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自半月前领了天枢台主事一职后,便忙着熟悉天枢台的各项机要事务。
大周的朝廷大体承前朝制,有“三省六部一寺两台”之称。三省决议,六部执行;“一寺”为大理寺,负责审查断案,“两台”中一台在明,为御史台,负责百官监察;一台在暗,则为秦铮所在的天枢台。
秦铮作为周振南直接任命的主事,统领天枢台全部大小事宜,另设一辅正,辅佐主事掌管天枢台;天枢台下有领正十二名,按京畿十一州分地域分掌刑狱要案或政要人员的信息及物证归档,各有其暗卫部署;此单设一机要部,直接由主事掌管,与沈家相关的物证就存放在机要部中。在朝堂上,大家对天枢台讳莫如深,人人皆知其直属的秘设属性,但却无人知其运设一二。
秦铮在读这秘档时,几番慨叹。他为太子时,看到的是明面上的东西,只知这天枢台神秘非凡,几番询问况叔叔,也无答案,谁能想到其地位竟如此特殊。天枢台的人,都是守口如瓶的精义之士,他要动起手脚来也颇为不易,真不知任职天枢台,是得了便利门道,还是接了烫手山芋。
天枢台不同于寻常机构,本就站在风口浪尖,如今翻新的天枢台是从里到外都要秦铮操心。这日秦铮好不容易偷了闲按时回府,骑马走在御门大街上,低头皱眉盯着马鬃好一会子,又抬头望着远方,旋即轻笑一声。在前面牵马的聂稳回头看着自家殿下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解地问:“大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秦铮又笑了笑,“就是想到了李越。”
“李越?不是天枢台的辅正吗?”聂稳质疑道,“他怎么了?”
“他对我不是很感冒,有时候做事或布置事务,偶尔带些不情愿的意味,但做起来又是一个劲儿的投进去。”秦铮回答道,“这个人啊,挺有趣的。”
聂稳被秦铮的回答弄得云里雾里的,本欲再接再厉问个明白,但看秦铮一脸不欲再言的表情,也就及时住了嘴。
秦铮看着聂稳一脸憋屈的表情,内心只觉好笑,随后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叫卖声:
“上好的胭脂,快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勒。”
“新鲜出炉的包子,皮儿薄馅儿足!”
“正宗江南的桂花糕……”
……
秦铮勒住了马缰,转头看向一旁叫卖的小贩,只见摊子上的框里干干净净地摞着切成小块的桂花糕,似乎远远都能闻到一丝沁人心脾的香味。
秦铮出了一会神,随即下了马,朝着卖桂花糕的小贩走去。
“老板,这桂花糕,地道吗?”秦铮问道。
“是啊,内子是江南人,最拿手的便是这桂花糕了。”小贩夸赞道,“您要来点吗?”
秦铮顿了顿,说道:“给我一封吧。”随即掏出银钱。
“诶哟要不了这么多,这块儿,就足够啦!”小贩拣出最小的一块儿,笑眯眯地将一封包好的桂花糕递给了他。
秦铮拿着那封桂花糕,在聂稳更加疑惑的目光下上了马,随即朝他说道:“走吧,回府。”聂稳回过神,继续牵着马朝永乐坊走去。
秦铮很少这般小心,他稳稳拎着那封点心,生怕这颠簸碎了去,一至府门,便大步朝里走去,在西南门的隔廊上,碰到了一个端着饭菜的丫鬟。丫鬟见到秦铮,便低头行了个礼,随即越过他向厨房走去。秦铮手中提着那封点心,在那丫鬟还没走两步时叫住了她,询问道:“你是西跨院里的丫鬟?”
“是,奴婢在西跨院的沁荷轩。”丫鬟低头回答道。
秦铮听着那丫鬟的回答,又看了看她手里明显没用几口的饭菜,问道:“沈姑娘在吗?”
