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魔气浸染的驻地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醺。

十万神策军西驻长平,为即将到来的两族大战布局。

因为刚刚受魔族劫掠,官道上坑洼不平,车驾摇晃得似乎下一刻就要散架。宁知微想起昨夜之事,心中沉沉。

派去跟踪的侍卫告诉她,那些黑影直接穿过了相府的高墙,其所骑马匹也化作流沙,散在了夜风里。

昨夜常德街是郭昂带着禁卫军巡逻,启程之前,宁知微专门问过,得到的答案却令她心惊。

因为临近宵禁,巡逻的卫队只看到她的车驾跑马而过,并未注意到什么可疑人影。

绥京和长平相邻,虽然道路颠簸,众人还是在第三日傍晚时分赶到了驻军地。

长平城外是一片平坦广阔的谷地,原本开春时节已经草长莺飞,但是壮丁被俘那日,滞留了大量魔气。

无数草芽被侵蚀而枯萎腐烂,放眼望去,遍布着百姓外逃时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车辙和蹄印,满目惨败枯荣。

魔气深入地底,浸透了草野,难以根除。

当初溟珞赶来探查时,让龙驹驱散了大部分魔气,又散了法力形成了淡青色的保护屏障,将整座城池圈于其中,才使得外逃的百姓能安然无恙经过这里。如今城池上空,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此次驻军,吕效平亦在编中,仗着自己副将身份,端着架子谁也瞧不起。一到地方,他也不管别的,看到驻地平坦且紧靠护城河,立刻下令让将士们卸下行装,驻扎在此。

吕效平要扯开嗓子喊时,看到从护城河畔跑来一个小兵,怀里紧紧抱着水壶。

他斜斜瞪了一眼,提高嗓音问:“做什么去?”

小兵本径直往前跑,听到吕效平这一声猛喝,忙停下来行了军礼,脸上急色未退。

“大人抱恙,标下去烧些沸水。”

吕效平抢过那个水壶,低头看着里面清澈的河水,心里有些不满,他本想将水壶倾下倒掉,又怕等下许忠怪罪,只好愤愤然塞回了小兵手中,溅出的水打湿了袍服。

“这水这么干净,还烧什么!”

他哼了声,大力将小兵推开,“我看她是在京城过惯了娇奢的好日子,不知君上怎么想的,让这种人随军而来,你直接送去她的车驾上,喝不喝随她意。”

小兵哪敢如此,低头站着,神色十分为难。

“医官吩咐过,护城河水被魔气浸染,若不不烧沸,轻则腹泻脱水,重则危及生命,标下不敢有一丝马虎……”

吕效平见一个小小的步卒都不听自己命令,咬着牙满目恨恨,他一把将水壶夺过来,粗声粗气地叫喊:“废物,我替你送!”

小兵趔趄着摔在地上,激起灰扑扑的尘土。

他见吕效平真的直接将生水送去,也顾不得别的,狼狈地爬起来,扯住吕效平的裤腿死死拦着。

“将军不可!这水不干净,大人若喝下去,标下担不起罪责!”

小兵胸口被猛然一踹,他跌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只看到那提着水壶的高大背影在模糊的视野里扬长而去。

吕效平心有不悦,走到宁知微近前,将水壶往地上重重一顿,本想出言讽刺几句,却又忽然想起小兵的话,他眼睛一转,亲自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宁大人随军而来,您一个弱女子,还是好好待在车驾上由医官侍着才好,下来做什么,两军阵前刀剑无眼,若是伤到您,君上怪罪下来,末将可担待不起。”

吕效平冷冷哼声,话里藏着针。

他本就看不起宁知微身居高位,如今受制于她,心里更是不平。

宁知微似乎尚未从颠簸跋涉中缓过来,面色稍白,额头沁着些许冷汗。若是往日乘车,断断不会这般,她想,多半是因城外未散尽的魔气。

脑子混沌地乱作一团,宁知微根本无法过多思考吕效平为何忽然如此好心,她将水接过来抿了一口,喉咙里的干涩感和灼烧感稍有缓解。

冰冷的河水滑进空荡的胃里,带起一阵绞痛似的痉挛,缓了许久才愈渐宁息。

吕效平看着她喝下那杯水,心里有了莫名的快感,话里依旧夹枪带棒,“宁大人没带过兵打过仗,经验缺乏,容末将教教您。”

他并不把宁知微放在眼里,不屑地拔出腰间佩剑,指着长平城门的方向,信誓旦旦地点评分析。

“我军在此驻扎,依靠护城河水源,解决了用水问题。且看四处,无山野遮蔽,只要在离大营五百米开外的四角分别建一座瞭塔,魔族大军一旦来袭,必定逃不过传号兵的眼睛,给了我们充足的备战时机。”

宁知微听出了吕效平话里的轻视,没有出言反驳,等腹中不适感稍减,她安静地走到流沙地边缘,眉间渐拢。

吕效平见自己一番慷慨言论没有得到回应,脸上有点挂不住,收起剑甩袖愤然离开。他性子冲动急躁,将驻军扎营想得太过粗浅,适合做冲锋陷阵的前锋,但不适合做指挥布阵的大将。

