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西京又到了飞雪的季节,街头却仍是热闹得紧,把寒气都紧紧挡在了城门之外,城内只是一片人潮涌动,担挑儿走货的、搭摊卖茶点的、叫卖胭脂水粉的,各色人等,来往不息。
华年坊是显贵子弟们的聚集之地,在此处不谈朝政,只是聊着最近集到些什么奇珍异宝,过嘴了些什么人间珍馐,有时也做些诗词歌赋,沾染几分风花雪月、墨客风骚。
此刻,羽字间里传出几缕清亮的鼓瑟之声,隔着一卷红帘,隐约能看出帘后女子的曼妙身姿。这可是华年坊的头牌红玉,房里坐的,当今朝中六部大臣的公子中来了五个,只剩礼部公子未到,他是从不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令人没想到的是徐将军家的长子徐俨宁今日也出现在这宴席之中。
“今日徐公子大驾光临,柳娘怠慢了。”伴着盈盈的笑声,柳娘自掀开门帘进屋,一身打扮不似华年坊那般绮丽夺目,只着一身湖绿色长裙,头上一根素玉簪。
徐家是随着皇帝入京的,功名显赫,徐俨宁也在其中立下不小功劳,再待机会上战场立下一功,受封大将军也指日可待,现正是他心气儿高的时候,并不太与这些世家公子哥儿在这厮混,请他喝酒的人倒多,不过他肯赏脸的却没几个。
“说来惭愧,来西京大致一年光景,竟不知这华年坊是这样一个好地方,此番多亏孟公子相邀。”徐俨宁道。
“那柳娘先谢过孟公子,为华年坊迎来一位贵客。今日各位的账划在柳娘名下便是,”柳娘浅浅福了福身,道:“便不打扰诸位了。”转身前,又伏在孟怀泽耳边说道:“孟公子,劳烦给秦大人带个话,说有空可来华年坊坐坐,红玉姑娘惦记着他呢。”说罢便朝那帘内望去,美人垂眸,红色穿在她身上不艳不浮,红玉和这瑟曲儿一样,都是静心的良方。
孟怀泽满脸笑意地应承下来,正要想入非非之际,被徐俨宁给拉了回来。
“之前总是朝会时与孟兄匆匆打个照面,未能深交,近几日来往才晓得我二人如此投机,真是相见恨晚呐。”徐俨宁说着,便端起酒杯敬孟怀泽。
“是怀泽疏忽了,徐兄初来西京,怀泽本应一尽地主之谊,带徐兄好好游玩一番才是,只是上半年生了许多变故,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上门拜访,在这里陪个不是,还望莫怪才好。” 孟怀泽端起手中满倒的酒杯,一饮而尽。
“孟兄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切莫放在心上,今后还要请孟兄多多关照。”
一听这话,孟怀泽便恍然回过神来,他在朝中领一个闲差,还不如徐俨宁官品高,哪里能关照他,分明是隔山打牛,想探孟老爷子的心思。“那是自然。”孟怀泽依旧跟他客套。
“孟兄这样说,我可就当真了。孟兄也别以为徐某是在说笑,我们徐家征战沙场惯了,朝堂上的事,还是要向孟兄多多请教。”
徐俨宁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孟怀泽也不好意思再敷衍人家,收起那套官腔,也摆出一副正经模样,说到:“徐兄多虑了,咱们都一心为君为国,何来的朝堂、沙场之分。”孟怀泽难得说出这样稳重有分寸的话,这几天来搜肠刮肚,倒算是没让徐俨宁看出端倪。末了,孟怀泽还是添上一句:“再说今后有用得上我孟怀泽的地方,徐兄只管开口便是。”
徐俨宁眼前一亮,向孟怀泽轻拱了拱手,说道:“那就先谢过孟兄了。说实在的,朝中的人我见惯了,多是庸碌之辈,但孟兄却不同,我是真心想予交的。”
孟怀泽浅笑着应下,说来也奇怪,这最后一句,他听着竟似掺了几分真情。
这边与徐俨宁一番推杯换盏后,孟怀泽意识到秦铮这两日也正在为朝中这些事焦头烂额吧,想来许久没见。秦宅在他回来之后,也是重新修整,便派人带了几盆孟府上好的石斛兰。次日一赶早,孟怀泽便抬脚踏进了秦府。
“世安,许久不见,叫我甚是想念啊。”
秦铮正在书房看着公文,便听见有人高声唤他,不用动脑子也知道是谁。果然,声音刚落地,孟怀泽便探头进了书房,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像进自己家一样吩咐人把石斛兰落在了屋子里的几处角落。见此,秦铮的板了许久的脸上终于温和了一些,漏出一丝笑颜。从前和他在宫中相见时,他可没意识到白衣翩翩的孟怀泽还有这副德性。秦铮起身将孟怀泽迎入暖室坐下,又沏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
“怀泽每日忙着赴宴,今日怎有雅兴来我这儿?”
