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走在路上，心情颇好。路过菜市，她想起自己还要买些菜苗和菜种。

对于在自己身边养大的动物，她总是很有感情，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下手宰杀。况且她孤身一人住着，也不敢养什么鸡鸭，怕它们在外面刨食时，被人偷偷捉了去。她不擅长应付这样的矛盾，索性就自己种点菜，偶尔花钱买点肉。

就算是这样，也有些手脚不干净的，或许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好欺负，偷偷摘她的菜。余年脸皮薄，又不会吵架，也不敢去别人当面对峙。

可就是泥人也有三份火气。她辛辛苦苦种的菜，水灵水灵，叶子油亮健康，一颗颗排布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就赏心悦目，自己都有点舍不得摘，居然被人拔得乱七八糟，地里全是脚印，泥土也抖落到菜叶上，一片狼藉。

她被偷了几次，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夜里爬起来，拿着石头把那人家地里的菜一棵一棵全砸了。

大家谁都别好过。

街市上，余年提着几把小菜苗，又拿着了几包菜种，看到一个鱼摊。她凑过去，地上散落着鳞片，鱼腥味混合着血腥气。周围一圈人蹲下身，在几个大木盆中挑挑拣拣。

只见鱼贩熟练地刮了鳞，接着手按住鱼背，刀尖从鱼腹刺进去。鱼肚上被划开一道缝隙，那人伸手掏出鱼腹中的一堆东西。

这鱼便算是杀好了。

那鱼贩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剖了一条又一条。

余年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而后慢慢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

清晨，余年在屋里挑挑拣拣。

之前买的口脂要带上，晾好笋干也带上，风干的蘑菇也带着……

前几日她又上山了一趟，想摘些野菜之类的。正好碰见一男一女从山上下来。余年刚想避开，就听到那女子叫住她。

“小姑娘，刚刚还在说你呢。”那青衣女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近前。

余年听到熟悉的声音，看着面前艳冶妖娆的女子，试探地问道：“青蛇……姐姐？”

青妩听到她的称呼，弯着眼睛笑了起来，眼波潋滟，勾人心神。

余年薄弱的防线根本无法抵御这惑人的美色，

“你真好看啊。”她呆呆地感慨道，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身后的男子无奈地跟过来，就听到这句话。

疏玉感觉自己额角跳了跳。

“你也很有眼光。”青妩笑着夸赞。

“我只是实话实说。”余年有些害羞地低头。

“不是说要辞行？”他在一旁温和提醒。

余年闻言，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子温润如玉，叫人如沐春风，想来是竹子妖怪。

她在脑海里四处搜刮常用的称呼，一时间有些犯难。

“对了，我是想和你说一声，我们要出去抓竹鼠了。”青妩嘴快道。

抓竹鼠？

她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没开口打探两个妖怪的私事。

“是出门游玩。”疏玉纠正道。他原本是想和阿妩出去走走看看，可谁知道她一直惦记着竹鼠。

唉——

他在心里无奈叹气。

原来是去过夫妻生活，幸好没多问。

余年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试探问道：“那祝你们一路平安？”

“会的会的，到时候叫你来玩竹鼠，它们胖乎乎的，可好……玩了。”

青妩刚发出“吃——”的音，就及时住嘴，赶紧改口。她可不能再吃了，不然又要给阿玉除笋。虽然阿玉嘴上说不除也可以，但竹林太密还是对他不好。唉，也都怪她一时嘴馋，忍不住把那一窝竹鼠吃掉了。可这哪能怪她，本来蛇类本性就是如此。不管怎样，这次她一定要忍住……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是小姑娘小姑娘的叫，显得多生分啊。

余年还在想象竹鼠是什么样子，冷不防就听到她问姓名。“我叫余年，是大年初一生的，也可以叫我初一。”她觉得这蛇妖很亲切，有些羞涩地说了小名。

姑婆和阿姐就这么叫她。

“那我就叫你初一好了，”青妩笑眯眯地开口。她觉得这人类小姑娘笨笨的，逗起来可好玩了。

“我叫青妩，妩媚的妩。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我就应下了。”青妩美滋滋地心想，她其实都好几百岁了呢。

“青妩姐姐。”余年乖巧的喊了一声。

“欸，这是疏玉，我的伴侣。”青妩弯着眼睛应着，又拉着疏玉介绍道。

“疏玉大哥？”余年试探地喊着，她想了好久才想到这样一个称呼。

疏玉矜持颔首，应下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手中突然出现一个竹筒，递给青妩。

青妩一把接过晃了晃，将竹筒塞到余年怀里，“收着吧，这东西甜甜的，很好喝。你们人类好像是把这个叫竹露来着。”

余年抱着竹筒，脸有些红，这多不好意思啊。她害羞地开口道谢：“那就多谢了。”

“别客气，等再过一两个月，你到竹林里，还能找到一种白色的蘑菇，上面有白色的网，许多人都爱买，应该很好吃。”

青妩实在是个热心的妖怪。

余年看着椅子上的竹筒心想。里面的竹露她尝了，确实很甜，她准备背过去也给姐姐尝尝。

山路崎岖，草木繁茂，余年走进一片野林地里，头顶树荫遮挡，脚下矮矮的青草匍匐在地面上。她钻进灌木丛间的一条小路，再过一会儿就能姐姐家了。

余年在树林口擦了擦汗，又整理了头发和衣服，把衣服上粘着的苍耳小刺拔掉。她在一旁的草地上解开包袱，把东西检查了一番，确认东西还好好的，这才背着包袱朝外里走去。

远远就看见一棵高大的樟树。

张文礼去年考上秀才，乡里发了一笔钱，每月还有供米和月例。宗族里还出钱，差人修葺了宅子。再加上他本人还在村子里的私塾中兼任塾师，每年还能收一些束脩，平日里写写书画，收点润笔费，家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余年在一座颇为气派的院子前停下，伸手扣了扣门。

