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陈尽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大中午了。"
"嗯。"裴越泽趴在床上睁开一只眼。
他伸手把陈尽又摁在床上:"再眯会,等会点外卖。"
陈尽躺在床上索性也把眼睛闭上:"行吧。"
陈尽是被铃声吵醒的。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裴越泽还在睡。
手机来电没有显示名字,只是一串电话号码。
陈尽以为是骚扰电话直接摁断了。
谁知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陈尽接通,入耳先是沉默,只有电流声在滋滋作响。
"喂?"陈尽不耐烦地又喊了一遍,那边才有点声。
"陈尽。"
短短的一声足以让陈尽猛吸一口凉气。
是陈母,陈正阳的母亲。
"嗯。"陈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他不知道为什么陈家会打电话给他,按理来说自己现在已经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陈正阳跳楼了。"陈母说。
陈母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就像是在陈述事实那样一本正经。
倒是陈尽的声音带了点颤:"什么时候?"
"今天凌晨,刚抢救回来。"陈母说:"我还是希望你能来见见他。"
陈尽握着手机的手抖到不行。
他是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竭尽半生想要逃脱的家总会有人企图阻拦。
为什么总是藕断丝连。
再是悲伤。
"伤得重吗?"陈尽问。
"我不清楚,他还没醒。"陈母说。
"你没去看他?"陈尽问。
"我这边走不开。"陈母又说。
陈尽冷笑一声:"你自己的儿子你都不看,凭什么要我这个外人去看。"
陈母叹了口气:"你是他哥。"
陈尽一气之下挂了电话,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愤愤地将手机往地上一摔:"操!"
裴越泽被这一声吼给吓醒了,他一醒来就见陈尽坐在床边,地上是碎裂的手机。
"怎么了?"裴越泽睡蒙了,眼睛跟黏住一样。
他搂过陈尽,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脊:"怎么了?"
陈尽埋在他的颈窝沉默了会,随后说:"陈正阳跳楼了。"
裴越泽的手顿住了:"现在怎么样?"
"抢救过来了,但还没醒…"陈尽声音闷闷的:"他妈妈让我过去看他。"
"现在吗?"裴越泽问:"我送你吧。"
他不想要裴越泽去,他觉得这些事跟裴越泽没关系,但他不能保证自己见到陈正阳的那一刻不会暴走,他需要一个人能拉住自己,更需要一个人能给他一个依靠的肩膀。
"行。"于是陈尽点点头。
车停下后,陈尽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
"要抱会吗?"裴越泽问。
"嗯。"陈尽低着头。
裴越泽侧到副驾驶那边,轻轻抱住了陈尽。
"没事的,有我呢。"裴越泽在他耳边说。
"嗯。"
陈尽不喜欢医院的气味,他觉得这是最接近死亡的气味。
他麻木地走进陈正阳的病房,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裴越泽跟在陈尽的身后进了门,看见床上的陈正阳心下也是一沉。
陈尽站在病床边,一言不发直愣愣地盯着陈正阳。
裴越泽拉了个椅子过来:"坐吧。"
陈尽坐下后,裴越泽推开门出去:"我出去待会,你有啥想说的就说吧。"
想说的?
自己没什么想说的。
其实陈正阳能走到这一步田地都是他作茧自缚。
陈尽望向陈正阳手腕上一长串深深浅浅的痕迹。
这些痕迹有他自己的手笔,也有他父亲的手笔。
他们每个人都是家族利益下诞生出的产物,没有人会对产品产生同情。
坏掉了就修,修不好就丢。
他们自己也一样。
"陈正阳。"陈尽靠在椅子上:"你也别想逃,就像你每次把我往回扯那样,你死不掉的。"
他的手搭上陈正阳的手腕,底下是顽强不停跳动的韵律,上面却是肮脏不已的皮囊。
"从今往后,过好你自己的人生吧。"陈尽说:"既然躲不开,就接受吧,找个自己舒服点的方式接受,苦中作乐到底也是乐。"
"你从头到尾就走错了路,你不该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因为我们终究不同路。"陈尽收回手:"找一个那样的人吧。"
陈尽站起来,看着他的脸。
"我只有你这个弟弟,这一个算作是家人的家人。"陈尽说,最后推开门。
裴越泽看见他这么快出来吓了一跳。
下意识去看陈尽的眼睛,陈尽知道他是在看什么。
"我没哭。"陈尽走在前面:"没什么好哭的。"
"走慢点。"裴越泽快步跟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一整天没吃东西,晚上干脆随便找个地方解决算了。
"去吃河粉吧。"陈尽看见一家河粉店,让裴越泽把车停在门口。
河粉店人挺多的,陈尽找了个小一点的座位坐下,裴越泽坐在了对面。
"我吃牛肉丸的,你看看你要吃什么。"陈尽说。
裴越泽看着菜单点点头。
陈尽从医院出来后话变少了,吃饭都只是自顾自地埋头吃。
裴越泽也没说话,盯着陈尽拿着筷子的手良久。
陈尽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
话说,结婚戒指陈尽一次也没带过。
裴越泽回想了一下,那个戒指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估计也就是在婚礼上糊弄糊弄。
婚礼一结束,估计戒指都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
心底暗戳戳有了个想法。
裴越泽笑了。
"你在笑什么?"陈尽问。
"没什么啊。"裴越泽说。
陈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裴越泽对着他又是一笑。
"快吃吧。"陈尽说:"一脸傻样。"
吃完粉,浑身都变暖和了,不知不觉一年都快完了。
这一年对裴越泽来说很漫长,也很有意义。
那张和陈尽在糖水店照的照片被他放在手机壳背后,时不时就拿出来看一眼,那场没考的期中考,不知道会不会有另一个裴越泽帮他考。
夜里,裴越泽趁着陈尽熟睡,把放在抽屉里的卷尺拿出来。
裴越泽蹲在床边,借着月光摆弄着陈尽的手指。
卷尺卷在手指上,陈尽睡得深,并没有发觉。
裴越泽开了盏台灯,在桌前用本子默默记下了什么。
"回头买点饺子皮吧。"陈尽说。
"嗯?"裴越泽半躺在沙发上,放下手机听他说。
"过年你回去吗?"陈尽问。
之前过年裴越泽都是回家的,不知道今年为什么有点不太想回。
"不。"裴越泽说。
"那你家里人不说吗?"陈尽又问。
"他们不管。"裴越泽坐直了身体:"买饺子皮包饺子吗?"
