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裂痕

“徐公子有好多天没来了。”五朵把弄着手中的短笛,这些日过去,已经吹得有了些模样,略能入耳了。

况纾芸本在院中练功,听见五朵的感叹,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往隔壁院望了望。

“姑娘,要不然我们去找徐公子玩儿吧。”五朵从凳上起身,满脸期待地望着况纾芸。

“上次带着米花糖去找他,他也只是说几句客气话,何必自讨没趣。”说起来心中又添几分堵,况纾芸提起手中的剑,自顾自地练起招式来。其实有天夜里,她听到了院子那边飘来的竹笛声,开始还有几分轻快欢喜在里面,渐渐地却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滞塞,到最后结束时,竟似一声长啸,又好像是边关那种铁骑横踏、家国残破、漂泊伶仃的凄凉,让人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是自那天起,隔壁那位徐公子不再过来的。

院墙的另一边,她俩口中的“徐公子”也在卖力地练着功,仍旧是拿一丛含笑开刀,叶子哗哗落了一地。直到一丛含笑都快秃了,他才停下手来,转身跃上一棵榕树,闭上眼慢慢平缓气息。这一下,那天下午方雩来找他的一幕幕,又回到他的脑中。

那日,徐俨宁正要出门往隔壁院儿去,刚刚出了大门口,便见方雩迎面而来。

“徐公子可是要去见况姑娘?”方雩张口问道。

对于徐俨宁来说,方雩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不像是宫中皇后那般仪态万方、不像妹妹芷宁那般娴淑温润、不像况姑娘那样洒脱率性,而是妩媚中又透着不可违逆的强硬。

“是,”徐俨宁悄悄将短笛藏入袖中,将方雩让进屋内,“不知方帮主来,也没什么准备,望帮主包涵。”

“徐公子可知道,你要找的况姑娘,真实身份是什么?”

“帮主的哑谜我听不懂,还请帮主明示。”

“她是风林阁的人,徐家叛逆案背后力量之一。”

刚刚还气定神闲的徐俨宁脸上表情瞬间凝固了,“徐家谋逆案”几个字如一道晴空霹雳在他脑中炸响,让他没时间想方雩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时间想方雩怎么知道徐家遭遇的一切。等一下!徐俨宁忽然又意识到,方雩刚刚提到的还有一个人,是况纾芸,况纾芸与此案有关?太多的信息一下子占据他的大脑,给这几天短暂沉浸在快乐之中的徐俨宁一个响亮的耳光。对,他不能忘了,自己身上还背负着徐家的冤屈。

“帮主所言何意?”徐俨宁攥紧了拳头,清晰地感受到袖中短笛将他的手臂硌得生疼。他尽量从脑海中嗡嗡的声音中拨出些神智,去应对刚刚在他面前显出一角的真相。

“风林阁是近年在江湖新冒头的一个门派,刚出来就找上二门三教,出足了风头。去年风林阁在苏州劫了豫帮的生意,我便一直派人跟着风林阁的人,有一人自苏州去了漠北。”

徐俨宁心中咯噔一下,漠北,那个他带领着破岳骑拼死闯出生路,要用命去守护的地方。

“那天夜中,他潜入一处驿站,穿了身红翎骑使的衣服出来,骑着马出关去了。此时他骑着马已经不好跟了,但豫帮的人散落各处,又在徐小将军扎营的地方见到了红翎骑使,想必还是风林阁的人。直至清晨他才回到驿站,换回自己的衣服离开了。后来不久就听说徐小将军率兵攻城的消息,我便猜想,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徐俨宁知道,那日城下一战不简单,背后一定有人操纵。只是最初他以为是黎王那边布置的局,竟未想到还有江湖中人参与其中。“红翎骑使……”徐俨宁喃喃地念道,对,他并没见过真正的红翎骑使,来传令的人也不过是拿着印信罢了。假若那天来的人不是真的骑使,传的令也不是让他带兵回京,而是单独传他回京,那他所领回的十万大军,可不就是来势汹汹,有谋逆之举的最好证据吗?兵临城下,哪里还由他分说。而且监军死得蹊跷,他压下了这个消息,假报密信,说不定正中某些人下怀,而在皇帝那里,又是一条他居心叵测的铁证。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可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件事会牵扯上一个从未听过的风林阁呢?

