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抬眼看到鲜红袖袍从眼前掠过,他道:“好。”
刚准备走,又被叫住了,“过来。”
沈灼用力闭眼睛,缓了缓才睁开,走过去,床榻里只能瞧见些许鲜红,青丝垂落在年轻帝王的脸侧,雪白脸颊上覆着银白面具,他忍不住好奇,想掀开看看里面到底长什么样子,可惜他不敢。
等等,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沈灼真想扇自己一巴掌,难道思想与法治已经烂到肚子里了吗?他怎么能想这种事,简直…
“你怎么发愣,该改改了。”
沈灼再次闭紧双眼,他怎么觉得这个声音和那个少年这么熟悉…不对,那少年不过是流落在外无依无靠的人罢了,而面前这位可是尊贵的帝王,怎么能与之相提并论,声音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在努力说服自己,而床榻上的人也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司御:“…”
“你在干什么?”
沈灼回过神来:“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司御声音清冷带着股凛冽的寒冷:“手。”
沈灼不理解,愣了二秒:“什么?”
司御从帘子后方将手伸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猛的拉了过去,沈灼被带动,整个身子险些摔倒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床榻边缘,挨得极近,一整个手臂被拉了过去,然后就看到帝王将面具摘了下来,把他的手枕在了脸下方,安稳的睡了过去。
这是什么骚操作。
沈灼不解,面具下的脸是洁白无瑕的如同美玉一般,该被精心呵护才好,唇红齿白,长相秀丽,这,是陛下?
确实应该戴面具,不应被人看到才好,这长相简直比…等等他怎么能用陛下和青楼头牌做比较,这简直太大逆不道了。
可手被枕着枕着也渐渐变麻了,像通电一样,他想收回来,却被压的越来越重。
他怎么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呢?
没办法只好掀开帘子枕在自己胳膊上,慢慢的瞌睡来了,两只眼皮上下打架,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可在梦里却见到了他的师父。
沈灼没有听从师父的安排远离皇帝,他跪倒在地,磕着头,向面前的师父认错。
“师父,徒儿还是靠近皇帝了,可徒儿觉得皇帝并不像他们口中那般,徒儿觉得他可以当好一个皇帝,不过年龄过小,又或者是被人挟持,没有重兵在握,什么事都做不了,所以才会被他人辱骂。”
“师父曾教导过徒儿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就要自己主动靠近,人的品性不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而是自己要慢慢的理解和感化,才能知晓那个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灼儿,远离他,听为师的话。”
“灼儿,远离他,为师是为你好。”
沈灼第一次对师父发出疑问:“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要远离他?”
“听为师的话,灼儿。”
沈灼想朝前靠近可当他触碰到师父后却发现是白雾,那白雾冲破天际离开了,似乎去了很远的地方,是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次日。
沈灼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已经没有人了,而他的手也不像昨天那样酸痛麻木,感觉整个身体轻盈了不少,往出走还没到殿外,迎面撞上严公公,额头相碰立刻红了起来,他揉着额头。
严公公手里握着药膏,递给他:“南宫公子,您怎么冒冒失失的,可别冲撞了陛下,这是陛下给您的药膏,”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涂着吧,您的脖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一圈都是红的,还是好好保养吧,要不然啊这印得落下。”
这不说他都忘了,这一说他才想起来,脖子上的印儿,还没找到那个人算账呢,二话不说就掐他的脖子,就算给他找到了眼晴,那又能怎么样,掐他脖子有点说不过去了。
可别让他逮到,若是逮到,必须得掐回去。
严公公见药膏给了后,转身离开,顺便还扭头说了句:“别到处乱跑,这几天南宫公子还是留在宫中比较好,等过几日陛下会送您回去的。”
沈灼:“…”
怎么他还被囚禁了不成。
回到殿中,掀开帘子坐在床上涂抹着药膏,刚一碰到那块红肿,疼痛感就席卷全身,像是被针扎一样刺痛,药膏刚抹上去,冰冰凉凉可过了没一会就疼的让他直打哆嗦。
正准备找水洗掉,转悠着圈的时候,身后某人不知不觉出现了,拿走他手中的药膏,又用手帕擦拭他眼角的泪水:“你在找什么?”
