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道路尽头掉头,开进路口分支出的一条水泥路。
开着近光灯,王雨云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外。他靠边停下熄火,问:“我自己进去,还是你们进去?”
“阿姨不知道你在唯处办上班吗?”
“好久没回来了,我也没问过。”王雨云搓脸,“要是我哥跟她说过,她肯定要骂我;要是没说过,我和你们一起出现算什么事?”
简文衡说:“你先下去试探一下?”
“我这点演技骗骗任务对象还凑合,姥姥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我在演戏。”
马文州凑了过来,手穿过简文衡和王雨云的身体,拉开车门。
“先下去吧,见机行事,不行就让黎予来替李进道歉。”
王雨云推开车门流畅地下车,上前和门前的两个老太太攀谈起来。
简文衡有些惊讶,旋即笑出声:“为什么感觉,黎队好像不太……”
“他太欠了,坑我们的时候也不会手下留情的。”马文州说,“我们下车往回走一段,然后折回来。”
简文衡点头,伸手去推车门,被马文州拉住。
他指指后方:“保险起见,我们不应该和王雨云下同一辆车。”
“俺家这大学生有出息,还孝敬我。”黄老太整理短发,不经意地展示手腕上的大金镯子,“本来也不指望他能干出多大出息,有他哥撑着也就行了,哪知道他也能弄这么好呢。”
王雨云在姥姥身后腼腆地笑:“孝敬姥姥是我应该做的。”
对面的老太太捂着心口夸张道:“你不知道俺家那几个小孬熊——”
黄老太没听到老太太的抱怨,马文州向她展示证件:“唯心问题预防与处理办公室。我们有几句话想问您。”
黄老太脸上笑意不减,等老太太抱怨完,三两句把人打发走了。
她拍拍王雨云的手拉他进门,马文州和简文衡跟了上去。
进了门,老太太指指客厅:“随便坐。你们可喝茶?”
马文州摇头。
“那就直接开始吧,正好今天俺外孙也在。你们有什么要问的?”
胡桦凑到简文衡耳边:“我闻到香香饭了,可以去吃吗?”
老太太:“啥?”
简文衡捏住蛇头:“这孩子是新来的,您不用在意。”
他一松手,胡桦便打着圈说:“人不吃的。我闻到刚出生的小老鼠味道了唔唔唔……”
王雨云脸色一白。
老太抄起扫帚:“老鼠?搁哪呢?”
小银蛇吐着信子欢快道:“奶奶我带你去!”
这次轮到简文衡两眼一黑。
一人一蛇往里屋去了,王雨云一副快哭的表情跟上去。
马文州了然:“那是他们家储藏间。”
里屋一阵鸡飞狗跳,王雨云出来拿了个簸箕,又进去了。
过了几分钟,小银蛇爬了出来。它爬行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蛇身也壮了。
“刚出生的小东西真的会好吃一点诶。”
“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你放进肚子里了。”简文衡平静而坚决地说。
老太太簸箕里盛着十几只老鼠尸体,风风火火地拿着出了门。
王雨云最后出来,拿着一大袋旺O雪饼。
他自己先拆了一个,问:“马叔吃吗?”
马文州从袋子里拿过一包,简文衡也想拿,被马文州制止。
“你实力太弱,阳间的东西吃了会影响力量运行。”
黄老太把簸箕搁在院子里,进屋洗了手。
她看见王雨云在吃雪饼,不好意思道:“毛毛吃腻了,家里也没别人吃这个,结果叫老鼠啃了。”
王雨云说:“怪我,最近都没回家。”
马文州吃完一包,从袋子里拿出第二包拆开:“您目击的时间地点,我们大致了解了,这次来就是想问您一些细节问题。”
“你们问吧。俺家离他们那边也不远,肯定支持你们办案。”
马文州把雪饼塞进嘴里拍拍手,从兜里拿出文件夹。
“您看见的鬼有具体形态吗?”
“人形吧,怪高咧。比俺外孙高点。”
王雨云心说姥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颜色?”
“黑不溜秋的,像影子。”
简文衡看马文州一本正经写下“黑不溜秋”,努力嘬腮憋笑。
“下一个问题,您从一名血统携带者的视角看,目标具有什么特征?”
“啥意思,俺没上过学。”
王雨云翻译:“就是其他的,有啥感觉。臭啊香啊凉啊热了的。”
“噢。俺想想哈。”黄老太仰头仔细思考,“有点血味。那时间太早了,还没发现死了人。那东西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既不像你们这种正经的,也不像平常看见的死人魂。”
王雨云追问:“哪破破烂烂的?”