宁知微在流沙地边缘看了许久,而后弯身握起一捧沙土,和身旁的医官交谈着什么,目色凝重。

许忠凑过来,打量了几眼那松散的沙土,并未看出什么异样。

由于长平魔气未散,随行的近百位医官都是从全国遴选出来的,不仅精于药理,亦略通神魔之事,与普通医师相比,在两军对决时有更大裨益。

受命随侍宁知微左右的医官姓刘,大概三十多岁,算起来是院使刘悬的堂侄。他上前两步,拧着刀锋似的粗眉,一字一顿。

“下官方才仔细看过这土壤,其干如聚粟,温若卦肉,不知哪位高人将大部分魔气祛了,才使得我们踏入此地还能安然无虞。只是……”

刘医官顿住话音,任由泥沙从指缝全数滑走。

“虽然地表的魔气完全散了,但地表五厘以下的土壤还残留着些许魔气。因为那些植物被侵蚀而死,没有锁住地表的水分,现在土壤用手指轻轻一捻就散开成沙。”

许忠的目光如钩般扫视四周,却未发现任何异常,他压下惊诧,声音略有缓和,问道:“如果不做处理,真在此扎营久留,会有何影响?”

刘医官目色有了几分迟疑,“魔气一旦升起,就如附骨之蛆。将士们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耗尽精元,不等大战开始便会染病暴毙而死。而且目下最紧要的,是护城河的水源已经被污染,十万大军再此久待,这将是致命之因。”

宁知微腹腔内的痉挛愈发强烈,可面上却看不出一丝苦痛。

“方才吕参军执意要立刻扎营此处,可长平城外没有其他依仗,放眼望去无一座土坡山峰。”

她依旧平静,没有太过在意,声音却染了几分细致内荏,“即使以人类低矮的视线远眺,也能对神策军的布局一览无余,遑论身有双翅能腾空而飞的魔军。”

掌心未痊愈的伤似有蚂蚁在爬,痛痒难耐。

宁知微蜷着手指竭力忍耐,她的声音低了,眼前似有重影,连带许忠和刘医官的身形都开始模糊不清。

“长平居于神魔大陆的风带之上,四季强风不息,没有林木减缓风力,动辄飞沙走石,视野难辨,一旦交战,于人族士兵而言十分不利。如果不做另外打算,我们就是案上肉、瓮中鳖,全军覆没惨败而归是必然的结局。”

腹腔内的不适感越来越重,宁知微一日未进食,方才喝下去的水仿若化作刀片,割着空荡的胃,掌心已有虚汗,她步伐不稳地后退数步,扶住马车轮毂的边缘。

刘医官此时才注意到宁知微的异样,没等他过来瞧,便看到眼前人跪地干呕起来。因为一日未进食,除了些许苦水,宁知微并未吐出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吓到了许忠和刘医官,他们快步冲过来将宁知微扶起来,看到她的面色苍白如纸,意识已经模糊不清。

“宁大人!宁大人……”

宁知微没有回应,彻底陷入昏迷中。

那个取水的小兵捂着胸口跑来,看到这个情形,如同受了当头一棒,心跳几乎瞬间停住,他连滚带爬扑过来,面色惶恐至极。

“宁大人定是喝了那护城河里的生水!方才标下本来要去烧沸的,哪知吕将军忽然杀出来抢了去,标下失职,罪该万死!”

小兵跪在流沙地上,发狠地磕头,身体抖成了筛子。

刘医官瞳孔骤然一缩,他快速拆开宁知微缠在掌心上的染血纱布,才发现那大约八厘长的伤口已经被魔气感染,肉色青黑,有了腐烂溃败之态,丝丝缕缕的黑雾从中逃窜出来。

看着这死命磕头、哭得涕泗横流的小兵,刘医官双目含怒,指着他本想劈头盖脸一顿骂,末了却是甩袖狠踢了下流沙。

“取水时我千叮万嘱,让你务必烧沸,吕将军同宁大人素有过节,你不知道么,那水被魔气浸染,未经处理就喝下去是要人命的!”

他们身强体健尚且不能忍受,遑论宁知微身为女子且手上还有伤,魔气聚集在此,最后只能断臂保命。

事出紧急,刘医官一改从前慢吞吞的性子,他虚扶着宁知微就要回到车驾上,扭头却看到小兵还跪在地上,一脸懊恼。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其他医官喊来!”

吕效平亦注意到了这个变故,宁知微生死未卜,他恶毒地想宁知微死在这里才好。

许忠沉着脸走来,恨不得赏他一巴掌。

刚到长平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许忠竭力压着打人的冲动,扯着吕效平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指着车驾的方向,大声斥喝,“看看你干的蠢事!你现在最好求着老天保佑她能活下来!”

“哼,死了才好。”吕效平掸了掸盔袍上的灰尘,颇为不屑,态度倨傲。

“吕效平!你脑子里装的是粪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可将私怨带到军中!两族大战在即,她若死在这里,回去后君上必不轻饶你!”

不知这话哪里戳到了吕效平的痛处,他狠力一甩,从许忠的手里挣脱出来,态度嚣张异常。

“她一介女流,凭什么占着侍郎之位三年之久!前两年君上对她不闻不问,现在不知怎的如此青睐,依我看,多半那些流言是真的,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事。”

吕效平目色闪烁,忽然笑了起来,揣测里满怀恶意。

“她真睡过含光殿的龙床也未可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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