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枫感觉到疼的时候已经晚了。

刘琪下手又快又狠，顺着怀枫左手小臂到手腕，眨眼的功夫里一道血痕骤然出现在几人视线里。

“嘶……”怀枫后知觉地捂着手臂，剧烈的疼痛感使她不得不倒抽了一口凉气。

伤口刚出现的时候是没有任何表象的，几秒钟的空隙里，血珠才开始不规则地从伤口里往外渗。

谁都没想到刘淇带了刀。

一把很小、很隐蔽的弹簧刀，她一直藏在手心里，就等着一刻。

时间仿佛停顿了两三秒。

“血！出血了！”不知道是谁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在场的几个女生不由地把视线转向怀枫捂住的手臂上，鲜血正往外涌，透过她的指间，一滴滴落在地上，根本止不住。

“刘淇！你干什么？”有人拽着刘淇的胳膊使劲把她往回拉。

谁都不想把事闹大，可现如今见了血，只怕不太好收场。

“你有病？”怀枫皱着眉头问她。

这人绝逼是疯了。

怀枫捂着胳膊不敢撒手，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淌，不一会儿就在脚下蓄了一小滩，谁要是晕血看一眼估计都能躺地上。

相较于其他几人的慌乱，刘淇看上去要平静许多，不但平静，她的脸上还带了一种报复成功后的快感。

“不让你知道疼，你怎么能知道错。”刘淇笑着看她，略显扭曲的笑脸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瘆得慌。

“你……你要不要去医务室啊？”有人在刘淇身后小声问了一句。

毕竟来之前刘淇跟她们说只是吓唬一下怀枫，丝毫没说要见血的事。

刘淇听见声音，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刚刚说话的女生：“那么关心她，你跟她一伙儿的？”

女生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她凶神恶煞地看着，也不敢吭声了。

“厕所可没有监控，就算你去告诉老师也没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刘淇把弹簧刀随手丢在地上，“还剩一个月毕业，如果你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最后一个月，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别跟任何人说。”

“我要是说了呢。”怀枫看着她，丝毫没有退缩。

“那就是你自找麻烦，不想过安生日子。”刘淇说完这句话，下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趁着这会儿还没人，刘淇带着人匆匆往外走。

她可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从而捏住把柄。

高三毕业生持刀伤人，轻了是记大过延迟毕业，重了可就不好说了。就算她是未成年人，仗着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但这事儿传出去也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怀枫也没想把事情闹大。

刘淇的背后是方静文，方静文的背后是方家，她一个人，怎么能斗得过诺大的方家，更何况她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这次的事就当给你个教训。”刘淇在怀枫身边停了一下，怨毒的眼神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离江沉远一点，不该你碰的人别碰，别怪我没告诉过你。”

仗着怀枫有一只手不敢松，她故意报复似地撞开怀枫的肩膀，直到听见怀枫因为疼痛而没忍住发出的一声闷哼，刘淇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

“私生子。”她在最青春洋溢的年纪说着最恶毒无比的语言。

女生对与女生的恶意更让人感到心寒。

怀枫本来不想计较的。

如果她没在最后加上那句话，怀枫那一拳可能不会落到刘淇的肚子上——可她偏偏在即将走出厕所的时候，好死不死地加上了一句：“你跟你妈一样，都是只会破坏别人家庭的贱人。”

高二的厕所可比高三教室前的走廊宽敞，能容纳看热闹的人自然也要比那天围观打架的人多，纯净的校服被艳红色的鲜血洇染，怀枫再也没有多余的手去捂住伤口。

每次奋力的挥打都会从伤口中激发出滚热浓稠的血液，刘淇的嘴角已经破了，两人厮打在一起，根本分不清一次又一次往外冒出的血液到底属于谁。

“什么情况？怎么打起来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想过去拉架，可看着满地鲜血，心里却直发怵。

“那两个人……哎？那不是高三年级第一吗？”

“啊对对，跟她打架的那个好像也挺面熟的……”

“但是高三的为什么会来我们这边？”

