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君疾

灵狐卫受宁知微之命,将那人敲晕带回了宫中。

宗樊从御案高叠的奏疏后探出头来,“阿肆阿伍,你们这是做什么?”她左看看右看看,颇觉奇怪。

阿肆收起剑入鞘,抱拳行礼,“我们受大人之命,将此人带回宫中,请君上钦审。”

“他犯了何事?”宗樊拿书拍了拍那人的脸,企图把他喊醒,只是未能成功,反而将那张贴上去的面皮刮了下来,露出了本来的麻子脸。

“此人当街拦下大人的车驾,公然行贿。”阿肆说着,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封书信,递到宗樊手中,“大人疑心他是长孙中尉的奴才,便让我们提他进宫来。”

宗樊看了眼那信中内容,又踢了一脚跟死□□一样躺在地上的人,先是一脸问号,而后觉得十分无语。

长孙延这赶着送脑袋的行径真是奇葩,古今往来找不出第二人,明明自己今早才替他戴好乌纱帽,饶他一命,现在这是闲活得太长吗?

更令她恼怒的是,长孙延竟敢当街拦宁知微车驾,今日是一个小奴才,怎知明日会不会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虽说有灵狐卫在暗中相护,可长孙延搅扰宁知微便是不对,宗樊越想越气,自己都得算着时间去见,他这半路截胡算什么?

长孙大人半夜搂着小妾睡得正香,却见管事的跑来,说是府门外来了一队禁卫军,拿着圣上手谕要奉旨督察。

长孙大人连忙穿衣,走到正堂发现领队之人正是郭昂,心中一凉,忙惴惴问道:“郭统领,下官这是,这是……”

他这了半天,这不出个所以然。郭昂本也无闲心掰扯,宣了旨意就要拿人。

长孙延被两个强壮的禁卫军架着,叫苦不迭,他疑心是自己早上跪地请旨的事让皇帝生了气,于是又问:“同我一块递折子的几位大人呢?”

“几位大人正在府中酣睡。”

长孙延面色一白,这时才想到自己派去宁府的那个家仆还未回来,多半是落到了皇帝手里。

他悔不当初,在心中连声骂自己蠢笨,这位宁大人如此受皇帝爱重,自己就算整副身家赔进去,她也不会正眼瞧一下。

第二日,长孙延入诏狱的消息传到了另外几位大人耳朵里。他们只觉脖子发凉,纷纷称病告假。

被这变故一吓,原本预备着今日进言的朝官噤声失语,为郕王求情一事不了了之。

不过这样一来,矛头就对准了宗樊。

“臣等奏请君上选秀纳妃,您年已三一,此事不可再拖,先帝泉下有知,看到您在宫中伶仃一人,心中必然不好受。”

先帝本就子嗣单薄,宗樊再不衍嗣,日后一旦大行,连适合继位的新帝人选都找不到,他们是真的怕宗家血脉断在这儿。

从天启二年磨到天启十八年,朝臣们什么劝谏的话都说过,嗓子都说冒烟了,奏疏里的句子也倒背如流。

宗樊每次都是答应得好好的,等开始遴选秀女了,她便转头不认账,不是搪塞就是忘得一干二净。

若非这些年宗樊沉潜于兵部和神策军事宜,都是与宁知微往来,朝官们都要疑心皇帝好男风了。

思及此处,那个提议的臣子猛然想到了什么,满面狐疑,“臣看君上素日爱重宁大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宗樊便急声打断了他,“简直缪谈!”

那个朝官被噎了一通,看她这么紧张,深觉其中有鬼,目色愈发幽凉。

“君上,臣还未说到肯綮处呢,您急什么?莫不是属意宁大人?”

这一句话,算把宁知微推上了风口浪尖,一众朝官满面愕然,可是细想之下又觉得合理。

宗樊有些尴尬,“不过是议兵部之事罢了。”

“那君上怎么从未召见过石大人?”那朝官复又问道,咄咄相逼。

这一下可把宗樊难住了,她不喜石晃是因从前他对宁知微有意,但此人又有些才华,不好调离兵部,只好这么不近不疏地搁着。

如今朝官问到,她也不好直说,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马虎,“宁大人是尚书,统管兵部,凡事同她商榷自然有朕的考量,你这话,是日后有什么事,石晃都能越权直抵御前?”

那朝官说不出话来了,宗樊趁此摆手打住了他们滔滔不绝的话声。

“朕乏了,此事改日再议。”她看了看一旁的弗陵,扬了扬头示意。

弗陵秒懂,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拉得细长,“退朝!”

