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同黎王在华年坊见面后,秦铮便没再主动找过他,俗话说,欲速则不达,遇事留几分,才不会令人起了疑心,因此秦铮在府中的时候就比前段日子多了些,忙里偷闲得几回,也能为沈苓的及笄礼暗中做些准备,今时虽不同往日,却总归是要过下去。
可秦铮在家这几日才逐渐发现,沈苓对他的态度倒不如以前了,除却每日去沁荷轩例行公事般地诊脉,沈苓并不想过多地搭理他。他思来想去也不知究竟又怎么招惹沈苓了,只好私下找来紫雁问了问情况,紫雁也只是告诉他,沈姑娘这种状态自上次孟公子到访后就开始了,但具体如何,她也不清楚。
秦铮有些摸不着头脑,孟怀泽来秦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的上次到孟府来就把她招惹了呢?难道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想来想去,秦铮只觉莫名地生气,喝了一口凉茶冷静片刻,便叫来聂稳,让他去孟府递拜帖。可谁曾想聂稳刚准备出门,孟府的帖子就已经递到了门房,说是邀秦大人去府中一叙。
于是乎,一时气得有些上头的秦铮就这样带着聂稳站在了孟府的大门前。
早就等在门前的孟怀泽看见秦铮有些不对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随即又露出往日般阳光灿烂的笑容走下台阶迎接二位。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世安你盼来了。”孟怀泽朝站在旁边的聂稳微一点头,就带着二人朝孟府大门里走去。秦铮从身后聂稳的手里接过几个礼盒,将它们递到了孟怀泽手中,表示道:“上门叨扰,这是给孟大人以及孟夫人带的一些滋补品,你先拿着。”话说到一半,秦铮又准备将一个小木盒叠到那些礼盒上:“还有这个,是送个孟绾的,你一并拿去吧。”
“诶,孟绾的东西,你还是亲自给她比较好。”孟怀泽抱着几个礼盒侧身一躲,后退几步,“我先去把这些东西放着,再顺便去叫一声孟绾,你先去我的院子里等着吧。”孟怀泽走开几步,又转身问仍旧站在原地的秦铮:“对了,我的院子在哪你找得到吧?毕竟也来过这么多次了。”
秦铮有些愣。还是太子时,他曾在少时来过一次孟府,但孟怀泽住的院子在哪儿,他还真的不知道。他朝有些疑惑的孟怀泽微微一笑,只道:“两年了,具体的虽是有些模糊,但还记得大致方向,你去吧,不用管我。”
“哦,那我走了。”孟怀泽没甚语调地回答了他,就抱着几个大盒子进了靠东边的侧门。
等孟怀泽的身影消失后,秦铮才转身吩咐聂稳:“去,问问门房,他们家少爷住在哪个院子。”
“大人,我还以为您真的知道呢。”聂稳受到了他家主子的眼神警示,也只好灰溜溜地小跑去问名字和方位了。
秦铮在孟怀泽的辰枫院等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突然听见院外隐约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走到屋外的回廊,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橘色冲进了自己怀里,他重心有点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孟绾,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别跑那么快,都当耳旁风不是?”孟怀泽出现在院门转角处,看见正扑在秦铮怀中,环着秦铮腰的孟绾,他脸色突变,快步走上去,伸手就想将孟绾拉出来:“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羞的!”
