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同盟

听完一堂课,林逢春对王娥君简直五体投地。

一开始,王娥君讲书磕磕绊绊,但她越说越顺,到后面得心应手。她讲课不似袁文济一板一眼照着书上行文,字意句意,而是从人物、故事着手,由此发散。譬如讲隐公五年臧僖伯谏观鱼,她会讲鲁隐公是什么人物,臧僖伯是什么人物,当时的政治情况,甚至鲁国的地理环境。并且一个故事不拘泥于《左传》,还会联系《公羊传》《谷梁传》,对于同一件事不同作者有何看法……

林逢春觉得自己不是上课,而是听王娥君讲述一个个有趣的故事,直觉酣畅淋漓,意犹未尽。

她很好奇王娥君的头脑是否和普通人一样?不然何以她不用看书,脑中都能装这么多东西?

若是小时候阿耶请来的夫子都是这般教法,自己怎么会不爱学!

一位夫子,两个学生,课堂氛围却很好。王娥君说得尽兴,随机问二人想法,不拘泥内容。林逢春保持本色说些啼笑皆非的东西,王娥君便弯弯眼睛,肯定有理之处,对有失偏颇的地方加以指正。这让林逢春更具信心,频频说得谢瑧抿嘴笑。

到了酉初,王娥君差不多讲完,又被她们央求多讲了半个时辰。

课结束,王娥君收拾东西欲走,林逢春凑过去问:“夫子,明天还讲吗?”

王娥君笑笑:“没承想今日说了这么久,我撑不住,得休息一阵。之后……之后再看吧。”

林逢春想到之后又要上枯燥无味的经玄课,有点不舍,真诚向她表达了对今天课程的喜爱。

谢瑧亦不断附和。

王娥君脸上浮现血色:“很多年没讲了,难得你们喜欢,之后……我再问问大兄吧。”

她捏紧大兄交与自己的书卷,回到学而斋。

“小妹,如何?”王混关切问她,“怎么迟了这么久?”

“还好,”她将书卷还给王混,“林逢春和谢瑧觉得我讲得好,央我多说了一会儿。”

“好好!谢瑧这小子,我很看好,出身世家不说,难得谦逊,能沉下心……林逢春?我没怎么留意,好像听文济、思齐提过?一个学文不成、惹人笑话的混小子?他也爱听你的课?”

“是,他挺积极的……大兄,你说得不错,我是个有点用的人。”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娥君,莫听那老媪胡说八道!”王混语重心沉,“妹夫英年早逝,谁都没想到……玄祖温文知礼,怎么他母亲偏迷偏信,这般不堪!”

听到亡夫名字,王娥君眼眶红了一圈儿:“婆母找杜天师算的,或许真是我克死了玄祖……”

“无稽之谈!”王混狠狠跺足背身,冷笑道,“生死自有天定!哪由人力呢!天师道骗骗平民就罢,她反跟着胡信!就算真能克,也得是巫蛊压胜之术,你难道做了那样的事?好端端的什么都没做,偏说你克死玄祖,我倒要说那老媪命硬,克死了她自己的儿子!”

王娥君擦掉眼泪:“大兄,天定我命苦罢,夫婿早亡,也没有半个子女。”

王混长叹一口气,拍拍她的肩:“小妹,莫要多想,现在来到书院,你就别再想顾家那摊子……芝兰总抱怨没人说话,这次你们姑嫂就好好相处,媛姿也闲着,叫她陪你多出去走走……”

王娥君应下,走回医舍寝处。

王媛姿正扭着谢芝兰看医书,抬头望见她,喜问:“小姑,今天试讲可好?”

王娥君点头,将今日情况尽述。

“谢瑧……林逢春……”王媛姿认真思索,问谢夫人,“娘,这个谢瑧,也出身陈郡谢氏?该和你同族吧?林逢春……像个寒门,没什么印象。”

谢芝兰含笑望她:“你要认识所有学子不成?”

“娘~女儿说正经的。”王媛姿听出母亲语中揶揄意味,轻嗔一声。

谢芝兰揉一下她的头:“这次招收的学生,我都看过学帖了,有两人最为出众,一个是吴郡谢瑧,和我同族,一个是吴郡陆序,正属吴郡陆氏,他父亲是吴郡太守。”

王娥君掩嘴笑:“吴郡还真是人杰地灵……大嫂,放鹤书院的学子,都很不错。你也是时候相看了,再过几年,四娘可得出嫁喽~”

“小姑!你也跟着瞎掺和!”王媛姿气恼,“我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我就守着阿耶娘亲过一辈子!”

“你守着我……倒也不错。”谢芝兰笑出声,“傻孩子,等你有了心上人,可不要忘了娘~”

“娘!”王媛姿生气地一跺脚,自回房间去了。

谢芝兰笑着摇头:“四娘大了,反而打趣不得。女儿大了,心思难猜。”

王娥君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再怎么样,做娘的,还是得多为女儿着想,若得个如意郎君,你就可放下心了。”她语中羡慕。

谢芝兰招呼她坐近说话:“你也能帮我把把关……做娘还能怎么办?就剩这个最小的陪在身边,让我娇惯坏了……”

谢瑧和林逢春去吃饭,迟了半个时辰,膳堂里空荡荡的,朱大娘也不在。

林逢春扯着嗓子喊了几句,无人回应。

她翻看饭桶菜罐,饭菜都好端端的在里面,热气腾腾,就自己举起饭勺:“阿瑧,朱大娘应该有急事,我们先吃。你要什么?”