“谁呀？”里面传了一个年轻的女声。

“阿姐，是我，我来看你啦！”余年听到姐姐的声音，语气雀跃。

“来了。”余杏听到妹妹的声音，急忙上前开了门。

“阿姐，我好想你！”

门一开，余年就准备上去扑人。

“余年，你给我停下！”话是这么说，可余杏还是被妹妹扑了个正着。余年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像只刚看见主人的热情小狗。

“怎么了，阿姐？”余年蹭够了才抬起头，语气有些迷糊。

余杏勉强站稳身子，拖着她进来，一把关上了门。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胡闹？”她教训道。

之前不都这样吗？

余年困惑地看着姐姐。

余杏看着妹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别人家的姑娘像她这般大的时候早就说亲了，动作快的都当娘了。就是再不济也晓得思思春，给中意的男子送送东西，央着家里相看一二。

她心里放不下初一，嫁得晚也就算了，可却也知晓些世事。没道理叫妹妹也嫁得这样晚，白白受别人背地里笑话。

可初一她一团孩子气，怕生的很，还很粘她，长不大似的。原本以为自己嫁了人会好些，可她居然三番四次地跑过来。

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余年从姐姐脸上看到了对自己的嫌弃，心中疑惑。

她还什么都没干呢。

余杏看着面前的傻乎乎的妹妹，深吸了一口气，进屋扶着椅子坐下。余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嘴里还嚷着：“阿姐，你怎么不理我就走。”

马上就理你。余杏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响。

余年下意识地抖了抖。

“我问你，最近可有心意的男子？”

“没，没有。”余年缩了缩脖子，包袱里的东西发出碰撞的声响。

“先把东西放下。”余杏看着这傻子妹妹，有些无奈。说了别给她带东西，就不听，就不听，背过来难道不累吗？

余年提着包袱就想打开，“阿姐我跟你说……”

“你别想转移话题！”上次就是这样，给她带偏了。

“哦。”余年委屈地应了。

“你今年都十六了，平日里要多跟别人接触，知道吗？”

“哦。”余年老实巴交。

其实她有接触的，只不过接触的是三个妖。话说，“接触”这个词是怎么来的，造这词的人一开始是看见了蜗牛还是章鱼？

余杏看着她眼神放空，就知道她又在走神。

她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会有个这样傻的妹妹，“你到底时候才能开窍？”

余年回神，瞟了眼自己放在一边的小包袱，蠢蠢欲动。她悄悄挪过去，大着胆子挨了一下。

阿姐没动静。

她伸手摸索着解开，摸出竹筒，献到阿姐面前。

“阿姐，请用。”余年双手奉上。

“你这又是什么？”余杏伸手接过，拔开盖子。

“糖水，”余年回忆着青妩的话，“不对，是竹露。”

“你自己弄的？”余杏有些担心地皱眉。

竹露可不好取，更何况这竹筒里这么多，不知初一……。

“不是，是别人送的。”余年老实回答。

“是什么人？”余杏抓住关键。

不是人……余年挠了挠脸颊，含糊道：“在山上认识的。”

居然还遮遮掩掩？“是男是女？”余杏追问。

“有男有女。”余年摸了摸鼻子，补充道：“是一对夫妻。”

“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余杏恨恨地骂道。

余年不以为意，接着往外掏东西。

“姐你看，这是我挖的竹笋，晾干了。”余年把笋干拿出来。

“这是我摘的蘑菇，可好吃了。”余年扯出一串风干了的蘑菇。

……

余杏小口喝着竹露，看着妹妹像个过冬的小松鼠样忙活，时不时应和两句。

“这是我之前去镇上买的口脂，给，你闻闻。”余年把口脂递到姐姐面前。

余杏伸手接过，却没打开，放在一边。

“你给自己买了吗？”她问道。

“当然买了，我还带来了，你快闻闻。”余年从怀里掏出另一盒，忍不住地炫耀道：“我这盒是樱桃味的，闻起来可好吃多了。”

余杏正低头嗅着自己那盒，淡淡的花香，很合她的心意。

“喜欢吗？再闻闻我的。”余年一下子凑到她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余杏又闻了闻她的。

真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味道，她挑剔地评价。

“两盒都喜欢，都归我了。”余杏冷酷无情地开口。

余年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姐姐，喃喃道：“阿姐，做人不能太贪心。”

她见余杏不为所动，逐渐忍痛接受自己心爱的樱桃口脂被姐姐收走的事实，脸上痛心、失落和悔恨相互交织。

早知道不拿出来了......那么好闻的味道，被阿姐看上也不奇怪呜呜.....

余杏面上神色自若，实际上看着她一脸委屈还不敢开口的样子，心里偷笑。

“你怀里出来是什么？”她避开妹妹时不时投来的渴望目光，转移话题。

余年低头一看，从衣襟里慢慢扯出一根长长的发带。

“给你的，我自己绣的，”余年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细细展开给余杏展示，“这花纹，这绣工，这心意！”

“比姐夫买的强吧？”她眨了眨眼睛。

这个幼稚的家伙……

余杏把樱桃口脂塞回她手里，无奈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