孟绾迅速从秦铮怀里退出来,躲到他身后,双手攥着他的衣服:“我不管,我都快两年没见秦铮哥哥了,抱一下怎么了,以前又不是没抱过。”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给我过来!”孟怀泽绕到秦铮身后去抓,孟绾就侧身又转到了身前,两人这么一前一后折腾了半天,方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有些懵的秦铮逐渐反应过来,一手拦住孟怀泽,一手轻扶着孟绾,无奈道:“你俩别转了,转的我头有些晕。”
孟怀泽见状,趁机将孟绾拉到自己跟前站好,又训斥了她两句,待孟绾念念有词地耷拉下了脑袋,他才转头看向秦铮,询问了两句情况,便一同回到了屋里。
进了屋,秦铮刚坐下,孟绾便挣脱了孟怀泽的桎梏,全然不管脸色有些发黑的兄长,径直在秦铮身边坐下,朝还站着的孟怀泽做了个鬼脸。
孟怀泽一时无奈,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秦铮的对面坐下之后致歉:“让世安你见笑了。”
“无妨,不碍事。”秦铮喝了口茶,随即看向孟绾,穿着橙黄色的纱裙,梳着双丫髻,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倒是同孟怀泽有九分的相似,“妹妹很可爱。”
“哥,你看,我就说秦铮哥哥不会介意的。”对于秦铮的赞扬,孟绾很受用,“对了秦铮哥哥,你这次来给我带什么礼物了吗?”
孟怀泽在一旁着实有些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子,小声呵斥道:“孟绾,你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哪有问客人要东西的道理。再这样胡来,我就让爹给你找个更厉害的女夫子!”
“哼,你就是窝里横,在家里只敢欺负我一个人,再说了,秦铮哥哥又不是外人,干嘛那么生疏。”孟绾反驳道,又眨巴着眼睛看向秦铮,“你说对吧,秦铮哥哥?”
“嗯。”秦铮不想过多地同这兄妹俩争论,更何况他今天到孟府来也确有事情要向孟怀泽询问,这样下去只会更加没完没了,“此去漠北,给你带了盒西域香,你看看是否喜欢。”说罢,秦铮将手边的那个小盒子推到孟绾跟前。
孟绾激动地接过那个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小香包,上面绣着的都是西域特有的花样,凑近一闻,就有淡淡幽香从中散溢出来。
“我很喜欢,谢谢秦铮哥哥。”孟绾将木盒子的盖子重新盖上,将木盒抱进怀里,一双眼睛笑的完成了月牙,甜甜地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怎的,秦铮突然就想到半年前的除夕夜,沈苓醉酒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她的酒杯,她若是笑起来,一定会更好看吧。就像当年在江南,她见到小涣时的笑,如同那开了满树的桂花,清风徐来,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醉了人的心。秦铮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秦铮哥哥,你想到什么美好的事了?这么开心。”孟绾询问道。
秦铮一瞬间回过神来,自觉有些失态:“抱歉,想到了一些事情。”可当他看看对面坐着一脸淡然还在喝茶的孟怀泽,脸上的笑就顿时收敛起来了,眼神中还有些说不出的……哀怨。
孟怀泽被秦铮盯得有些不自然,他将茶杯放下又看向孟绾:“孟绾,练琴的时辰到了,你快回去吧,我和你秦铮哥哥还有些事要谈。”
“那好吧。”孟绾有些失望,但却是到了练琴的时候,再过一会儿师傅就要到了,自己还得回去复习复习之前的功课,于是她抱着木盒子起身,向秦铮告别:“秦铮哥哥,我就先回去了,等我练完琴再来找你。”
“好,快去吧。”秦铮笑着朝孟绾点头,目送着她出了辰枫院的门。
孟绾走后,屋里安静了许多,连院里一尾鲤鱼在池塘里上下扑腾的水声也被无限放大了许多。
“这丫头的性格,得亏你受得住,换做别人,早给吓跑了。”孟怀泽开口,语气十分感慨无奈,却又带着满满的宠溺。
“习惯就好了。”秦铮回答道,“何况孟绾还小,也是折腾的年纪。”
“还小?没几年就及笄了,也该收敛收敛性子了,不然连夫家都找不到。”孟怀泽似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爽朗大笑起来,而后又凑近试探道:“我看不如把孟绾许配给你好了,你既不嫌弃,我爹也看好你,知根知底的,不是皆大欢喜吗?”
