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前方的马蹄声忽然消失,后方紧跟着的那匹马开始加速,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任风言藏在草丛中,用手拨开细缝向后望去,只见马上赫然坐着她亲手救下的任忘。
姜不游还是小瞧了任风言,只当她是个女娘,却不知这个来自现代的女高生自小骑马,对马蹄声的判断不逊于他们这些征战沙场的古人。
任风言本想等他先走,自己随后赶去乌山,可这人极有可能是东河国的黑甲卫,且武功远在她之上,怕是自己的行踪终将会暴露。
以目前相处的情形看,这人并不会害他,可直觉告诉她,此人并未失忆,是有意隐瞒身份。
思来想去,不如收买下为己所用。
可让任风言转头去求她,她拉不下脸,最后还是选择以退为进的方式。毕竟人性总是喜欢唱反调,越是不愿人们去做的事,绝大多数的人越是想去尝试。
想到此,任风言骑上白马,横蹿进马路上,欲剑拦下姜不游的去路。
姜不游忽然失去了任风言的马蹄声做指引,以为她已到达目的地,即刻快马加鞭追去,不料任风言出现在路中央。
“你跟踪我?”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黑风寨。”
“谁告诉你我要去黑风寨。我的事,你少管,回去好好养你的伤。伤好后,你就走吧,二百钱我也不要了。”任风言一脸决绝,收起剑后轻拉缰绳,将马调转了方向。
姜不游一听她这个财迷连钱都不要了,就知道黑风寨的事情不简单,愈发焦急:“你站住!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黑风寨的人要杀你,我就护你周全,权当还清那二百钱。”
末了又语气柔和地问了一句:“可好?”
任风言依旧背着身,问道:“可我说了不要你还钱。你还犹豫什么?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救了我,我理应报答。”
“哈哈哈!”
任风言忽然大笑起来,质问道:“我任风言本与黑风寨井水不犯河水,自你来了后,黑风寨就来找我麻烦。你借着失忆之名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又怎能信你?你究竟是谁?”
姜不游非有意隐瞒,只是他与朝廷终有一战,不愿她一个女娘掺和进自己的大事中,只好硬着头皮咬定原来的说辞,“我确是失忆了,记不得前尘往事。但我也是真心不愿我的恩人受到伤害。”
此刻,任风言虽嘴上果断拒绝,内心却是在祈祷对方不要轻易放弃。能当黑甲卫的士兵,武功皆在上乘,若是能得到他的助力,定事半功倍。
“任忘,即便我信你。你终究还是要走的,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姜不游听罢,一时语噎,他确是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任风言心下了然,他没有失忆,于是叹道:“哎,既然你最后还是要离开,就不要过多参与我的事,小心黑风寨的人连你也算进去。”
姜不游一听,任风言这是在担心自己,忙骑马上前,看着任风言道:“君子立于天地之间,当为国除奸邪。如今你一个女娘被土匪欺凌,我一个男子焉能躲在家中?”
此时,任风言幽幽地问了句:“倘若那奸邪是我呢?”
说罢,拔剑刺向姜不游,被其躲开。
“风言,这是为何?即便你为了生存用些手段,那也是被逼无奈,我非那不明情理之人,亦知女娘在这世间的不易。”
任风言心想:还真是什么话都让他说去了,这不就是妥妥的双标吗?只能赌一把了。
“既如此,那随我来。”
任风言带姜不游一路向西,待前方出现一个分岔口时,她指着左边的路,道:“沿此路一直往前,路过土地庙后会再出现岔路,继续往左前行便能看见临风驿。你今夜就守在那里,明日淮阳王的队伍会经过驿站,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以黑风寨的名义劫下淮阳王的行李,动静越大越好。”
“你想借刀杀人?”姜不游此刻的目光中满是赞赏,没想到任风言这个小女娘还会些兵法。
“是。你来时穿着一身黑甲,且当时东海王未经临风驿,若我猜得不错,你应当是东海王的黑甲卫。你若反悔,就此打住,我借你盘缠回东河国;若是想要透风报信坏我大事,我任风言,誓杀汝!”
姜不游像是怕任风言反悔那般,一口应下:“明日,我定会让整个成安县乃至颍川郡都知道,淮阳王进京的队伍遭黑风寨洗劫了。”
任风言不语,且看他明日如何践守诺言。
中秋将至,皓月如盘,月色照耀下,姜不游清晰地看见她那坚定的目光,和转身骑马飞奔而去时随秋风扬起的发带。
乌山寨前,罗嘉带着郭山以及寨内几名青壮年正在挖陷阱。黑风寨的人不知何时就会出现,当务之急是先升级寨内的防御。
此时已是戌时末、亥时初,早过了约定的时间。任风言一向是守诺之人,现下还未现身,罗嘉心中万分焦急,奈何为了安抚其余寨中的成员,只好保持沉默、翘首以盼。其中,年纪最小的小竹,此刻也在来回踱步。
“我来了。”
任风言赶到时,众人犹如看见了暗夜里的孤灯那般欣喜。
“寨主,陷阱的位置均已定下,只剩一处还未挖完。”罗嘉带着任风言实地查看了陷阱的布置和伪装。
“罗兄,你做事,我是最放心的。只是一点,切记嘱咐寨内的每一位成员,小心陷阱。”
“是。”
任风言见门口无人放哨,遂问道:“明日守寨布防之策及前去临风驿的人都定了吗?”