人群熙攘着，却始终没有人上前，跟刘淇一伙的几个女生已经吓傻了眼，有个畏缩在墙角的甚至都快要哭出来了。

怀枫跪跨在刘淇的膝盖上，单手擒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压在地上，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掐住刘淇的脖子，刘淇在她身底下使劲翻腾，可怀枫却像是钉在了她身上一样，怎么都甩不下去。

每一个动作都带动着血液更剧烈地翻腾，怀枫需要更加用力才能禁锢住她，温热的液体很快顺着怀枫的胳膊滴到刘淇的额头上。

“她们——她们俩不是前两天在走廊上打架的那两个人吗？”人头攒动里有人压住声音惊呼。

被人一提醒，很多看热闹的也都逐渐回过些滋味：“对！我想起来了！好像真是她们。”

“那怎么又打起来了？”

“不知道，估计是上次打得不过瘾？”

……

窸窣的议论声逐渐增多，围观的人也成倍数增加，好几个想越过她们去上厕所的女生被困在原地，犹豫了半天也没敢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怕被误伤。

“你……松手……撒开……”刘淇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我是私生子，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到哪去？”怀枫的眼底一片通红，肾上腺素疯狂飙升，使她根本察觉不到自己手下的力气到底有多重，更察觉不到疼痛。

尽管越来越多的血流到地上，她视而不见。

怀枫从鼻腔里嗤出一声冷笑：“整天只会跟在方静文身后的跟屁虫，被人家当枪使的蠢货，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一点脑子都没有，所以你又比我高贵在哪儿呢，刘淇。”

怀枫又是一记重拳砸在她肚子上。

刘淇疼得快叫不出来了。

她根本不在意怀枫说了什么，本能的求生欲让她开始反抗，她能感觉到怀枫的力气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汹涌，细微颤抖的手让她察觉到了反抗的机会。

脖子上没有了禁锢，刘淇大口地喘息，就在怀枫第二拳即将落下的时候，刘淇奋力扭动着身体，怀枫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被甩到一旁，刘淇看准时机，一口咬在怀枫受伤的胳膊上。

钻心的疼痛感瞬间麻痹住神经。

血腥味瞬间充满了口腔。

刘淇尖利的虎牙透过伤口硬生生地卡住骨头，怀枫疼得一激灵，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手筋在她的齿贝中被碾压，酸痛感遍布手臂，怀枫只能松开束缚住刘淇腕子上的手，下颤抖的手意识去推她。

刘淇才不给她机会，得手后一把将怀枫从身上推下去，即便此刻的肾上腺素一路狂飙，可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依旧让怀枫在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属狗的的吗？”怀枫一边忍不住地倒抽凉气，一边兀自想着，另一只空闲的手悄无声息地将裤子口袋里的弹簧小刀摸出来攥在手心——那是刘淇刚刚随手丢在地上的，她趁着两个人扭打在地上的混乱里偷偷藏了起来，眼下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她瘦弱苍白的手臂上青筋毕露，干涸斑驳的暗红色印记上又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在一层层覆盖，她的眼睛亮极了，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刚才那样紧绷，全然看不出有半点受伤下的孱弱感，反而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惊悚。

她像是杀红了眼的刽子手。

下课铃打响有一会了，更多更嘈杂的声响传进耳朵里，说话声、脚步声、还有一些怀枫此刻不太能分辨出来的声音，就是这些声音阻碍了她将弹簧刀捅进刘淇后背的动作。

怀枫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学校里明令禁止携带管制刀具，即便刘淇天不怕地不怕持械伤人，那也是仗着刚才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而此刻她不知道即将要进来的是谁，也不知道她们又跟谁是一伙的，只能下意识将弹簧刀在手里握得紧一些，再紧一些，好让别人抓不到她的把柄。

刘淇终于松了口。

怀枫一口气吊在心窝里，还没来得及抒出去，就听见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那是——”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在李壹辰被吓到丢了半条命的惊呼声中大步飞奔过来。

模糊中她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小枫！”

