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仲白说话虽难听，但此刻，江楼月不禁在心中也怀疑起自己来。
“刚刚侍卫跟我说，其他捕快都住在南苑，我刚入职，就有独立的屋子住，我觉得不太合适。”江楼月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是了，齐又铭的意见他可以拿官威来压，江楼月本人的想法，他却没问过。
不是霍行知忘了，而是他根本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
霍行知拿出准备好的说辞：“你父母的案子有了些眉目，这里面牵扯深远，个中隐秘，还是住的近些，说话方便。”
“这……”江楼月抬起头，霍行知故作坦然地看着她。
观察了一番霍行知的神情，江楼月默默接受了霍行知的说辞：“还是大人考虑的周到。”
她父母的案子背后牵扯到了淇乐伯、陈梁王，还有朝堂里不知哪些王公大臣，不过，正因为不知道哪些人卷入其中，才特别需要注意保密。
若是真的能顺藤摸瓜摘下这些人，到时候霍行知可是居功至伟。
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安排她住在这里的吧？
看来是她想多了，江楼月在心里为自己的自恋擦了把汗。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霍行知向前一步，站得离她更近了些。他的笑意里带着几分促狭，几分认真。
江楼月有些慌张地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以为为什么。”
“对了，这幅画太贵重了，霍大人还是收回去吧。”她从包袱里拿出那幅《芦花寒雁图》，交给霍行知。
霍行知却不肯将画接过去，看也不看江楼月手里的画卷，漫不经心道：“我拿了你的《中秋帖》，总要还你点什么。”
听到霍行知说《中秋帖》，江楼月心里一虚，小心观察霍行知的神色，不像是在警告自己的样子……
“那大人把中秋帖还我，不就行了……”江楼月给自己壮了壮胆，说道。
看到霍行知脸色一冷，江楼月连忙又摆手道：“我开玩笑的，大人喜欢就留着吧。”
“是不是只要我喜欢的，都能留着？”霍行知狭长的凤眼盯着江楼月问道。
他站得这样近，又话里有话似的，江楼月顿时脸上一红，心头又小鹿乱撞。
见她不说话，霍行知向前迈了一步，又问：“你为什么不去东宫，要来六扇门？”
“我不是说过了吗，想要亲自参与我家人命案的调查，早日查清真相。”江楼月后退一步，低声回答道。
“只有这一个原因吗？”霍行知又向前一步，声音低哑，低着头认真地看着江楼月的双眼问道。
江楼月忽然觉得这样的气氛让她喘不过气来。
什么嘛，霍行知这是什么意思？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原因，难道因为喜欢他吗。
才不是呢。
“霍大人觉得，还有什么原因？”江楼月抬起眼，看着霍行知，将问题抛回给他。
霍行知看着江楼月的眼角眉梢，淡淡道：“因为你不愿掺和党争，将来也无意与太子联姻。”
额，是这样没错。江楼月一愣，傻傻点点头。
霍行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果然，赵承璟和他比起来，是没有机会的。
“既然如此，有件事情，我要说清楚。”霍行知说：“你是凭自己实力进来的，只是女子在这世上，难免承担更多流言蜚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楼月仰起头看着霍行知，连这些小事他都知道了啊。
“没有事先问你的意见，就安排你住这里，对不起。”霍行知又道。
江楼月有些惊讶地看着霍行知，他这样认真又诚恳道歉的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
霍行知看着江楼月光洁的小脸，额上的碎发在微风中飘荡。他忍着帮整理的想法，没有伸出手。他可不能这么快再把她吓跑。
“既然加入六扇门，就好好认真做事，不用担心别的。”
“好。”
霍行知看着江楼月终于不再像刚刚那样，总是眉心微蹙仿佛在忧虑什么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他扫了一眼江楼月角落里的包袱。
好家伙，江楼月来了一早上了，都没有把行李收拾出来，敢情刚才真不准备住在这里。
江楼月什么都好，就是心思未免太多了点。
想必她从来没想过要依靠自己，才会对他这样的自作主张感到不快吧。
霍行知有些苦恼。
他想到城外那个淡淡的吻，想到江楼月冰凉的手在他背后轻轻打着结，便觉得内心有什么难耐的躁动让他坐立难安。
中秋灯会那天之后，江楼月面对他的态度中却多了一丝淡淡的界限感。
从小到大，他从来不曾对哪个女子上过心。及冠后，时有京城贵女向他表达好感，他只觉得诧异，却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
如今他却有些后悔。
若是从前多和女子有些接触，如今也不会如此搞不明白江楼月的心思吧？
为什么猜女人的心思比破案还要难？
转念想到案情，霍行知对江楼月说道：“这几个月，福建那边传来一些消息。如我们所料，你二叔江文远，和你父母之死确实脱不了干系。可是，你父母素来与陈梁王之间关系密切，而今陈梁王造反之嫌尚未洗清，你不去东宫，是因为不想不想参与党争，可是真的调查下去，恐怕还是逃不脱。”
江楼月听到这些说辞，有些怀疑霍行知是不是话里有话。
霍行知和太子与陈梁王都关系匪浅，他究竟站在哪一边？
她看着霍行知线条干净利落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他的立场。然而霍行知滴水不露，只淡淡地回望着她。
江楼月顺着他的话试探地问：“那如果我们不查了呢？”
霍行知微微一笑：“不查就跟着我当个捕快呗，有我在，你二叔也不敢拿你怎样。”
江楼月侧着头认真考虑了一下。想到长眠九泉的绿袖，她说：“我这样苟且偷生，如何对得起绿袖。”
江楼月的肩膀单薄，性子却这样倔强，霍行知心中暗暗叹息，安慰道：“你好好活着，就已经对的起她了。”
江楼月却看着他，坚定地摇摇头：“不，我要查下去。”
宫斗也好党争也罢，有人不想让她好好活着，她非要把真相全都揪出来不可。
“好。”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她眼中的郑重，霍行知也认真道：“那么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陪你一起把真相查清。”
霍行知态度超然，仿佛对前路的艰险毫不放在心上，江楼月心里感激：“谢谢你。”
霍行知看着她微微一笑。
把话说到这里，两人立在那儿，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静的房间里，窗外的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片云飘来遮住了当空的艳阳，霍行知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
氤氲的光影中，江楼月忽然感到霍行知的呼吸声那么清晰，心里不知怎的一阵紧张，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霍行知看到江楼月小猫般警觉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他不想再吓跑她，只问道：“等了一上午，肚子饿吗？”
江楼月低头摸摸肚子：“好像还好。”
“那走吧，我先带你去熟悉一下司里的环境。”
“哦，好。”江楼月从善如流地站起身。
说起来，她也来过六扇门好几回了，不过，每次活动范围都只限于大殿、霍行知住的院子等几个角落，如今正式加入六扇门，也该好好探索一番，最好能画一份舆图出来，将来说不定用的到。
霍行知像知道江楼月在想什么似的，又叮嘱道：“六扇门的布置，乃重要军机，随意泄露机密，以大燮律法，处流放罪。”
这个人防备心真的是很重诶。江楼月瞪了霍行知一眼：“好好好，我泄露给谁去？我就记在脑子里，总可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