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又撞鬼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意外的太平。

库房失窃之事管事没再追究,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并给众人封口,称丢失御赐物品是死罪,不允许任何人外传。

因为第一夜的惊魂遭遇,何解意每日安心种地,按时下工,入夜倒头就睡,完美避过所有可能被鬼怪突脸的途径。

“手机”是给他发布了收集鬼怪全图鉴的任务,但任务是任务,生活是生活。

何解意决定先完成“存活一年”这条要求,别的再徐徐图之。

不知不觉间,地里的豆芽收了三茬,豌豆尖也割了两回,整整半个月过去了。

“喏,卖菜的提成。”钱凝,管事的女儿兼副手站在田边,朝何解意抛去一只灰色荷包,“你种的豆芽、豌豆尖总共卖出五十枚铜钱,一半登记入库,一半是你的。”

何解意捏了捏荷包,拱手:“多谢。”

“别客气。你种出来的豌豆尖怎么做都好吃,我偷偷留了一筐做涮菜,钱也补在里面了。”钱凝摆摆手。

她相貌平平,脾气爽朗,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侠气,跟圆滑的管事很不一样。

钱凝跳下田,避开刚刚抽苗的白乾子走向何解意:“对了,之前发给你的豆子都种完了吧?阿爹让我问你,你之后想种点儿什么?”

何解意想了想:“姑娘有什么产量高又不用精细照料的作物推荐吗?”

“那可不少,不过都卖不上价,有的还不如豆芽。”钱凝问他:“你缺钱吗?”

“还好。”何解意如实回答,“其实我只是想偷懒。”

钱凝乐了,抬手拍他肩膀:“行,冲你这份实诚劲儿,我给你带一种有土就能活的种子。”

“那就多谢姑娘了。”

“客气。”

钱凝还有事,也不与何解意多寒暄,说完事便潇洒离开。

半个时辰后,杂役送来了两麻袋种子,种子上放着张纸,是钱凝写的种植指南。

何解意坐在田埂上看。

天子麻,有土有水即可活,不挑环境,一月一收。

乃符纸主料。

何解意眼中流露出一丝喜意。

国师研究出的符箓一直是人族对抗鬼怪最重要的手段。符箓功能各异,每天要耗费的符纸都是天文数字,光是给百姓分发的镇鬼符便占据了将近五成份额。

绘制符箓所用的纸张工艺复杂,有一定的损耗率,因此实际消耗的原材料数量更加恐怖,天子麻既是主料,必定也在其中占据大头。

让他种天子麻,相当于给他送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而他需要做的,不过是清出地来把种子洒下去,每天浇一次水,每月收割一次。

何解意抓起一把种子,想到钱凝爽朗的笑容,忍不住在心里又道了声谢。

剩下的豌豆尖不卖了,都给这姑娘留着吧。

何解意站起身,扛着锄头下田,把原先种植豆芽的四亩地重新松土、规整,然后将大半袋天麻子的种子均匀地洒下去,以薄土掩埋。

水井已经砌上石质护栏,他一脚踩在井沿打水,一瓢一瓢地浇了过去,顺带给旁边的豌豆藤和白乾子苗补上今天的浇水份额。

进入十月后,皇城进入深秋,哪怕是正午的阳光也温凉发冷,风里带着干燥凛冽的霜气。

何解意紧了紧单薄的外衣,将沾过水后冰冰凉凉的手揣进袖子取暖,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仅有的几身衣服除了医长天给他换的那套,其余都是布善堂发的“工作服”,不合身且太薄,没法儿过冬。

他得买几件厚衣服了。

何解意摸了摸钱凝给的荷包,五十枚铜钱买不到太好的御寒衣物,不然去找管事,看能不能先预支这个月的工钱吧。

想到管事,何解意又记起他身边可能有只玄级鬼怪的事,迟疑片刻,还是在寒风中迈开了脚步。

怕鬼归怕鬼,生活是生活。

白天去找管事不会被鬼吓死,但没钱买衣服过冬真的会被冻死。

……

“你要预支工钱?”

管事从几摞厚厚的账本中抬头,打算盘的手也停下:“布善堂从未开过这种先例,不过你身份特殊,若是有个合理的理由,我可以为你破一次例。”

何解意第一次觉得自己“在鬼怪魔爪下逃出生天第一人”的身份这么好用,连忙解释:“马上入冬了,我身上的钱不够买御寒的衣物。”

“啊,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忘了你是城外来的流民。”

管事恍然大悟,从账本里抽出一本翻开,在某页上画一条竖线,然后拿钥匙开了钱箱,取出两吊钱来。

“布善堂的工钱是一吊,你领双倍,是两吊。”管事冲他和蔼地笑,“我再给你半天假,你出去好好逛逛,把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哦对了,今天都十月份了,记得再给自己买一副面具。”

“面具?”

“嗯,去吧。”

何解意不解,但看管事忙着算账,又把疑问咽了回去。

走到街上,人人都带着面具,虽然形状各异,但都以凶手恶鬼为主,主打一个群魔乱舞。看见何解意没戴,他们还朝他投去惊异和不赞同的目光,仿佛他犯了什么禁忌。

何解意被看得背后发毛,连忙就近找了一个面具摊选面具。

“哟,客人不是皇城本地人吧?”戴着恶犬面具的小贩看见他就笑了。

“是啊,外地的,刚来不久。”何解意随手拿起一只涂着金漆的面具,“大家怎么都戴着面具,有什么讲究吗?”