怀枫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看到满脸焦急的江沉。

此刻的江沉也是一后背的冷汗。

高二的今天体测，她原本一直在一中校门口，想等着李壹辰体测结束正好把他带回赛道，谁知道下课铃打完还没有两分钟，李壹辰的电话就过来了，那小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嘴里又含糊不清，光扯着嗓子瞎嚷嚷。

江沉仔细听了三遍，才听明白他喊的是“怀枫学姐跟人打起来了。”

这小丫头跟人打架上瘾是怎么着？

顾不上其他，江沉挂了电话就往学校里冲，要不是手里有李壹辰的请假条，再加上门卫认识她，吓得大爷当时就差点要报警。

怀枫这小丫头脾气倔她是知道的，小年轻性格孤僻，因为别人的某句话点着导火索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三天两头跟同学打架也不是个事儿啊。

江沉挠了挠头，总觉得还是应该更加注重一下孩子的素质教育。

本来还满心教育理念的江沉在见了满地的鲜血之后，怒火一下就窜了起来，跟身体里燃了一把奥运火炬似的，一下就烧透了天灵盖。

去他奶奶的。

什么素质教育，她江沉就养不出一个有素质的孩子。

江沉逆着光闯进来，正好把脚下趔趄的怀枫抱了个满怀。

只见刚才还准备跟刘淇背水一战，做着最后殊死一搏的怀枫，突然就变成了柔若无骨、捧心患疾的西子，那只早已血被鲜血沾满的手轻飘飘的搭在江沉的肩膀上，下一秒就软软地垂了下去，整个人窝在江沉的怀里，气若游丝地小声哼哼了两句。

江沉把耳朵凑得近了一些才听出她哼哼唧唧地嘟囔了一句：“姐，我疼......”

这句话说完，怀枫好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一股脑撒了出去似的，整个人瞬间空了下去，差点两眼一翻去见她妈，血流得有点多，怀枫浑身冷得发抖，一点儿力气也提不起来。

江沉的火突然就发不出来了，脑子还有点懵。

尽管这样，怀枫还是没舍得放她的袖子，靠在她怀里强撑着睁眼稍稍恢复了一点平静。

说不清是抱着人的江沉抖得更厉害，还是脸上毫无血色的怀枫更似筛糠，两人凑在一堆像是被霹雳贝贝电着了。

“还能走吗？”江沉问。

怀枫摇摇头，像是乞求怜悯似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怀枫和刘淇身上，人群熙攘里没人在意李壹辰这个大小伙子是怎么到女厕所来的，他插空感叹了一句：“我去……学姐你这是要学哪吒啊？”

江沉没功夫骂他，胳膊换了个姿势，一把打横抱起了怀枫，在李壹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把人塞到他怀里，李壹辰下意识把人接住：“什么意思？”

江沉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下命令：“我车在门口，方樾在车上，去市立医院，挂急诊，扶手箱里有现金。”

说完，不等众人有反应，她直接穿过人群，一把攥住刘淇的后脖领，薅着人就往外走。

“哎！那你去哪？”李壹辰趁她没走远赶紧问。

江沉头也不回，拽着人就冲校长室跑：“去给你怀里的小崽子擦屁股。”

李壹辰不敢耽误，江沉前脚从女厕所出去，他后脚赶忙抱着怀枫往往外跑，走一路血就跟着滴一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格林童话里糖果屋在现实上演了。

女厕所里的骚动很快惊动了裴主任和两个班的班主任，三人争先恐后地冲进去，却只看到了满地鲜血和几个还傻站在原地的呆瓜。

“人呢？人呢？”裴主任随手抓过一个倒霉蛋，唾沫星子满天飞。

“人……走了……”倒霉蛋回过神，木讷地指了指门口，“走半天了……”

“怀枫呢？她去哪了？”五班班主任插空赶紧问。

“去医院了。”倒霉蛋说。

“那刘淇呢？”三班班主任也跟着问。

“校长室。”倒霉蛋吸了吸鼻子。

裴主任头疼地直跳脚：“她自己去的？”

倒霉蛋摇摇头，欲言又止。

裴主任一个头两个大：“有话说！”

倒霉蛋舔了舔嘴唇：“她……她被江沉拽过去的……”

裴主任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