"嗯。"陈尽点头说:"你要不要包?"
"我不会。"裴越泽说。
"教你。"
又过了几天,等到天气更加冷的日子,二人裹成球一样出门了。
"还说不穿秋裤,冷吧。"陈尽把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
"是挺冷哈。"裴越泽打了个寒战,把冰冷的手也插在了陈尽的口袋里。
温暖的口袋进来一只冒着寒气的手,还一个劲地握着自己。
"快进车里吧,冷死了。"陈尽加快了脚步,裴越泽也跟在后面快步走。
"暖气打开。"陈尽一上车就催促裴越泽。
裴越泽冻得手都不麻利了。
"下回我让你穿啥就穿啥,别关顾着帅不要命了,大冬天也没啥人看你。"陈尽说。
"扎心了啊。"裴越泽笑了。
"这不实话吗,谁看你穿的帅不帅啊,别人只觉得大冬天这人穿的这么少跟傻叉似的。"陈尽说。
裴越泽乐得停不下来,陈尽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拧了一把裴越泽的胳膊,没拧到肉,拧到的全是衣服。
"快走。"陈尽催促着。
"走走走。"裴越泽用着自己不利索的手握住方向盘:"要不换你开吧。"
"干啥?"陈尽问。
"我这手冻麻了,怕出事。"裴越泽说。
"你好好开,给你长点教训。"陈尽说。
"行吧。"裴越泽一脚油门开出去了。
超市里人很多,还放着好运来。
"之前来的时候都还不是这首歌,不知道啥时候换的。"裴越泽说。
这里到处充斥着喜庆的氛围,还没到过年,年味就已经先飘过来了。
"怎么?人家换歌还要通知你吗?面这么大?"陈尽说道。
"行。"裴越泽笑了:"回头我就收购了这家超市,以后换歌必须提前通知我一声。"
陈尽笑骂道:"神经。"
"呢,饺子皮。"裴越泽将推车停下,陈尽把饺子皮丢进车里。
"干嘛不自己擀啊。"裴越泽问。
"懒得,你来?"陈尽挑眉。
"还是买吧。"裴越泽认输。
陈尽被逗笑了。
陈尽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跟人逛过超市。
玲琅满目的商品,和喜庆的音乐,浓烈的年味。
真挺幸福的。
陈尽想。
他们没节制地买了一大堆年货,最后提着四袋子走了。
"也没人上门拜年,就咱两个人还搞这么多东西。"陈尽吐槽到。
"慢慢吃呗。"裴越泽说。
陈尽看了他一眼,就属他挑得最多。
"把碗洗了。"陈尽一回到家就赶忙放下手中的袋子,厨房的水槽里还有二人吃完没洗的碗筷。
"行。"裴越泽把袖子往上一撸,走进了厨房。
裴越泽的电脑出门前放在茶几上没关,陈尽碰了一下电脑就开了。
求婚最浪漫的方式。
界面正好停在这个地方。
陈尽还奇怪裴越泽神神秘秘地看什么东西呢,原来是在搜这个。
他有点哭笑不得。
陈尽默不作声地把电脑关机,给裴越泽放在了电脑包里。
"我洗完了,你先洗澡吗?"裴越泽把手上的水一甩。
陈尽皱着眉:"有擦手布不擦,到处甩。"
"下次注意。"裴越泽说:"你先洗澡吗?"
陈尽一想到刚才的电脑界面就想笑。
"一起洗吗?"陈尽问。
裴越泽愣住了。
"一起洗吗?"陈尽笑着又问。
"你说的啊。"裴越泽也笑了,率先在陈尽的唇上亲了一口,一路吻到脖颈后的腺体。
"你知道吗?"裴越泽说:"你身上每天都有我的信息素味道。"
"我不知道,我又闻不到。"陈尽勾着他的脖子。
"想知道是什么味的吗?"裴越泽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味啊?"陈尽还真挺想知道的。
"就香味呗,我哪说得出来是什么味。"裴越泽说。
陈尽笑了。
二人含情脉脉地又看了一会。
"不是说去洗澡吗?"陈尽问。
裴越泽低下头又亲了口他的嘴角。
"你爱我吗?"裴越泽问。
陈尽被问得有些别扭。
"嗯…嗯?"
"别装傻。"
"爱?"
"爱?"
"爱。"
"我也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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