小贩道:“十月是祭月,祭祀先人,也祭孤魂野鬼。以前还好,也就是烧烧纸扫扫墓,没什么避讳。可现在不一样了,到处都闹鬼,碰上这么个特殊月份,自然更忌讳,一度闹得很多人白天也不敢出门,影响了皇城很多方面。”

“国师知道后,就让大家每年的十月都戴一个月的面具——当然,只在外出的时候戴。这样就算有鬼受月份影响,在白天出没,也会因为我们的面具把我们当成同类。”

“——其实就是讨个心理安慰。”

小贩解说之时,何解意手里的面具已经换了好几个,最后选中一个赤金色的,形状如翻腾的烈火,不够恐怖,却很吉利。

“就它吧,多少钱?”

“诚惠十枚铜板!”

“贵了,两枚。”

“……您砍价都照脚踝砍吗?五枚,不能再少了!”

“成交。”

付过钱,何解意把面具戴上,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古怪目光终于散开。

他沿街一边问路一边走,终于找到一家离布善堂最近的成衣铺。再往对面看去,巧了,正是自己之前待过的医馆。

医馆门扉大开,几名药童正在搬运药材,做事井井有条,很有医长天的风范。

而身为坐堂大夫的医长天并不在大堂,许是在后面照顾病人。

何解意看着那群跑来跑去的小药童,冷不丁想起在医馆待的第二天发生的事。

“手机”曾在那时提示过他有鬼怪靠近,那只鬼怪大概率在医长天身上。

治病救人的医者,残害人族的鬼怪。

“世界总是混沌的。”

何解意咕哝一句,转身走进成衣铺。

当时他没有询问医长天,也没有举报,如今同样不会。

迈进门槛的刹那,何解意突然又想到一个可能——如果那只鬼怪不是医长天养的,而是隐藏在他身边,偶然为自己所发现的呢?

鬼怪凶残成性,那他不会……

何解意心里一冷,急急回身想要进对面医馆询问医长天的状况,一抬头,就见医长天从后堂走出,指挥药童抓药。

多日不见,他仍旧镇静从容,并无半点变化。

何解意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对那只鬼怪的推测又回到最初。

……

成衣铺里没有何解意尺寸的衣服,老板现给他改了两件,另外折价卖给他一条厚厚的加绒披风,他出门就穿上了。

改衣花费了不少时间,何解意离开时已近黄昏,再有一刻就是三声钟响之时。

他快步往回赶,身边的人同样跑得又急又紧张,不多时,待他转过路口,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商铺、客栈、酒楼等也皆关门闭户,整座城霎时变得空荡死寂。

昏黄的余晖照着青砖铺成的地板,秋风凛寒,刮骨生疼。

何解意不得不再次提速,埋头冲向布善堂,却在再次拐弯的瞬间与人撞了个满怀。

“啊!好痛!”

孩童清脆的嗓音从脚下传来,带着软糯糯的哭腔。

何解意条件反射地道歉,并作势伸手搀扶:“抱歉,你……”

可话音未落,他就意识到一件事——哪家人心这么大,这个点还放自家孩子到街上乱晃?

熟悉的惊悚感化作入骨寒意,攀上何解意的背脊,他僵着脖子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肥嘟嘟的男童脸蛋。

男孩皱着脸,眼睛含泪,恨恨地瞪着何解意,似乎对他撞倒自己这件事十分不满。

如果他的头没有拧转一百八十度,脸冲后背,何解意会很乐意扶起他哄一哄。

“你……你……”

何解意的牙齿微微打颤,踉跄地后退。

他仓皇地看向钟楼,钟声并未响起。

“大哥哥,你撞疼我了。”男孩抱怨道。

他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眼睛一瞪,两颗带血的肉球便脱落眼眶,在脸上淌下两行血泪。

之前被吓过两次,何解意的胆子也练出来了一点,吞下尖叫后转头就跑。

然而没等他跑出几步,小腿上忽的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是尖利的牙齿在啃咬他的肉,几乎要啃进骨头里去。

何解意闷声倒地,痛得脸色惨白,扭头一看,男孩的身体还在原地,脑袋却死死扒在他腿上,满嘴尖牙嵌进他肉里不断撕咬,舌头还在舔他的血。

“大哥哥……”男孩发出含糊的声音,“我好饿好饿好饿……你身上有这么多好吃的,分我一点没关系吧……”

“爬!”

何解意强忍剧痛和恐惧扯下那颗脑袋,猛地朝他的身体扔了出去。

可没等他起身再跑,那颗头颅又以更快的速度飞回,这回瞄准了他的胸口,嘴巴张开到极限,一口咬下。

何解意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他活活掏出心脏。

就在这时,一个满是药香的木盒破空而来,精准而沉重地砸在那颗头上,将其狠狠撞飞出去。

与此同时,医长天清冷的声音钻入何解意耳朵,他被人用力从地上拽起,又一把推向后方。

“去医馆,我替你挡一阵。”

医长天抛下一句话,何解意甚至都没看到他的正脸,就被他推出了好几米。

何解意条件反射地往回跑,既是为了求生,也是本能地听医生的话。

一瘸一拐地跑出几步,他忍不住回头,就见男童的头吭哧咬住医长天的手臂。

血液四溅中,医长天拾起自己的药箱,冷静又残暴照着其后脑勺狠狠砸下。

“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又撞鬼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