“别胡说,孟绾是我妹妹。”秦铮急忙反驳。
“你急什么,我只是随便那么一说,况且,你年纪这么大了,本少爷才不舍的把亲妹妹许给你呢。”孟怀泽从秦铮焦急的脸上看出了些端倪,浑然没觉得自己刚才一番话似是把跟秦铮同岁的自己也跟着骂了,八卦地凑过去,“难道是,你看上哪家姑娘了?铁树开花了啊。”
“你再胡说八道,这就是你的下场。”说罢,秦铮抬手将桌上放着的一柄茶针侧着扔了出去,只见那柄针正好穿透了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稳稳当当地钉在了树干之上。
孟怀泽旋即将两手抬起来表示投降,但还是不怕死地猜测道:“难道是华年坊的红玉姑娘?”
秦铮被他这厚脸皮磨得没了耐心,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重响,他抬头看适才退回座位上坐好的孟怀泽,笑着道:“怀泽,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孟怀泽摆摆手,示意这件事情可以过去了,“不过你还真行,居然记得我这院子在哪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也说,来了很多次。”秦铮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何况刚才是叫聂稳去问的路,他确是第一次来孟府,问路也很正常。
“但你从小就是个不认路的,原来你还是禁军统领时,可是让手下带着你没日没夜地寻路,才堪堪记清楚,像孟府这种弯弯绕绕的,根本就是你的死穴,所以你那秦府才修的这么寒碜。”孟怀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面上有些疑惑,好奇地看着秦铮,“你哪次来不是我带着你进来的,没想到今天你还真的找到了路。”
不认路?年轻的太子左思右想,也没记起来秦铮有这么个问题。当年在东宫,秦铮走的不也挺正常?但孟怀泽是秦铮多年好友,这种事儿也应该不会记错。于是乎他咳嗽了几声,颇有些装腔作势:“方才聂稳去问过路,我就跟着进来了。”
“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孟怀泽恍然大悟,一脸明白了的表情,“对了,方才在府门口,我瞧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回事?”
“不错,我确是有事要问你。”秦铮想起来此次到孟府的目的,想要开口,却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顿了顿,说道:“你还记得上次你去我府上,都发生了些什么吗譬如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孟怀泽虽不太理解秦铮这么问的意义所在,但还是认真沉思了片刻,才回答道:“那日在你府中,我就是去找你喝了杯茶,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他又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慢慢回忆,“哦,中途门外好像有个侍女打碎了茶盏,你出去了一趟。”
秦铮点头,这他倒是记得。当时他出去就只看到紫雁站在门口,碎了一地的瓷片,以及沈苓愤愤的背影:“那你当时说了些什么?”
“我记得,也没讲什么正经的,只是华年坊的红玉姑娘托我给你带信,说是念你念得紧。”孟怀泽话到此处,又忍不住揶揄,“怎么,真不是红玉姑娘?”
“你闭嘴吧。”秦铮没这个功夫去同他开玩笑,他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连起来回想了一番,越想,这心里还似乎越高兴,甚至还忍不住出了声,笑着摇摇头,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
“你这是,被人下蛊了?”孟怀泽看着秦铮如此甜蜜的笑,在这有些闷热的天气里不觉打了个冷颤,“从没见你这样笑过。”
“没有,想通了些事情。谢了,怀泽。”秦铮心情好,也不计较适才孟怀泽的话。
被感谢的孟怀泽还是有些不解,但再看对面人的动作神态,他又低下头,若有所思起来,自顾自地喝着茶,一反常态地沉默。
不一会儿,茶喝的差不多了,孟怀泽突然起身,朝秦铮看去:“世安,近来我在孟府后院修了个练武场,要不同我去比划比划?”
“同你比划?你确定?”秦铮一脸迟疑。
“当然了,我同你一起去,老规矩,你比划,我观看。”孟怀泽笑得有些狡猾,秦铮也不好推辞,只得同孟怀泽一起去了后院的练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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