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寒髓深渊会晤

在几位钦命大臣不遗余力的搜查下,这场余威仍存的灾祸终于有了结果,确凿的证据皆指向魔人。

小皇帝怒而不发,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很快到来,一月后,溽暑已过,初秋凉意慢慢侵透而来。于人族而言至关重要的君王会晤即将拉开帷幕,地点定在六界之外的寒髓深渊。

寒髓深渊听起来寒冷无比,实际上却是一座横跨大陆、绵延不绝的活火山,时常发生大规模喷发,核心温度极高,其表面寸草不生,岩浆蔓延,整个大陆妖兽横行,环境十分险恶。

主和派大臣不希望皇帝孤身前往,可奉天殿的传送阵已经千年不曾开启,灵力稀薄,他们没有防护和灵力加持,即使侥幸逃过妖兽猎杀,也会被炽热烈风吹成灰烬。

出发前夜,小皇帝独自坐在殿中,垂着头情绪有些低迷。

夜幕垂下,殿外一片死寂。

人族为六界最弱,孤身会晤,好像怎么看都是死局,他知道自己存活的几率渺茫至极,甚至偷偷拟好了遗诏。

烛火将要燃尽,光线愈发微弱,却被陡然吹来的夜风引得爆燃一瞬,摇曳不止。

皇帝抬头看着那绰约人影,他比上次镇定许多,张了张嘴却像是哑了声音。

“那日城西祸乱,多亏了道长,朕尚不知……”

“我来,是要送你一样东西。”溟珞的语气平缓而寡淡。

一把短刃凭空出现在皇帝面前,精纯的墨曜石剑身上刻着两行奇怪符文,刀刃厚而不锋,连手掌都划不破,似乎只是一块打磨出些许棱角的石头。

“寒髓深渊有怪名‘熔魈’,寄生于岩浆,鳞甲坚硬如石,食其心脏,可祛你身上积累的魔煞之气。”

溟珞看着皇帝瘦弱的模样,不确定他能否安全脱身,从寒髓深渊活着回来,“火山喷发前熔魈处于休眠状态,在岩浆把你浇透前,用这把短刃挖取它的心脏。”

“我来之前卜了一卦,明日君王会晤,你只身前往必遇大难。”溟珞缓了声音,平静道:“你太孱弱,根本无法承受寒髓深渊的烈焰,吞食熔魈心,如遇魔气大盛,亦可短时间保住性命。”

皇帝攥紧了短刃,心里没有从前那样惧怕,语气郑重而诚恳,“朕,谢过道长了。”

一只半透明色异兽从溟珞身上跳下来,身上皮毛渐泛水泽,眼眸幽蓝如海,身形威武煞气。它走至一半,转身歪着头确认刚刚听到的心语。

等得到溟珞授意,它才迈开脚步。

“你身上的煞气已经极盛,深入肺腑经脉,无法根除,身为人界君主,衍生龙息护住了你的性命,此兽乃幽冥界之物,可替你吸走部分煞气,让你明日不会太难熬。”

魇兽走到皇帝跟前,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而后轻轻咬下去。

小皇帝皱眉侧过头,没有看到无数黑色煞气从指尖涌出,被魇兽吞尽数进了肚子。

不一会儿,那威武的魇兽打着饱嗝,一脸醉态地消失在了溟珞身边。

小皇帝低头,看着被咬破却没有流血的指尖,心中复杂。

人间的修士很多,不过求财求得道飞升。这个女子帮他两次,求什么,他不知道。

溟珞将曜石短刃送至,不欲多留,转身便要离开。

小皇帝疾走数步,对着那清瘦的背影急声问道:“我何时能再见您?”

溟珞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等你足够强大那天。”

带着你的族人好好成长,希望你能活到那日。

烛火终于燃尽,殿内陷入黑暗,耳边又响起了人声。寝殿里被宫人通铺了厚厚的绒毯,踩上去柔软而暖和。

小皇帝看着渐渐隐入黑夜里的溟珞,心中只余萧索凉意。

第二日,奉天殿。

灵者开启传送阵前,给小皇帝穿上了冰魄软甲。此乃前朝第一代君王的盔甲,穿在身上轻若无物,世上最利的刀剑都刺不透,可御火。

因冰魄软甲极寒,由历代灵者守护,今日重启使绥京气温骤跌,竟然八月飞雪,冻死了好些乞儿。

小皇帝穿在身上,却没有任何寒冷之感。传送阵刺眼的白光将他湮没,瞬间传到异界。

气温骤降到冰点以下,小皇帝眉梢和睫毛都挂上了冰霜,本就畏寒的身体泛起乌青。

到了承受临界点,气温又迅速攀升,即使穿着冰魄软甲,裸露的皮肤还是被滚滚热浪灼得通红。

寒髓深渊在六界之外,是不可动武杀戮的中立地带,火山绵延数十万里,高耸巍峨不可攀。四周岩壁无土壤附着,灌注着赤黄岩浆,火焰终年不熄,地壳如异兽脊背,怪石嶙峋。

即使穿着冰魄软甲,外层的岩浆火焰还是让小皇帝汗流浃背,五脏六腑都要被蒸熟。

溟珞的话在耳畔响起,灼热感烧着仅存的意识,小皇帝不敢耽搁,压住恐惧感四处搜寻。奈何现在火山没有喷发,熔魈正处于死寂的休眠状态,和遍地熔岩融为一体。

正当意识迷离时,他忽觉脚下颤动阵阵,灼烫的熔岩快速膨胀起来。才堪堪跑开,熔岩瞬间爆裂,岩浆四处飞溅,一团浑身是火的怪物摔在面前。

熔魈遍布,小皇帝早有心理准备,可没料到它会这般猝不及防地从脚下冲出。

因处于休眠状态,熔魈动作还很缓慢,獠牙大张的瞬间便被曜石短刃刺穿了脑门,岩浆从中流出,慢慢冷却变黑。

小皇帝看着瘫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息的熔魈,不敢过多拖延。他狼狈地爬起来,压着手中颤意用短刃划开了坚硬的鳞甲,挑出一颗核桃大小的心脏。

