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许楠伊还觉得他是个凶神恶煞的父亲。
毕竟她与父亲初次见面时,仅仅一个回合下来,她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父亲对她是严苛了些,可在她受到伤害时,那个看起来严厉的父亲却毫不犹豫的站出来,要去圣上面前为她讨公道。
原来,都是她误解了父亲。
三人进了屋内。
丞相府是标准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许楠伊住在三进院的玉兰堂,两边是耳房,父亲和母亲则是住在了二进院的正房。
父亲刚踏进屋子,便立刻命人往暖炉里多添加了些炭火,母亲则手持着浸湿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她脖子上的血渍。
许楠伊则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父亲心里的怒气再一次被激发了出来:“岂有此理,敢欺负我的女儿,此事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许楠伊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她太了解宋辙的品性了,和他硬碰硬占不了上风。
她虽是穿进了书里,到目前为止对这个家也还没有多少感情,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了他们,更不希望给整个许府招来杀身之祸。
否则她的罪孽可就真的大了。
唯有继续安抚着他们:“父亲,这件事就算了吧,切不可再继续将事情闹大了,二殿下心思狭隘,如果真把他逼急了让他起了报复之心,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到时候别说是父亲您了,就连整个许府都得跟着遭殃,女儿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
父亲觉得女儿的这番话根本是在危言耸听,看来女儿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把宋辙看的无所不能,父亲不禁的反问道:“如今圣上还健在,宋辙还敢反了天不成?”
他敢。
宋辙怒发为红颜还真的敢反天,还是两次,她若道出实情,父亲定然会认为她已被吓得神志不清,也唯有循序渐进地渗透父亲了。
“不管他敢不敢,我们都不能冒这个风险,父亲,您且看看我们这个家如此温馨,还有您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坐到今日之位,不能因为他毁于一旦,您就答应我一次,好不好?”许楠伊跟父亲撒起了娇。
父亲思考着她说的话。
许楠伊见父亲不接话,委屈道:“早知道父亲不答应,女儿就不告诉父亲了,免得您跟着操心。”
父亲闻言呵斥着:“胡闹!你能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吗?为父又不是瞎子,迟早都会知道的。”
她小声的嘟囔着:“能瞒过一日是一日。”
母亲放下手里的帕子,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伊伊,经过此事,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喜欢二殿下了?”
许楠伊震惊。
她躲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喜欢他,道:“母亲说的什么玩笑话,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杀......那种危险的人物?”
这又是什么她不知道的暗线?
难道书里的许楠伊最开始是喜欢宋辙的?
眼睛瞎了吧!
母亲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女儿性子执拗,自己决定的事任谁劝说都无济于事。
父女两人曾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
父亲轻哼一声,调侃着:“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跑到为父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这辈子非宋辙不嫁,还跟为父大吵了一架。”
母亲接过话:“确有此事,你父亲还因为此事伤心了好一阵子。”
许楠伊懊悔不已,拍着胸口保证道:“之前是女儿不懂事惹父亲伤心了,是女儿太过肤浅才会被他的容貌所蒙骗,而今女儿已经知道他的为人了,亦明白看人不可仅观其表,女儿现在不喜欢他了,恳请父亲、母亲往后莫要在提及此事了。”
父亲看着她认错的态度真诚,又觉得她转变的如此之快,便再一次确认:“真的?”
许楠伊点点头。
父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他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
语重心长的说:“伊伊长大了,你能这么想为父甚感欣慰,之前为父就说过,宋辙狼子野心乃非良配,待父亲好好物色物色,一定会为伊伊挑一个好夫婿。”
许楠伊一脸羞涩,难为情道:“还是父亲慧眼独具,一眼就能看破他,以往是女儿目光短浅了。”
一家三口又唠了唠家常,二老才离去。
待她送走父亲、母亲后,许楠伊想到了今日掳走她的那个贼人,也就是他们口里的“老彭。”
若是没猜错,他就是那个土匪头子彭思齐。
宋毅驾崩后,新帝尚且年幼难当大任,是太后白溪把持朝政,那几年局势动荡不安,白溪主张求和,却是彭思齐不顾群臣反对挥军南下多次扭转战局,为大凌朝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
可他不是楚砚朝的心腹吗?
书中提到彭思齐妄自尊大,又因他的出身上不了台面故而不被白溪看好,是楚砚朝冒死举荐出来的。
他怎么跟宋辙搅在了一起了?
难道他假意投诚楚砚朝,博取他的信任,实际他一直在暗中为宋辙效力?难怪第二次兵变,宋辙轻而易举的就篡了位,原来还有他的里应外合。
宋辙还真是不简单啊,只可惜心术不正。
*
太和殿。
跪在地上的许征,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请皇上为老臣做主啊!”
