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耗儿虫

夕阳落下,天刚擦黑,一辆马车便朝着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出。

沈阴阴靠在姜凝曜的肩膀上,惬意的眯着眼睛,桌上放着一方巴掌大小的柳木盒子。

魏冉坐在对面,斜着眼睛:

“你们两个这还没成亲呢?能不能收敛一点儿?”

被方桌遮挡的地方,沈阴阴的腿搭了上去,姜凝曜的手轻轻在她垂下来的小腿肚揉捏着穴位。

魏冉简直没眼看,凸出眼球凹了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沈阴阴轻笑:

“我的脸皮厚如城墙,收敛是不可能收敛的!”

啧啧啧,真是无耻 !无论再来多少次,魏冉依旧会被沈阴阴的无耻震惊,她瞪大了双眼,眼球险些兜不住掉下来。

“你好歹也是当朝王爷,居然甘愿受沈阴阴这个女无赖的茶毒,为她当牛做马,端茶捏腿。能不能有点志气,拿出你王爷的威严来?”

姜凝曜抬眸撇了她一眼,懒散道:

“得了吧!我这个王爷的水分可大的很。再说了,你跟纨绔讲志气,你莫不是当鬼当傻了。”

魏冉一噎,斜眼看着这两个人,果然是一丘之貉,怪不得能看对眼!

沈阴阴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把腿放了下来,眼底带着揶揄的笑意:

“今日跟炸了毛的刺猬一样,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谁怕了!是他们欠我,我怎么会怕?”魏冉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凸出来的眼球快要垂到鼻子边上。

早在先前,沈阴阴便对她说找到了魏家后人,今夜要带她过去相见,解开怨气。

魏冉万万没想到,魏家居然还有后人存留于世,更加认定魏家人的虚伪狡诈,道貌岸然。

当初口口言说家国大义,将她活活害死,转头却苟且偷生,还遗留骨血存于世间,简直是讽刺至极。

马车内的温度骤然转凉,姜凝曜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把沈阴阴的手握在掌心帮她取暖。

低声道:“她生气了?”

自从真相袒露后,容侧妃便再也没有给姜凝曜的衣裳熏过‘其密’香。

凑巧的是沈阴阴之前在鬼市赢来的天地阴阳石,不仅解了‘其密香’在姜凝曜体内的残留,还有强身健体,滋阴补阳气的作用。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姜凝曜又捡起了幼年时的功夫,阳气旺盛,手掌心跟火炉一样热。

沈阴阴将另一只手也塞进他的手掌,小声道:“看样子是哦!”

魏冉双手环臂,盯着对面的两个人,气鼓鼓道:

“当我死了听不见?都说背地里议论,你们倒好,当着面蛐蛐我!”

沈阴阴眨眨眼,惊奇道:

“你可不就是死了吗 ?难不成你眼下是活的?”

“你!!”

魏冉干脆化作一缕白烟钻进桌子上的柳木盒子里,她一个鬼,对面两个人,说不过也打不过,平白地收窝囊气!

姜凝曜喜欢极了沈阴阴这副得意扬扬的小模样,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颊,而后又立马收回手。

“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沈阴阴不解。

姜凝曜只是笑笑,不再言语,不着痕迹的换了姿势坐着。

出了城门,石山驾着车朝北而去,深秋夜凉,银杏树澄黄的落叶落了一地,被马蹄踩上去,反而削弱了声响。

大约过了两刻钟,马车在一座破庙前停了下来。

沈阴阴敲了敲柳木盒子:

“到了。”

这里距离官道不远,隐约还能听见疾驰的马蹄声,眼前的破庙老旧,房顶漏了大半,无门无窗,已经荒废良久。

里面残缺的供桌上摆着一截拇指短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

从马车停在庙前,里面的人便不安的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打量,他们蓬头垢面,衣不蔽体,一双眼睛里面都是恐慌忐忑。

这是一群在破庙安身的乞儿。

魏冉站在沈阴阴身旁,眉头紧锁,看着里面黑压压的人群,不知该作何反应。

“走吧,人就在里面。”

姜凝曜走在沈阴阴身前,带着人进去,才走进几步,便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闷臭,地面上铺满了稻草,散落着用木头所制的粗糙圆筒,木棍,和夹板。

那些乞讨的花子见来人其衣着不凡,便知是贵人,只敢看了一眼,便深深的埋下头去。

姜凝曜他们每向前一步,这些人便颤缩着后退一步,破庙中整整二十个多人,老老少少都退到了墙角处,低垂着头,瑟瑟发抖。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可怕,而是世间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

高者,贵者自觉不显,可低者,贱者却将此融入骨血,吃喝拉撒,直至死亡也无法遗忘。

高贵者,不会在乎低贱者有多低贱。但低贱者,往往比任何人都觉得认定自己的低贱。

其中一个年岁颇大的老者大着胆子向前一步,扑通跪到地上:

“小人等卑贱之躯安身于寺庙,不知贵人踏足贱地,有何贵干?”