沈灼指着脖子:“水…”
司御轻笑一声:“别找了,这种药膏可以去除掉痕迹,但疼痛是避免不了的,倘若你想留下印记的话,来人备水。”
很快,丫鬟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司御道:“诺,水来了。”
沈灼:“…”
“不用了。”
司御手指一挥,丫鬟端着水离开了,而他却掀开药膏盖子,用手指剜了一点,往他脖子上抹,还细心的说:“没涂均匀。”
沈灼忍受着如同酷刑一样的上药,手心被指尖划出了血痕,而面前的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挑着眉:“有这么疼吗?”
沈灼强装镇定:“不疼。”
司御笑道:“那就好。”
沈灼心里呵呵:不疼才怪。
涂完药膏后,两人就一直待在殿内,帝王作画,沈灼研墨,从白天一直到中午,从中午一直研到傍晚,难道皇帝每日都不批改奏折,不上朝吗?他怎么这么闲,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几天不上朝。
不批改奏折的皇帝看出了他的疑问,耐着性子回复:“朕确实很闲。”
沈灼连连摆手:“陛下,我可没说你很闲。”
司御垂下眸子:“知道。”
“那陛下就没有娱乐的时间吗?”
“娱乐?”
沈灼解释:“就是听听小曲儿,喝喝小酒之类的。”
司御问:“你想听曲儿?”
沈灼:“?”
他什么时候说自己想听曲了,他想回家。
…
这几日下来,他不是每天研墨就是被困在殿里出不去,偶尔在花园里转悠,被人议论…
“南宫二公子,这几日怎么天天留宿在陛下寝宫。”
“是啊,也没听闻陛下喜好男子。”
“陛下怎么可能喜欢男子呢,你忘了前些年陛下每日都要召见一位女人,不过这几日倒是不怎么频繁了。”
沈灼:“…”
本着说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他挤到两人中间问:“陛下真的好色吗?”
其中一个丫鬟道:“那当然了,陛下可是很喜欢女人的,尤其是那种纤细腰肢的女人,也喜欢那种肥胖硕大的女人,不过陛下召见过的女人不下千百,基本各色各样,都有她们独特的风范。”
另一个丫鬟说:“也不知道陛下喜欢哪种类型的,侍寝了那么多,也没见陛下封哪个为妃,是不是。”
“没错啊,可能陛下也只是玩玩而已。”
“就是,就是。”沈灼说着就见两名丫鬟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两位姐姐,你们来宫里多久了。”
“不久,也就五年吧。”
“她可比我来的久,似乎都已经七八年了吧。”
那个丫鬟握着水壶,叉着腰:“我来这么久也没见俸禄涨多少,没办法,只能先在宫里干着,外面那些大户人家选拔丫鬟可是很严格的。”
沈灼:“啊。”
另一个丫鬟看他:“你啊什么?”
沈灼说出自己的疑问:“难道宫里就不严格吗。”
“之前确实很严格,可自从新帝登基之后,就不严格了,只要是想进宫没疾病都可以进,不过就是银两少了一些罢了。”
“早说我就不进宫了,现在回家还得罚俸禄。”
“早告诉你不要来了,你偏不听,不过来了也不亏,我之前啊去陛下寝宫擦拭窗户的时候偶尔看见了陛下摘下面具的样子,那简直了,好看的不要不要的。”
沈灼:“…”
“你们就不怕被他发现吗?”
那个丫鬟真的有被他蠢到:“那肯定是偷偷看啊,怎么可能让陛下发现,陛下可是最忌讳有人说他长相的了。”
“你是不知道,陛下当时杀人的样子有多可怕,现在回想起来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子呢。”
沈灼:“有这么吓人吗?”