皇上宋修远不解的问道:“不知许爱卿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朕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启奏皇上,微臣状告二殿下滥用私刑,昨日险些要了小女的性命,小女胆小受到了惊吓彻夜噩梦连连,恳请陛下为老臣讨一个说法。”许征说完,将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许楠伊的话,他终究还是没有听进去。
皇上眼神变得冷峻,开口问道:“辙儿,可有此事啊?”
二皇子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许征,立即站出来,面不改色道:“回父皇,确有此事,昨日儿臣在调查惠州的案子,误将许小姐当成了刺客失手伤了她,此事儿臣定会好好补偿许小姐,给父皇和许丞相一个满意的答复。”
“二殿下这理由太过牵强,微臣不服。”
许征知道女儿是被他的人掳走的,然若将实情道出,恐有损女儿名节,一闺阁女子遭贼人劫持,此等舆论实难承受,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宋辙正是吃准了他这一点。
大皇子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两日前遭到刺客追杀,幸好许小姐路过并及时为儿臣挡了一剑,儿臣才侥幸躲过一劫,若非许小姐仗义相救,儿臣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宋毅当然明白这个好弟弟并不是失手伤了许小姐,而是因为许小姐救了他,二弟心怀愤恨出手报复罢了。
那他今日就要为许小姐讨个公道。
大皇子说完,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昨日夜里,大臣们也都听到风声说大皇子遇刺了,没想到还和二皇子扯上了关系。
而在此之前,双方因为政见不合,曾多次在朝堂上斗的眼红脖子粗,还闹得满城皆知。
接连发生的种种,朝堂重臣们纷纷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让人不得不怀疑行刺的事真的与二皇子脱不了关系。
众人不解,按理说在这个时候,二皇子理应避嫌才是。
为何大皇子刚被人从险境中救下,次日二皇子就失手伤了那位救命恩人,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二皇子这是故意为之。
可他这一举动也太过于明显了。
刺杀事件发生后,即使二皇子没有动作,他的嫌疑也是最大的,但在没有十足的证据之前,一切不可轻易的下定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兄弟之争了,还牵扯到了整个朝局的稳定,毕竟现在大皇子是储君之位的热门人选。
朝臣们面面相觑。
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各自形成的一派,其他重臣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谁都不敢在公开场合表明立场。
他们都怕宋辙。
皇上见状越发不满,他本就子嗣不丰,最为忌惮的便是手足相残,愤怒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二皇子依旧冷静道:“回父皇,兄长被刺杀一事儿臣并不知情,不过儿臣定会竭尽全力搜查刺客的下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皇上太了解他这个儿子了,很擅长诡辩,他冷哼一声:“你倒是推得干净。”
二皇子继续道:“父皇,儿臣知道兄长被行刺或稍有个闪失,众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儿臣,不过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会竭尽全力找出证据来证明儿臣的清白。”
更让人细思极恐的是,大皇子遇刺的当晚,二皇子恰好在皇宫陪着皇上下棋,倘若大皇子没有活下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大殿之上,紧张的气氛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皇上端坐于龙椅之上,眉间一片威严,大儿子被刺杀一事本就让他震怒,而他又出手伤了肱股之臣的女儿,更是令他不满。
皇上的声音低沉:“兵部尚书年事已高,理当给后生一些机会了。”
又继续对着宋辙道:“朕限你三日之内抓出刺客,你什么时候取得丞相和许小姐的谅解,什么时候再回来上朝。”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二皇子身子一僵,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那抹不易察觉的嘲讽:“儿臣遵旨。”
兵部尚书虽未明着站队,可暗中确是偏向二皇子这边的,如今皇上以“换人”作为威胁,显然是对他们不满要动摇二皇子的根基,倘若二皇子真的失去了兵部的支持,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宋辙怎会不知,这是父皇在敲打他。
他现在还不是储君,储君之位的风向更多倾向于大皇子,在外人看来,宋辙为了谋取一席之地却将自己深深地陷入了一场危局。
二皇子刚走出宫门,贴身侍卫刘风便询问道:“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宋辙却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宫墙上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冷笑了一声,低声道:“父皇倒是好手段,轻而易举就将儿臣逼入绝境,那就让他好好看看儿臣是如何破局的,既然他如此着急,那儿臣理应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才是。”
这些话既像是对刘风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他知道,如今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但他绝对不会认输。
“一切都在意料中,最后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京城的风雨,在他走出皇宫的那一刻,变得更加凶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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