皇帝犹豫一瞬,还是闭眼放入口中咀嚼,炭石划着嗓子艰难地吞入腹中,胃里一阵火烧后,身体的灼痛感渐渐被压下去。

迎接的使者很快赶来,身后跟着由四匹骏马拉着的车驾,内饰极其奢华,铺满异兽软皮,镶嵌无数珍宝,又有禁制加持,将寒髓深渊的高温阻隔在外。

等小皇帝上了车驾,熔岩化作的四匹骏马忽然双目赤黄含火,甩着高鬃长尾飞驰离地,不消片刻就到了火山口的朝圣大殿。

会晤殿宇高耸入云,宫殿雕梁画柱,六个主位后面分别立着封着元神的神兽雕像。

天阙为六界之首,气宇轩昂的天帝已经坐在高位,明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虽未生着传闻中的长眉,面目却十分慈蔼,不怒自威。

使者恭敬地引路,将小皇帝带到白泽神兽的雕像前,刚刚落座,一阵黑雾便气势汹汹地进了殿,轰然化作庞大怪物。

是魔君。

它走到小皇帝近前,怒目罔睁,不屑地眯眼细看少年。

盯了半晌,魔君才恍惚想起,人族寿命匆匆不满百,面前的人早已不是千年前那个懦夫。

小皇帝看着眼前鳄头猿身、覆满黑鳞的怪物,本能地产生了退缩感,幼时在萧山目睹的一切忽然变得清晰无比。

他艰涩地攥着手,强忍惧意同魔君对视,看着那些腮腺旁坠生的正在蠕动的肉须,胃部便开始翻江倒海地痉挛。

魔君周围漫荡开杀机四伏的凶煞黑雾,径直冲向孱弱的人族少年。

冥王受溟珞所托,当即打出劲风相护,却见神兽雕像金光一闪,里面封存的白泽元神化作人形立于面前,她将手持卷轴往半空一展,金光浮现,汹涌黑雾便被收了大半。

极小部分煞气从两侧逃逸,蛮横地蹿入小皇帝心口,他旧伤未愈,喉咙涌起一阵腥甜,染红了衣襟。

白泽身姿翩逸地收了卷轴,一袭金纹饰边的长袍被风吹拂而动。

熟悉的面容让小皇帝有一瞬间恍惚,他捂着剧烈绞痛的胸口,只看到白泽化作金光,忽而飞回了神像中。

天帝挥袖打出金色龙纹相护,厉声呵斥,“屠殇,这是寒髓深渊,不是你的魔人城!”

魔君走到小皇帝跟前,任由身上煞气弥漫,却无法侵透天帝以法力构筑的淡金色保护罩。它蹲下身,细细打量这位人族君主稚嫩的面庞。

“汝何姓名?”

刚刚被煞气侵蚀,小皇帝多年来养着的伤不受控制,此刻五脏六腑似被尖刀翻搅,他忍着痛意,擦去唇角的血后正起身,仰头直视魔君漆黑外凸的巨眼,声音虚弱却透着坚毅。

“宗晏。”

魔君站起身,声音震耳欲聋,“本座见过你的先祖宗恪,一个懦夫。”

它大笑不止,鼻孔发出不屑的吭声,“你先祖的先祖,宗陴梁,也算英雄,竟生出你们这些小虫,数万年来,人族——渺小又卑微的族类,任我杀之任我剐,实在无趣。”

“你太弱小了,我甚至提不起兴致杀你。”

魔君如此狂傲,宗晏想起城西罹难的臣民,心中仅剩的畏惧荡然无存,他直视那恐怖面容,骤然烧起的怒火掩盖了剧烈痛意。

“拜魔人所赐,我幼时险些死在在萧山,国师断言我活不过三十岁,那又如何?我想在自己死前,让后世免受大祭迫害。”

宗晏不惧魔君恫吓,他被心中恨意支配,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了温顺怯态,“如今大祭未到,魔君公然毁掉人魔契约,肆意生乱,我为人族君王,面对不公而不敢直言,该何以自处?”

魔君被堵得哑口无言,怒不可遏又要打出煞气。

天帝没有容忍它再次发难,忽然出声调停,“宣启城血雨确实是魔人之过,殃及许多人族臣民,人魔契约订立了数万年,不可一时毁之,但需给人族修养的机会。”

他环视一周,不怒自威,“下一次魔族大祭,就此作罢。”

以往的人族君主面对魔君声威,动辄忍气吞声,这个瘦弱的孩子却敢公然悖逆。

魔君心中狐疑,微眯巨眼低下头,却从宗晏身上嗅到了纯正的宗家血脉气息。

它刻意压低声音,笑中阴蛰。

“人族先君宗佞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子,早在数年前已死于萧山,被魔人分食殆尽,本座亲自验过,那确实是宗家血脉的遗骸。”

宗晏的样貌与被害储君一般无二,甚至极像魔君敬佩的宗陴梁。

它拢起粗眉,目光怨毒,几乎要将这个羸弱的少年刺穿。

“汝混淆君王血统,其心可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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