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大网一寸一寸收缩，视坚硬的黑色鳞甲为无物，紧紧嵌入皮肉之中，大蛇修长的身躯剧烈翻腾，有力的蛇尾甩过，扇飞一众外围的妖影。

地动山摇间，空缺的包围圈迅速被外围的妖怪填满，被一众妖怪包围的大蛇依旧挣扎不断，仿佛急切地想要摆脱红网。

“真希望黑歧大人能成功。”灵芝妖怪期待地说道，“据说化龙后会天降灵雨，要是吸收了灵雨，我一定会修为大涨。”

天降灵雨吗？

远处的妖兽们躁动不安，一个个垂涎欲滴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为了一场小小的灵雨。

对于妖怪的世界，她还是知之甚少。

化龙，如果成功了固然是好事，可若是……

“若是失败了，会怎样呢？”

“我也不知道。”灵芝妖怪摇头晃脑，反正就算没有灵雨，它也是要跟来看热闹的。

树妖沉默不语。

于冬陷入一片迟来的迷茫之中，这才意识到，她对自己身处的世界居然一无所知。

不知过去了多久，雷声渐息，草地上的巨蟒已然奄奄一息，原本黑色的长躯，如今已是血肉模糊。严肃静谧的气氛中，四周妖兽的喘息声显得格外清晰。

乌云散去，天降甘霖，点点金光从黑色巨蟒的身体上浮起，飘向空中，慢慢聚拢成一条金龙的形状。一声悠长的龙吟，金龙脚踩祥云，飞向了云端。

富含灵气的雨水慷慨落下，树妖传来一阵喜悦的情绪，它自由地舒展叶片，力图享受更多的雨水，灵芝妖怪早就被它扔了出去，此时正在雨中打滚。

龙，应天地之气而生，如今旧的躯体对它来说已是负累，修炼千年的妖身，富含灵气的血肉，将化作养分，滋养这片孕育它的土地。

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妖怪，已经迫不及待冲了上去，有的出其不意，叼走一块回洞窟享用，有的就地开席，大口吞咽，有的为了争夺灵力丰沛的内脏大打出手，一时间鸟羽、兽毛翻飞，场面乱作一团。

原先鼓胀的巨蛇，血肉一点一点被挖空，显露出一截截白色的骨架。

一只巨大的狐狸朝着于冬的方向飞奔而来，嘴里叼着一大截滴血肉块，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鲜红的妖纹。

视野突然被关闭，思绪瞬间回落。树妖重新打开树干中的大门。

毛发乱糟糟的狐狸出现在她面前，身上带着伤痕和血迹，它下意识地想蹭蹭于冬，半途中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住了。

于冬伸手慢慢抚过它眼下的妖纹，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狐狸发出含混的呜呜声，低头蹭了蹭她的手指。

山洞里又亮起烛光。

“我不用了，你自己吃吧。”于冬一边擦头发一边翻药典，温声拒绝道。

狐狸热情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了不少，它走到她的脚边，歪头蹭着于冬的膝盖，试图叫她改变主意。

虽然知道这一定是有好处的东西，否则也不会引来妖怪们的争夺，但是……她克服不了心里的坎。黑歧大人曾在梦里和她说过话，叫她感觉像一位熟悉的长辈，这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口。

况且，即使是它不要的血肉，那也还是一条蛇啊！

“我真的不用。”她双手捧着狐狸，认真拒绝道。蛇肉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在得到于冬坚定拒绝后，狐狸幽怨地独自解决了一大堆灵肉，吃完还不忘清洗自己的脚爪和嘴巴。

自觉干净的狐狸，跳上床，准备钻进人类怀里休息，却突然被揪住了后颈皮。

“喵嗷？”狐狸困惑，接着头上一凉，一条拧干水的布巾搭了上来。

“脏兮兮的狐狸不许上来。”于冬仔细擦拭着它被打湿结块的皮毛，小心避开有些结痂的伤口。

被打湿的狐狸显得格外乖巧，湿哒哒的毛发贴在身上，一动不动，任由于冬给它上药，时不时还捏捏它的爪子。

自从上回吃了蛇妖的肉之后，狐狸的睡眠时间就变长了，虽然它平时也很爱睡觉，可至少还会吃两餐饭，现在它偶尔连饭也不吃了，于冬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是在修炼呢。”灵芝妖怪打了个哈欠。

“修炼？”与狐狸相处太过正常，她都险些忘记它是一只妖怪了。

“黑歧大人的肉身可是大补之物，它估计是正忙着炼化灵气。”灵芝妖怪熟练地开口解答。这段时间以来，这个人类经常跑来问它一些幼稚的问题，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年妖怪，它都已经回答成习惯了。

“这种事情就算是刚出生的小妖都知道吧。”某一次，灵芝妖怪坏脾气又发作，忍不住抱怨道。

“啊，可我又不是妖怪，不知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于冬给它的木堆又添了几截树干。

拿人手短的灵芝妖怪果断闭嘴了。

夏天在隆隆雷声的雨季中过去了。

早晨起来，经常能看到山林里白茫茫的雾气，树叶一片片变黄、变红，空气也一天一天变得寒冷。

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早晨，于冬又迷路了。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不再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试图寻找方向，反而靠着一颗树坐了下来。

眼前雾气像一条白色的轻纱，自由地在林间缓缓穿行，沿途留下湿漉漉的水汽。

狐狸讨厌这样的天气，它讨厌雨天、讨厌起雾，讨厌一切会沾湿它皮毛的坏天气。于冬捡起一片金黄的落叶，慢慢地拨弄着地面厚厚的落叶堆。

这个时候，它醒了吗？

手里的落叶被她不小心折断，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她想要主动了解妖怪的世界。

前面的落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有谁故意踩碎这些落叶取乐，于冬没动。

咔嚓咔嚓的声响越来越近了，于冬还是没动。

咔嚓咔嚓的声响消失了，面前出现一双黑中带红的毛毛爪子，于冬伸手，抱住自己的狐狸。

狐狸愣了一下，然后熟练地钻进她怀里，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狐狸球。

暖呼呼的火红狐狸球缩在她怀里，一双黄澄澄的狐狸眼不安地看着她，仿佛害怕她突然掉下泪来。

“没事，”于冬掩下眼中的泪意，“我们回去吧。”她伸手揉了揉狐狸毛茸茸的脑袋。

狐狸不知道她怎么了，只好舔舔她的手背，默默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