一众大臣深感语塞,宗樊每次都这般糊弄,偏生他们还没招。

宗樊难得有了空闲,才下了朝会便又差弗陵去宫道前候着,以兵部的事为由留下宁知微。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带人到含光殿,不然可就坐实皇帝对臣子有意了。

她们之间的密事,宗樊并不想让他人知晓,起码是现在。

她身份在这里,这些年后位空悬,中宫无主,那些担心衍嗣的朝官本就心急如焚,如若知道宁知微同她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纳妃的奏折不得堆成山。

对于后位,宗樊其实是属意宁知微的。

可她也深知,宁知微志在朝堂而不在深宫,而且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旧例。等到那时,自己拿兵部的事去问宁知微,必定引得群臣口诛笔伐,将她推入不测深渊。

宗樊闷头走在前头,宁知微安静地跟在后头,总觉得她忽然有些不开心。

眼看到了御书房前,左右的宫人已经屏退,她走到宗樊身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她的手指。

“君上为何不悦?”

宗樊听她一问,满腹委屈便涌了上来,等进了御书房关好门,便转身抱住宁知微,揽着她的腰埋头于颈间,许久之后才瓮声瓮气地出了声。

“他们老逼着我有什么意思呢,左一个立后,又一个衍嗣,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若再这么下去,莫要怪我往外传皇帝好男风。”

宁知微眸色渐柔,抬手轻轻安抚着宗樊的脊背,“君上身居高位,他们关注这些事也是应该,不必放于心上。”

听着宁知微温柔的话声,宗樊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让弗陵去查的事,忙拉开距离,佯装不在意地随口问道:“朕偶然听闻,卿的小字叫凫儿?”

她将脸别至一旁,努力摆出随性的态度。

宁知微也不戳破,笑问她:“君上从哪听来的?”

宗樊一听她这样问,便知道她大抵猜出了几分,面上染了羞恼的红云,“不许笑!不许笑……”

宁知微果真收起笑意,任由她执着自己的手把玩不停,“臣幼时命薄,受不起太华重的名字,阿翁听了国师的话,思来想去便定下了这个。”

野鸭凫水,可久潜而不溺。

“凫儿听起来,更像六一的名字。”宗樊心中沉郁的阴霾刚刚扫除,心情便又低落下来。

“父皇母后总唤我小字,他们崩逝后,我身侧再无亲近之人,宫人们说话做事总战战兢兢,不知道也不敢过问,就连弗陵也不敢如此唤我。”

宗晏的声音愈发低了,她从前再难过,也从不拿她的小字说事。

宁知微安静地听着,心中澄明。

皇帝在万人之上,独高必孤,况且她还是多愁善感的女子身,迫切想将自己的心思和亲近之人道明。

宗樊忽然从背后拥住了宁知微,将头低下些许,枕在她的肩上,稍稍往里一靠,就能看到那绯色官袍下若隐若现的雪白颈段。

“日后只有你我时,不要称我君上了。”宗樊抿了抿唇,强忍心中躁动。

“我的小字,阿难。”

浅浅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流,让宁知微颈后微痒,她心中莫名微动,勾唇轻笑,温声道了一句好。

这次以兵部事由为幌子的密谈,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弗陵候在外头,脸不红心不跳。

也不知她们谈了些什么,等宁知微出来时,脸上热意尚未完全退去。她理了理被揉皱的衣袍,朝着弗陵温和一笑,便离开御书房出了宫。

看着那纤瘦窈窕的背影,弗陵蓦然长叹。

上次谈了半个时辰,这次一个时辰,那么下次呢?宗樊有人相伴,自然是好的,可他怕极了宗樊会困溺于此,荒废国事。

弗陵想提点几句,又觉自己阉人之身,实在不好开口。

所幸宁大人还懂节制,若不是她拦着,宗樊不知道得疯成什么样。

宁知微走后不久,宗樊忽然喊了明徕过来,一脸笑意地压低他的肩头,低声说了句话。

明徕面色震恐,趔趄着朝地上跌去,失声大叫:“什么?!”

他在风中凌乱,混沌的脑海里无限循环着宗樊让他往外传的话。

第二日,一则不知名的小道消息传遍了绥京,满城沸沸扬扬,就连小孩都编了童谣。

皇帝在萧山伤了根本,不能生育。

宁府的家仆上街采买听了几句,回了府中便迫不及待地学给宁知微听。

“你说什么?”宁知微翻账本的动作猛然顿住,她略仰起头,一向淡然温和的面上有了丝错愕。

“君上有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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