“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算了,我还是不看了。”沈灼停止住话题离开了这里,花园里一股子清香,沁人肺腑,让他感觉很舒服,这些天在皇宫里大吃大喝的,感觉都胖了,但是一看陛下还是瘦的,让他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面前看见一片红艳艳的花朵,上方还滚落着水珠,他蹲下身,伸出手捏起一小片花瓣,将上面的水珠拨了下来。
这些天也不见南宫府那位爹爹给他传信,难道是真忘了他吗。
沈灼心不在焉的一直朝前走,转悠了大半天,躲在湖边欣赏风景,他实在是无聊透了,还说要找寻那什么什么玉玺的下落,结果现在被困在这里,根本哪也去不了。
不行,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了,师父说的对让他远离皇帝是对的,不然再这么下去他真的就要闷出内伤了,果不其然,他不适合待在幽静的宫中,外面才更适合他,可是在他走之前又让陛下明白不能乱杀无辜才行。
“未泯,”手中显现拂尘,他拿着法器转着圈,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而他也在湖边坐了半天,夕阳西下迎来晚霞,他才起身慢慢悠悠的朝殿内赶去。
不知是不是走错了,他刚进去,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里面歌舞升平,美人挥动着绸带跳舞,美酒堆砌在桌子上。
可底下在美人距离不到一米的地方躺着一个死尸,身体被放空了血,鲜血顺着地毯一直往外流,流到他的脚边,沈灼低头一看,中间那死尸旁边还跪着几个人,眼睛被白布包裹,嘴里被塞满脏布,浑身剧烈颤抖摇着头,可惜无济于事,上方坐着的人儿招手让他过去。
沈灼一步一步朝前走,那些美人跳舞的动作僵硬,脸上堆积的不是笑容,而是恐慌,是对上位者的恐惧。
严公公站在一旁伺候着帝王喝酒,司御端起用黄金制作而成的酒杯,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握住把手,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你不是想听曲吗?”司御拍了拍手:“来人,燕乐。”
殿外跑进来三名乐师,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乐器,二胡,古筝,笛子,一进来就开始演奏,每人跟随着曲调来回踱步跳舞。
沈灼刚坐下,一个美人就脱离队伍跑了过来,服侍着他喝酒。
“那个我自己能喝。”沈灼拿过美人手中的酒杯,自己倒满了酒,仰头一饮而尽。
美人失落的站在一边,低着头身体颤抖。
沈灼不知所措:“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女子摇头道。
沈灼握住了她那颤抖的手,揉捏着安抚。
可这动作落在上面人的眼中,却只是轻蔑一笑。
司御重重的将酒杯搁在桌子上,“就没有其他曲子了吗?成天这几首换着吹,累不累,你们都滚下去。”
底下的乐师和美人惊慌失措地逃离现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扑闪着翅膀乱作一团,底下一片狼藉,殿内很快空旷。
被捂着嘴,蒙着眼的人,见周围没有了动静,吓得双膝都软了下去,往后爬着。
司御浅笑:“严公公,我的弓箭呢?”
严公公跑到一旁将弓箭取过来递给他:“陛下。”
司御接过弓箭,拾阶而下,背后红袍过于长,以至于拖拉在地面之上摩擦微弱响起,似乎带动了些许灰尘,他的步子很稳,走起路来没有半点声响。
可每近一步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
嘴里的布都堵不住他们的话:“唔…唔唔…唔唔…”
司御行至跟前用弓箭抬起了其中一人的下颌,“你们是想死还是想说实话。”
他弯下腰用长弓勾住了那人嘴里的布扯了出来带动着晶莹剔透的口水,厌恶的将布扔在一边,那人得以开口说话往前爬去跪地求饶:“陛下,不是…不是我,我没有背叛您,求陛下饶了奴。”
阴湿男鬼,谁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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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乐:古代听曲的称谓因场合和音乐类型而异,主要包括,雅乐(用于祭祀典礼)、俗乐或燕乐(用于宴饮娱乐),以及特定术语如顾曲(昆曲欣赏)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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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柒·启阳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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