“姑娘刚用完饭,胃口不好,现下正在沁荷轩的房里。”丫鬟回答。
秦铮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桂花糕,跺跺脚,便朝着西跨院的方向走去。
秦铮走到沁荷轩门前时,门外的丫鬟向他行了个礼,屋内的沈苓也听到了动静,只以为是哥哥又来看她了,便从里屋跑到了前厅,打开门后,才发现门外站着的秦铮。
沈苓有些吃惊。
在她眼里,秦铮是一位陌生客。她不认识他,甚至因他的出现而有些许畏意,本来经历了满门被灭,哥哥已是她最后的至亲了,但她却觉得,秦铮的出现似乎也把哥哥变得陌生了起来。她忘不了娘那块儿绣了一半的手帕,也忘不了爹胸口那把有菱形图样的匕首,她有点迫切地想让复仇成为她终身的使命。而秦铮,似是一切事端的引线,也似乎是这种不安的来源。哥哥总以为她什么也不知道,总以为只要他不提,丧亲之痛就可以缓缓地随着时间流逝,报仇也永远只是他一个人的负担,但沈苓心里清楚,她余生的每一日,都将在仇恨中醒来。
沈苓朝着门外的男人微微福身,有些客气地行礼道:“秦大人。”
秦铮有些束手束脚,望着沈苓并未抬起的眼睑,试探地询问道:“方便进去吗?”
沈苓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路。秦铮会意,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在前厅梨花木圆桌靠里的一侧坐下,他将桂花糕放在圆桌上,看沈苓还端庄地站在圆桌的对面,无奈地说道:“不用多礼,你也来坐。”
“是。”沈苓在秦铮的对面坐下。两人相对无言。
沉默过后,秦铮咳了两声,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抓着外衣的布料,问道;“在西京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沈苓回答,语气平淡异常,秦铮在她眼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哪怕如今相见,也不觉有任何可能的情感缘系。
“饭菜可是不合胃口?”秦铮接着问道,“如有不适,就让紫雁去给一诚说一声。”
“多谢秦大人关心。”沈苓答道,“哥哥能吃得惯的,我也可以学着习惯。”
“你不用为难自己。”秦铮能感受到沈苓骨子里那股气,她显然已不是那个只会在抽噎中抓住哥哥衣襟的小姑娘了,“的确,西京的饭食可能没有江南的精细。”
“无妨,在您府中已是叨扰。”沈苓有意将话讲得生分。
秦铮从沈苓眼中看到了隐忍的情绪,两人又沉默了几时,沈苓首先开了口:“我哥最近在做什么?几日没见他了。”
“小瑀他……”秦铮突然停顿了一下,改口道,“小涣这两日在准备些事情……可能没来看你。”
“大人不必为难,如若不可以让我知晓,我便不听”沈苓觉得自己便像一只雀儿,任人哄骗,“总之在你们看来,我什么都可以不知晓。”
“赖我。”秦铮除了道歉,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更多安慰的话了。这几日小涣多和聂稳一起,了解西京和朝中事态,他做惯了世外潇洒之人,对西京的险恶和复杂是一概不知。秦铮清楚,他在天枢台是无暇他顾的,朝中事务他必须铺好路,也要让周振南对他坚信不疑,风林令的事情,最后还是要交到沈涣手上。但这也就意味着,沈涣再也没有了退局之路,尽管那日沈涣报仇愿坚,但秦铮还是觉得,很多事情他还是要原原本本的讲清楚,包括沈苓,是否也要将她卷入?这一切的未知,都让他如鲠在喉。
秦铮心思回环,还是对沈苓说道;“几日后去况筠阁,小涣也会同去。”
“况筠阁?”沈苓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你应会喜欢的地方。”秦铮卖了个关子,况筠阁的景致自是不比江南差半分的。
“烦劳大人操心了,只要和哥哥有一个安身之处,沈苓都是欢喜的。”
秦铮不知该如何宽慰,只交代她得空收拾一下行装。在告辞跨门后,又停了下来,思索了一番,说道,“桌子上,有江南的桂花糕。你若喜欢,便尝一尝。”说完,秦铮便加快脚步,拐出了沁荷轩的大门,不见了踪迹。
沈苓回头,看着梨花木圆桌上的纸包,八角盒的模样,上面贴着一帖桂花的图纸。她走过去轻轻拆开,一股桂花的甜香扑面而来,有着沈宅的味道,混一些水气的清甜。沈苓站在原地,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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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枢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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