“跟披了个破麻袋似的。”
马文州写下“衣衫褴褛”。
“还有别的不?”
黄老太拍王雨云大腿:“你问啥,人家都没问。”
简文衡微笑:“还有别的不?”
黄老太思索片刻,摇摇头。
“所以,您当天看到的鬼魂是‘身型瘦高,脸部有遮挡,衣衫褴褛,手持长条形物品,身高约180到190cm’?”
王雨云身体前倾:“长条形物品?啥样的?”
黄老太瞪他一眼,他悻悻地缩回去。
“俺感觉像个农具吧。这一片不是种地的就是小商户,就是个……”黄老太伸手比划,“像镰刀。”
“镰刀?”
“那个东西就薄薄的呀。它从南边往俺这边来,俺老远看见它就想着,它拿的是个啥诶?离最近的时候也看不清。你要讲最接近的是啥,那还是镰刀。”
“听起来好像死神。”
王雨云后脑勺上狠狠挨了一下。
“俺外孙刚毕业,年纪不大,他讲话你们别当真哈。”
王雨云揉脑袋:“姥!把我打傻了咋办!”
“讲啥死不死的。”
简文衡给黄老太展示图片:“这种?”
黄老太连连点头。
“这不就是死神……好了好了,人家工作忙,讲清楚点不更好。”
“了解,我们会客观看待。”
马文州合上文件夹:“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件事您不用太放在心上。唯处办对相关人员有一套完整的保护机制,您不用担心自己和家里人的安全。小简,走。”
黄老太不说话,盯着王雨云看。
王雨云拿零食的手一顿,拎着袋子站起来:“我去送送人家。”
拐出院门,马文州伸手碰触门旁的春联。红纸后一张符咒随着他的靠近显出金光,马文州放下手。
“这样就是没有问题吗?”
“嗯。最近没有东西找上门过。”
“唯处办的保护机制还挺完善的。”
“唯处办这方面做得很差,每年死在目击事件后的重要证人不计其数。如果当地反应不及时,证人就投胎去了。”
“嗯?”
马文州的扑克脸上显出一丝错愕:“嗯?”
王雨云迈出门槛,把雪饼塞进马文州手里,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在我家门口贴的这东西?”
简文衡恍然惊觉,忽感五雷轰顶。
“你第一次到姥姥家的时候。”
王雨云比暂停:“可以了,不用说了。再说下去,我以前一个人在家有几次不穿衣服都被你说出来了。”
“我不会数这种事的。”马文州长叹,“你今晚待在这,不走了?”
“应该。老人觉少,我要是半夜出门,她可能就睡不着了。”
“好。明早别忘了把车开回去,有任务我来叫你。”
王雨云关上院门。
马文州转头对简文衡说:“我们来学习迅速移动。”
灰头土脸出现在办公室里,简文衡脱力地瘫倒在地砖上。
黎予站在他手边:“我的个太上老君,你们干嘛去了?”
“去勘探现场,顺便问了证人。”马文州说,“检测报告出来没有?”
黎予说:“已经出来了,怀疑是一起境外流窜作案。咱们开到头奖了。”
他朝简文衡伸手:“起得来不?”
简文衡伸出手,被他一把拉起,顺带拍了拍灰。
“如果真的是境外那起案子,狄哥就有事干了,小韩也能累积不少工作经验。”
黎予转头看简文衡:“你估计很快就能拿到简历第一行。”
简文衡看着自己沾满灰土的手,双眉紧锁,眼一闭心一横。
“怎么……哎哎哎哎你干嘛哪!嘴怎么,啊!”
黎予从兜里掏出一个吸尘器头:“没听说还有这种污染啊!”
污染检测仪全线飘绿,简文衡的手也从嘴里拿了出来。
沾满口水的胡桦悲愤地呜咽一声,在办公桌上乱甩。
“什么玩意!”黎予怒发冲冠,“老马,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他自愿的。”马文州说。
“谁会这样教小孩?你舍得雨云伸手掏自己胃?哪个办事员没有这一天了?”
马文州迅速回答:“雨云不一样。”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我自己老婆都得老老实实按阴司规定走。”黎予掏出杀威棒,邦一声锤在桌面露出里面密密缠绕的黄符,“工具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你要是再教这种不要命的方法,我就把你和雨云的结契申请扣下来。”
马文州立刻站直了身子,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黎予纳闷:“合着你一进门就在等我跟你打架?”
马文州说:“目击者是雨云的姥姥,他今晚应该不回来了。”
说完转身就走。
黎予一言难尽地回头,看向这个新来的鬼差。
简文衡看着自己沾着口水和泥土的手:“呃,不然我先洗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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