徐俨宁许久没说话,方雩也只在一旁静静等着他的回应。猛地告诉他这些,任谁一时半刻也难以接受。

“方帮主可知风林阁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风林阁的阁主名叫沈涣,极其神秘,一直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面具?”徐俨宁的脑海中闪过另一张脸,那个总是隐身在大殿的暗处、站在周震南身后的人。

“是的,”方雩点点头,“风林阁的人从驿站离开后,也是去见了一个戴面具的人。但是,沈涣明明那时在江陵参加武林大会。”

难道是他?徐俨宁心中一凛,仔细地在记忆中搜索秦铮这个人。与秦铮相关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他是前朝禁军统领,迎了周震南,在新朝任天枢台主事。可印象中,他一直是周震南手下的一把利器,他究竟是在奉周振南的意,还是自己有所谋略呢?

“帮主可知,风林阁是否与朝廷有所关联?”徐俨宁问道。

“风林阁背后的力量似乎很强,刚出头就能得到吕三清的认可来加入武林大会,手下一个赵宏离对他俯首帖耳,就连跟在他身边的况纾芸也很不简单。此次武林大会,也是风林阁夺魁。”方雩一项项地说着风林阁的出挑之处,愈发咬牙切齿。这个竞争对手,已经给豫帮造成了足够的威胁。

仅凭方雩所说的东西,并不能发现和朝廷有什么直接关联。而这些武林上的大人物,在徐俨宁那里也是鲜有耳闻。好似两条山谷间各自奔腾的河水,忽地一下就汇聚在一起,把两条河里的鱼虾冲了个七荤八素,还要努力地辨清源流。方雩,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一切呢?真的有这么巧合吗,刚好救下他,刚好发现红翎骑使,刚好和风林阁有关,而她,还劫持了一个风林阁的女子在这里,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扣着她。暂且不说风林阁的好坏,这段时间与况纾芸的相处,她绝不是有很深城府的人。

好像是看出徐俨宁在想什么,方雩笑了起来,说:“好奇我怎么认出你的身份的吗?豫帮的人向来耳聪目明,派去跟踪风林阁的人恰好在漠北呆过一段时间,见过徐小将军。”

如此说来,还多亏豫帮中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才能在他被追捕的时候救他一命。其实并没有什么流寇,哪有流寇会抢劫压囚犯的队伍。父亲在朝堂自戕,用他的命换回了整个徐家,而他这个犯下谋逆大罪的人,也只是判了流刑,远放西南。只是他心有不忿,带着叔父逃了,被发现了后,地方官兵四处搜捕。他身上没有银钱,只带了那支断矛,四处躲藏,他早已不是在沙场上驰骋的小徐将军,当日被围困,没能救得了叔父不说,若不是方雩,怕是自己连复仇的命都没有了。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好看。”方雩一脸玩味地说道。见徐俨宁对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反应,方雩才意兴阑珊地说:“好吧,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

换做其他人,听到这话便也以为是方雩抬举自己,这种处境下,与泥菩萨过河有什么差别。可是现在方雩所对之人偏偏是徐俨宁,是那个杀伐果断、心比天高的徐小将军。“帮主是说,让我加入豫帮?”

“不错,”看徐俨宁的反应,方雩知道自己押对了人,其实他身上的一股傲劲,才是自己出手相帮的真正原因,“你加入豫帮,想要查清谋逆案背后的黑手,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徐小将军是沙场勇将,一时落魄,以后在我帮也定能大展拳脚。徐……噢,不对,是徐公子,这一定是一场双赢的买卖。”

“帮主对我徐家的恩情,徐某自会铭记在心。此日起,我便是豫帮的人了,有何事帮主吩咐便是。”徐俨宁心气高,却是重情义、不作伪的人,沙场上命悬一线时,往往最后靠的是也是一份情义。

“不急,你先在此处呆着休养生息,用得着你的时候,自然不会忘了,” 方雩目的达成,一时心情甚好,“风林阁那丫头,你若愿意继续与她交好,倒也不失为探知风林阁的一个切口。”

徐俨宁从袖中拿出短笛,并没有接方雩的话。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弯弯绕绕,在豫帮前院中停下。车上下来的人蒙着双眼,着一身浅灰短袍,提一柄长剑,并不能断出是哪家门派。

后院中,一个小丫鬟进来禀报道:“帮主,有客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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