她们很快打好两份饭,坐到食桌旁。

林逢春吃了一口,立刻呕了出来:“这什么啊!谢瑧,别吃!”

但谢瑧已将菜放入口中,她紧皱眉头吐出:“怎么这么咸?”

“你的是咸,我的是苦。”林逢春挨个仔细凑近闻,“噫!还有臭的!”

她一推饭盘:“阿瑧,都不能吃了,肯定被人动过手脚!”

周围一声异响,她警觉环顾:“谁?”

膳堂外的树枝轻摇。

她等了等,又干呕两下,豁然站起身,拉着谢瑧往后厨去。

“朱鹊!朱大娘!”她一路高喊,但无人回应。

她冷冷环顾,顺手拿起一个瓷盘,朝地上使劲一摔。

碎片四溅,响声透彻。

“我有耐心慢慢等。”

朱鹊从房门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林、林公子,别、别生气嘛!一个盘子得三文钱……”

“这不是在吗?”林逢春挑眉。

朱大娘揣着手从门后走出,苦着脸道:“林公子,我们没有办法……我也不忍心的,但……”

“谁做的?魏太恭?陆序?”林逢春问。

朱大娘脸色变了又变,惴惴道:“林公子……我们不好说。”

“林公子,我和娘都得仰仗书院生活,你们神仙斗法,我们可担待不起。”朱鹊补充。

“你们——”

谢瑧扯住她的衣袖:“逢春,算了,她们有她们的苦处。”

“阿瑧!你不能老做好人!她们怕魏太恭和陆序,就是帮凶!”

“就算是帮凶,也得先有主谋。”她笑了下,转向朱氏母女问,“他们用什么条件威胁或者利诱?有没有兴趣赚一笔?”

林逢春:“?”

朱大娘闻言踌躇,朱鹊早已两眼放光:“谢、谢公子,什么意思?赚一笔?怎么赚?”

“没看出来啊!你这财迷!”林逢春不满嘟囔。

朱鹊挠头笑:“林公子,赚钱嘛!不磕碜!傻子才放过机会。况且……我和娘亲是想帮你们的,迫于威势,没有办法嘛……”

“墙头草。”林逢春翻个白眼,望向别处,耳朵却竖起来,认真偷听。

谢瑧了解情况后,跟她们热切聊了一番。

“喔!谢公子!你放心!我们肯定办好!”朱鹊打起包票。

“诶呀,还是你们脑子好使。”朱大娘长舒一口气。

她对着谢林再三表示歉意,林逢春轻哼一声,表示听到了。

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两声。

朱大娘赶忙回屋拿出几个包好的蒸饼,塞给她们:“趁热吃,给你们留的。”

林逢春咬了一口,混着肉末,甜津津的,肠胃得到安抚,心情也好多了。

朱大娘保证,只要她在,绝不让她俩饿肚子。

离开时,林逢春假意与朱大娘争吵几句,将戏做足。

回小院路上,她问:“阿瑧,你的法子可行吗?”

“不知道。”谢瑧慢悠悠道,“试一试吧。”

“真是可恶!”林逢春忿忿,“这帮阴沟里的鼠辈,不敢光明正大来,尽耍阴招。”

谢瑧望着黑漆漆的夜:“你觉得,书院里能有女教席吗?”

“能。”林逢春不假思索,“先前争论的时候,我还想不明白。但听了娥君夫子的一堂课,我真觉得她不做夫子可惜了!山长说得对,所谓老师,但有所长,就可以成为老师,为什么要用男女区分?”

谢瑧不禁笑:“你真喜欢她。”

“当然!”林逢春提高声音,“我从没想过可以这样学习!夫子的水平还是有高低的嘛。”

谢瑧呼出一口浊气,脚下放轻:“但男女有别。”

“讲堂之中,学生夫子,哪有男女?真搞不懂你们,我们寨里男男女女都混在一处,没谁特别讲究男女有别,能干就干,不能干换人。”林逢春直白道。

谢瑧脑中灵光乍现,喜悦道:“你说得对!”

林逢春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

推开院门,流水潺潺,翡墨没像往常般迎来。

谢瑧连声呼唤,最终从西厢传来闷闷的“公子,我困了先睡了”。

她奇怪,径直往西厢去,正碰见翡墨左脸一片青紫。

“翡墨,怎么回事?”谢瑧急步上前,拉住她欲遮掩的手。

“娘子,都说我要先睡了。”翡墨绷不住,半带哭腔。

谢瑧心疼地查看她的伤痕:“翡墨,告诉我,谁干的?难道连我都不肯信不肯说了?”

翡墨本就委屈,得自家娘子关怀,抽抽噎噎道:“娘子,我也不知道……就走在路上,忽然眼前一黑,摔到地上,根本没看到人。”

谢瑧深吸一口气,问她有没有别处受伤。

胳膊上还有一块淤青,其他没了。

谢瑧紧捏拳头,低声问:“林寨主,我们可以算同盟吗?”

“当然。”

林逢春毫不犹豫,与谢瑧同一战线,还是她先提出,难得的事。

“好。”她回得深沉笃定。

因人物调整,原来涉及“周三叔”的情节进行了删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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