随着他的下跪,身后的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沈阴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柳木盒子,而后对着为首的老者道:

“我们来找一个孩子,叫耗儿虫 ,他时常在延祚坊耍杂讨食,他可在这里?”

听见耗儿虫这个名字,老者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惶恐,他半抬起眼,只敢看着姜凝曜腰间蹀躞带垂下来的平安穗子,脸上扯出讨好又为难的笑:

“这个娃儿捣蛋的很,定然是招惹了贵人,我们代他向贵人们赔不是,还请贵人们高抬贵手,饶了他个小娃儿。”

说着,便抓起地上粗制的夹板打着拍子唱起曲儿来,老者身后的人也纷纷吆喝起来,他们这群人在城内延祚坊靠唱曲儿,杂耍乞食。

眼下,他们企图用这种方式讨得‘贵人们’的一笑,就此放过耗儿虫这个小娃儿。

石山抱着一个灰色包袱走了进来,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胡饼。

姜凝曜:

“耗儿虫没有惹事,我们只是想跟他问几句话,问完就走。”

说罢,石山便从包袱里拿出几张胡饼塞在为首的老者手中。

“这……”

老者看了看手上油渍渍的胡饼,又看了看姜凝曜几个人,见他们好似并无恶意,这才起身闪开,露出角落里蜷缩的几个孩子。

其中一个孩子,小脸干瘦布满脏污,一双圆溜溜杏眼却亮的厉害,眼中胆怯却又多了两分倔强。

……

沈阴阴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男娃娃:

“你叫耗儿虫?”

耗儿虫吃的正香,口中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嘴角边蹭着几粒金黄色的芝麻粒。

沈阴阴又问:

“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耗儿虫抬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大家看我瘦小又喜欢到处乱窜,便叫我耗儿虫。我又没有阿爹阿娘、自然也没有名字。”

耗儿虫便是老鼠的别称。

一张胡饼很快吃完,耗儿虫舔了舔嘴的芝麻:

“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就是问这个?”

沈阴阴笑了,这孩子的胆量倒是比方才的老者要大一些,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棉帕子:

“把你的脸擦干净。”

耗儿虫有些警惕的后退一步,并不情愿,姜凝曜在一旁幽幽的开口:

“受贿于人必受制于人,胡饼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

耗儿虫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接过了帕子,擦拭脸上的脏污,露出就一张瘦弱又带着几分秀气的面庞。

魏冉只瞧了一眼,身上的怨气又浓重了几分,这孩子的一双杏眼与自己有几分相像,这让她想起了两个嫡亲的哥哥。

当初就是他们把她抓回去,吊在房梁上,冷眼看着她百般挣扎、最后痛苦死去。

一阵冷风吹来,耗儿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阴阴拿起一块胡饼:

“还想吃吗?”

耗儿虫点点头、目光黏在饼上。

沈阴阴突然扬起嘴角,回头看了一眼破庙中那群狼吞虎咽的乞丐,对着耗儿虫说道:

“如果你死了,那些人天天都能吃上胡饼,你会愿意赴死吗?”

耗儿虫一愣,有些害怕的摇摇头,目光再度变得警惕: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沈阴阴见他被吓着了,声音放轻了些:

“别怕,我只是说笑罢了。不过,如果那些人死了,你就能衣食无忧,你会选吗?”

耗儿虫语气中带了几分火气:

“你张口闭口都是死死死,难不成吃了你的胡饼,我们就要把命给你吗?”

姜凝曜冷冷的看过来:

“不然呢?”

耗儿虫又怕又气,一张脸皱皱巴巴,恐惧的泪水含在眼中,不甘的怒视着他们:

“你们仗着有权有势就欺负人,亏我还以为你们是好人。若是我以后投了个好胎,也要杀了你们!”

沈阴阴充耳不闻,冷眼看向旁边的魏冉,催促道:

“还不快动手?你二哥当年养了个外室,留了后。这个男娃娃就是你二哥的重孙子,杀了他,就能报仇雪恨,身上怨气就能消散。”

魏冉闻言,没有半分的犹豫,她一把掐住耗儿虫的脖子,可怜的耗儿虫还没哭出声来,便觉得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扼住喉咙,让他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他瞪大了双眼,无助又绝望的看向头顶的天空,泪水模糊了视线,泛着一阵阵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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