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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今日休朝,韩烨仍去了趟御书房,与皇帝议事后才回东宫用午膳。
“姬发的病好些了吗?”他问道。
李泗桥一边为他布菜,一边回答,“听说还就是那样,不好不坏的。”
韩烨点点头,“下午孤去看看他,你寻些滋补气血的药材装上。”
李泗桥应了,想起什么又道,“这几日怎不见小徐大人?”
“他自有他的事情要做。”韩烨喝了口茶,“对了,刚入冬时父皇赐的那张狼皮呢?一并带去,那个暖和。”
殿下对姬世子倒是上心,李泗桥默默把这一条记在心里,伺候着他用完膳,才去库房亲自找韩烨要的东西。
他走后不久,从窗户外钻进来一道身影,正是徐晋。
韩烨一愣,“不是说要陪你兄长吗,怎么回来了?”
徐晋盯着他桌上还没来得及撤下的菜肴,“阿兄有事,让我回来。”
他当然已经吃过了,姬夫人本就担心姬发,一日三次地往东苑去探望,如今又有失而复得的次子在,更是恨不得直接住下。
今日英国公与几个老友去城郊小坐,她便在东苑张罗了一桌菜,和两个儿子一起用了。徐晋习武,饭量本来就大,可他刚多夹了两筷子菜,姬夫人又开始抹眼泪,只说苦了他,这么多年流落在外不知受了多少罪。她这一哭,徐晋也不敢再吃,这会还只是半饱呢。
韩烨见他眼巴巴盯着桌上的菜,好笑道,“你兄长还能不给你饭吃?往日也没见你这么稀罕东宫的厨子。”
徐晋一向不和他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下,张口就说,“没吃饱,饿了。”
韩烨唤来李泗桥给他重新上菜,又问他,“姬发的病不是还没好吗,有什么事非得现在办?”
徐晋是不耐烦啰嗦那一堆的,他言简意赅地总结:“去找外祖父。”
外祖父?姬发的母亲系出名门许氏,外祖父许文赫正是当朝右都御史,位列临渊阁大学士,今年已近七十高龄,是位历经两朝的阁老,在朝中德高望重,素日颇受皇帝尊敬。
“你外祖父翻年便该乞骸骨了,姬发去寻他做什么?”韩烨皱着眉问他,李泗桥新传了膳上来,徐晋抄着筷子先吃了一口才顾上回答他,“阿兄没告诉我。”
韩烨看着他一副只顾着吃的样子,心下却不安宁,按他和姬发原本的计划,如今正是该坐山观虎斗的时候,将朝中的视线都吸引到梁王与齐王身上。
皇帝多疑,即使目前偏心韩烨这个嫡子,光明正大把英国公府划拉给他,但若他立刻便要大展宏图,上了年纪的头狼能否放心自己的继承人还是未知。
不争亦是争。等朝中被二王党争搞得乌烟瘴气,皇帝忍无可忍的时候,才是东宫储君该冒头之时。
*
右都御史府。
昨日英国公府递了帖子来,不过一时三刻,阖府上下便知道出嫁的姑奶奶要回娘家探亲,府中的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大早便开了正门,里里外外张罗起来。
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大门外,先下来位芝兰玉树的公子,他含笑向门口等候的妇人行过礼,才转身扶着母亲下车。
“小姑可算来了,母亲打从醒来便念叨你,要是知道发儿也来了,可不高兴坏了!”等候的妇人迎上来挽住姬夫人,正是姬发的舅母,她言笑晏晏地夸道,“还是你有福气,养出这样一表人才的郎君,家里门槛都要被踏破了罢!”
“嫂子就取笑我吧!”姬夫人轻拍她一把,她嫁得好,对娘家也是助力,加上许家人口简单,没那些糟心烂事,因此与嫂子关系向来和睦,“快进去吧,许久没来探望母亲了。”
姬发始终挂着浅淡笑意跟在后面,身后丫头小厮簇拥着几人一路进了主院,掀开门帘便见一位气度雍容的老太太歪靠在榻上。
姬夫人松开嫂子的手迎上去,“母亲,我回来看您了。”
许老太太笑得眼都眯在一起,偏还嘴里数落她,“没良心的丫头!你算算都多少日子没来了,也不知你娘还有多少活头!”
说着又去拉姬发,“让外祖母看看,听说你前几日病了,可大好了?”
姬发含笑任她握着自己,温声道,“令外祖母惦记,是孙儿不孝,不过是着凉,早就好了。”
说是无碍,可他穿得那样厚,进了屋也只解了大氅,屋内被地龙烤得热烘烘的,也不见他出一滴汗,众人心中都有数,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叙了会话,前院的小厮来传话,老太爷请姑奶奶和表少爷去前院叙话。
“去吧,你父亲嘴上不说,心里却颇念叨你和发儿,今日休朝也没出去,一直等着呢。”许老太太说,“晚上在家里用过饭再回去,让厨房做些你在家时爱吃的菜。”
也就是亲生母亲时时挂念着出嫁女的衣食住行,姬夫人笑着应了,才领着姬发往前院去。
许老太爷已经在书房等着,他是位沉眉肃目的老人,面相清正威严,看向女儿和外孙时却含着暖意,“发儿的身子一向还好吧?”
姬发谢过他关怀,老太爷又随口出了几道策论考他,姬发不慌不忙一一答了。
“你和姬雍教养得很好。”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下人送上茶来便被他都赶走,“说罢,什么事令你慌慌忙忙地回来?”
知女莫若父,姬夫人在娘家时一向被父母疼宠,绝不是国公府中说一不二的主母,她眼眶立时便红了,哽咽道,“父亲,今上欺人太甚!”
*
且不提这厢姬夫人是如何向父亲诉苦的,打从昨日国公府的帖子送出,缇骑司便得了消息。
这些权贵的人情往来虽也要收集,但一向只是存档留底,以待日后有用,还是指挥使陆大人近来格外关注英国公府,这样的小事才能被送到他的案头。
“哦?这是要拉许家下场了?”陆微寻挑眉看着消息,“不年不节的,他以前可没这么纯孝。”
许老太爷历经两朝,数次任科举主考官,在朝中无论是声望还是人脉都是数一数二的,也亏他作风方正,御史台在他的管束下一向不偏不倚,才能令皇帝放心。
看来是真不大好了……陆微寻忖度着,派去徽州的人还没回来,但缇骑司指挥使自有别的方法探查,只是不太详细。
窗框上落下一只麻雀,蹦跶几下便停着不动,歪着脑袋看陆微寻。
他偏头问那小雀,又像是自言自语,“你说太子知道吗?我瞧着他对这位世子很不一般。”
麻雀呆愣地站着,乌豆眼只会瞅着陆微寻,什么也没听懂。
“小阿晋这回该伤心了,这可怎么办?”陆微寻敲敲桌子,细微的动静惊走了麻雀,他倒不在意,透过窗外看向靖都湛蓝高远的天空。
“人力有穷,任我有通天的本事,也解决不了寿数的事啊,老头儿,这可真不是我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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