“定了,还得请寨主最后定夺。目下,初定由郭山带着许照、王回两人前去临风驿,其中一人见机去县衙报信。至于布防,待陷阱布好后,将弓箭、滚石搬至寨门备着,每人拿上自己趁手的兵器,即刻起,由男子轮值放哨。”
“好。关于布防,我无其他意见,只是许照、王回留在寨中助你,我和郭山一同前去临风驿。”
临风驿一战是关键,不仅是要挑起黑风寨与官衙间的争斗,还要试探姜不游的实力和忠诚,故而任风言想着亲自出马。
罗嘉本想让任风言在寨中坐镇,但他也知自家寨主若是打定了主意绝不轻易改动,只好答应。
赵兰此时举着火把,走了过来:“女娘,后山洞中的粮食、衣物都已备齐,快随我去瞧瞧。”
“好。”
借着新来的火把,任风言瞧见罗嘉和郭山两人早已灰头土脸,于是双手合于胸前欲向二人行礼,“罗兄、郭兄,多谢!”
不料却被罗嘉伸手阻拦,因说:“寨主,自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乌山寨在,我们这些人才有活命的地方。”说罢,带着郭山继续挥舞起锄头,赵兰则带着任风言前往后山。
两人在将最后的陷阱挖好后,又横竖架上了一排竹篾,间隔适宜,最后在竹篾上铺上了秋季带些枯黄的草堆。
郭山看着这一排与罗嘉一同铺设的陷阱,心中十分满足,转眼望去,只见罗嘉正将身上的外袍扯开些,月色下,那本就格外白皙的肌肤仿佛在发光。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直到罗嘉问了一句,他才发觉自己方才的失态,遂又掩饰般地问道:“我瞧着你一脸严肃,是不是在担心寨主?”
“传闻淮阳王姜建生性暴戾,荒诞不羁,当年还是淮阳国太子之时,有一官员欲送一美人予其父,却被他觊觎夺了去,那官员不过劝诫他几句,就遭了灭口之灾。况且他身边还有黑甲卫护着……”
罗嘉越想越觉得应当再去劝慰任风言,多带几个人。
郭山与罗嘉同期来到寨中,平日里关系最近,他也是来到乌山后才彻底摆脱了那段噩梦般的前尘,有了像样亲人。明日的临风驿,也是他斩断前尘的机会。
“你放心,寨主的武艺不在我之下,我会护着她。至于那淮阳王,我会见机刺杀,不留祸患于世间。”
罗嘉一听,却忙出言阻止:“不可!郭兄,明日最重要的便是让淮阳王和官府都知道,是黑风寨的人前来劫掠,以达到借府衙兵力震慑黑风寨的结果。你和寨主万事小心,切勿暴露身份,也勿贪图金银细软。”
“你放心,我有分寸,明天一切都听寨主的。但毕竟是装土匪,自然是要抢些钱财,否则不就被看穿了是栽赃嫁祸。”
罗嘉一听,这话也不无道理,只好点头。
这一年来,郭山有空便请罗嘉教他识字,对于他的这份热枕,罗嘉也是十分欣喜,还将从罗家带来的唯一一支毛笔给了他。因此,郭山在心中暗下决心,要攒钱为罗嘉买上乘的毛笔和墨砚。
亥时过半,临风驿中来往的官吏们皆已下榻,周遭这才安静下来,几声犬吠回荡在四周空旷的山野之中。
高还今日当值,驿**接待了五位官吏,不过这五人皆是各郡县的小吏,负责替郡守们传递文书路过驿站,一切待遇从简即可。但明日淮阳王预备下榻,驿中酒水、床铺、马匹饲料等全都要提前准备,且要求颇高,就拿酒来说,必须是淮阳国内淮水酿造的酒,因而早半个月时便已贮藏在地窖。
高还再三核对明日的接待细节,等今夜的当值者来后,便拿着一盏烛台走出了驿站正堂,左拐往一处叫庐的矮房走去,那矮房中住着的全是像自己这般在驿站打杂的小厮。他打了个憋了好久的哈欠,却发现之后哈欠连连,好在可以安心睡到寅时。
左拐后往前没走几步,高还远远瞧见了一人的背影,他驻足停下,举起手中的灯盏望过去,这背影有些熟悉,但却看不真切。
“何人在此?”
高还语音未落,那背影便缓缓转过身来。他上前几步定睛一瞧,吓得后退了几步,忙跪在了地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