到柴房去,不够就再找我添…我,我一定不嫌你吃的多。”
最后那句话她说的格外轻。
轻到像是一阵微风,悄然拂过肖齐的耳畔。
肖齐看见许清扬一双白玉柔夷被热粥烫得泛红,便连忙把碗拿了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笑弯了眼角,留下一句:“嗯。”
一旁的许老汉看着小儿女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既恨铁不成钢,又有一丝惆怅在心间缓缓淌过。
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在许老汉的“悉心照料”下,肖齐果真觉得身体健壮了不少。
现在别说是围着红枫村跑上两圈,就算是再跑上两圈,肖齐都不带喘气的。
八月中旬,已是过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蝉鸣将歇,田里的稻谷也由青变黄,饱满的稻穗压垮了稻梗,一阵风吹过,遗留下点头哈腰的喜人姿态,昭示着今年将是个丰收年。
许老二自然喜不自胜。
他特意去别人家的田里看过,同样是一亩的中等田,他种的水稻颗颗饱满,预计一亩能有两百八十多斤米,而其他人的水稻又小又瘪,能上二百三十斤都算是老天保佑了。
然而高兴还没过几天,天空便突降异象。
只见漆黑的乌云层叠翻滚,颇有压城城欲摧的架势,一眼望去,只让人心惊胆战。紧接着便是雷声阵阵,刺眼的闪电一瞬间照亮整片天空,蜿蜒的行迹似一道利刃,将天空一分为二。
许老二穿好蓑衣蓑帽,趁着还没下雨飞奔出门。
许老汉也跟着去了,这回还带上了肖齐,免费的劳动力,不带白不带。
他们三人出门没多久,天上便下起了暴雨。
许清扬站在檐下,飞溅的雨花泼洒在身上。伸出手,雨水打得人手心疼,可见雨势之迅猛。
她透过氤氲的雨幕,有些心急地望向门外。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事。
好在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过两个时辰,雨势渐小。再一个时辰,已是雨过天晴。
许老汉四人浑身湿透着回了家,一进院子,钱氏便焦急地迎上前问自己的丈夫:“怎么样,田里没事吧?”
许老二拿布擦着自己自己的脸,表情凝重。
钱氏以为自家水稻凶多吉少,不禁白了脸。为了这一年的收成,她忙前忙后就为了挣那么点钱,攒着供大牛上学。
许老汉一脸喜色地对钱氏道:“我们家的水田没事,靠山那头,雨再大也殃及不到咱们家。”
听到公公的话,钱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笑道:“我去给你们几个煮蛋羹吃,都热热身,回头别染上风寒了。”
说着,便要进屋去。
许老二皱着眉,道:“你多拿几个鸡蛋,我去给孙大哥他家送过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钱氏一下煞白的小脸,自顾自语道:“孙大哥他家的水稻毁得干干净净,一大家子都趴在那儿哭呢,这地里没了收成,他们家这个年该怎么过。”
许老汉早在二儿子提及孙家的时候就沉了脸,一听这话连忙喝到:“老二!孙福宁已经死了八年了,他们家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
许老二憨厚的神情微微凝滞,一张沉寂已久的秀丽面容顿时涌上脑海。
孙福宁。他的第一任妻子。
原来她都已经逝去八年之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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