“世安你又说笑了,我去赴宴不还是‘例行公事’吗,我爹日日在我耳边念叨多与各位世家公子交游,再不去耳朵都起茧子了。”孟怀泽一脸无辜地朝秦铮眨眨眼,“说起来,我还是替你跑差呢。”
“你替我跑哪门子差?”秦铮一脸错愕。
“昨日在华年坊喝酒作宴,柳娘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得空也去华年坊坐坐,红玉姑娘惦记着你呢。”
秦铮更加愣住了,“红玉?”
“你个呆子,我本以为你好歹也红红脸,怎么好像在说一个莫不相干的人一般,真是没趣。”听孟怀泽念着,秦铮好像有了一些印象,是自小跟柳娘长大的女孩,每次去华年坊,都是红玉为他鼓瑟。他记得她的声音,不似其他女子那般扶风弱柳,每次,她都会说:“红玉为大人鼓瑟。”
“既然这样,我跟你说些正经事。”孟怀泽扯开话题道。
“你这里还有正经事?”秦铮饶有兴趣地看着孟怀泽。
孟白了一眼他,道:“怎么没有?前几日我和几个朋友去喝酒,你猜遇见了谁?”
“谁?”
“徐家大公子徐俨宁。”
“这倒真是巧了,徐家不是一向自视甚高,少和你们有往来吗?”
“可不是吗,那日见他倒很是亲近,后来还往府上来过几次,我爹乐得他来,还叮嘱我好生款待。昨日又在酒楼一块儿喝酒,他提起黎王整理户籍档案的事,来探我孟家口风。”孟怀泽一刻也闲不住,从侧厅多宝阁中挑了件瓷白的山水渔船象牙雕把玩起来。
秦铮并不理会他,点头道:“情理之中。”
“这事儿我爹也重视得紧,在户部呆了多年,虽然看着整日乐呵呵的,手底下的事还是管得井井有条,遇到小事睁只眼闭只眼,有大事还是有分寸的,应该出不了岔子,就怕是有人要给他找麻烦。今上派这个活儿给黎王,一来是想锻炼锻炼黎王,让他也熟悉一下户部事务,二来也是想要探探底下臣子的风向了。万华宫前两日差人送来两盒香,不久这徐家公子也找上门来,看来我爹这回是清净不了了。”
“万华宫里的是当今皇帝的嫡子,徐家姑爷又是皇长子,能力也强,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现在两位皇子的关系正紧张,两边可都不好对付。孟大人打算如何?”秦铮明白孟怀泽每天看着游手好闲的,其实对什么事都是茶壶煮饺子——心中有数。
孟怀泽端起茶杯,端详些许,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世安说话何时如此随意了,竟毫不顾忌。我爹还是老样子呗,想着两边不沾,向宫里头回了写尽心尽职的客套话,又让我把徐大公子哄圆了。诶,你在想什么呢?”
秦铮闻声抬头,他面色凝重,一双黑眸无比深邃,“只怕这回不是这么好应付。户籍的事本就牵连甚广,加之底下循吏办事懈怠,弄虚造假的事时常有之,若真是有心要查,不抖出点事儿来怕是交不了差。还是劝孟大人早作打算、仔细考量才好。近日我受命盯着刑部的案子,也是错综复杂,地方含糊其辞,怕是和朝中有干系。”
“嗯?”听至此处,孟怀泽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脸上添了几分深沉,“那具体案情如何?”
“苏州刺史何宏谋划着在桐汭水的上游筑坝拦水调解时令,谁知还未动工就闹出一桩命案,而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贵妃的姐姐的儿子,她的亲侄儿。”
“这水坝之争我倒是有所耳闻,黎王主修,宁王主不修,这双方倒是各有各的说法,这场辩论实属精彩啊,我爹回来便给我条陈,让我好生学学,怎么这突然修水坝还惹了这样的祸端呢……”
这时,聂稳走进来拱手道:“大人,天枢台送来了新的卷宗,说是……”聂稳瞟了瞟孟怀泽,欲言又止。
“无妨。”秦铮挥挥手,示意聂稳直言。
“看来世安有要事要处理,这档子审案的事我最不爱听,还是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说着便提起衣摆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又忽然回身说道:“秦大人欠我的六必居定制礼盒我可记着呢,大人留步。”说完,才洋洋得意地离去。
“正经不过三秒,”秦铮轻声说道,“还是如从前一般。”
“大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案子如何?”秦铮回过神来,迅速又换上严肃的面孔。
“有了一些新进展。”
害,也想要六必居定制礼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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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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