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生死之境(一)

许忠见他仍不知悔改,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再也压不住怒火,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将他踹翻在地。

“混账!君上你也敢诽谤,说些污言秽语!”

因为许忠下了狠力,吕效平被一巴掌打蒙,脸颊高高肿起。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口混着血的唾液,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忠。

“我是君上钦点的副将,你敢动手打我!”吕效平目色发狠,端着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嘶声大叫。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有先斩后奏之权,你若再说狂悖之言,休怪我提着你的头颅回京!”

吕效平恨得咬牙切齿,面孔狰狞,气急败坏叫道:“君上一向软弱,可为着她,竟然愿意扛着左相的施压,将尚书之位空了这么久。我带过兵打过仗,她做过什么!朝中比她有才识的比比皆是,何必偏信她一人!”

他叫得癫狂,全然不顾副将身份,亦丝毫不掩饰话里的恶意。

许忠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怒极反笑。

“就算她死了,能轮得到你吗?肖想那个位置前先照照镜子,论气度论才识论谋略,你哪点能比得上她?看不惯人家受重用就起了杀心,我都为你臊得慌!”

吕效平见周围已有士兵看过来,觉得这样显得自己气量太小不能容人,粗着脖子还欲争辩,“死了便死了,大不了我吕效平一命抵一命,有胆量,大帅现在就把吕某头颅斩下,快马送回绥京!”

“简直愚不可及!”许忠的面色冷了下来,目色发寒,恨不得一刀劈死他。

“你记恨我夺了主帅之位,君上不忍你太失落才许你随军而来,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那豆子大的脑仁,我都能数得出来有几根筋!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一命抵一命,你也配?”

“来人!”

许忠话音一落,便有几个甲士围了上来,他看着吕效平,目色沉沉地下令:“把吕将军扣下,宁大人醒来之前哪儿都不许去,他若跑了,我先斩你们!”

几个甲士齐声应‘诺’,快步走来钳制住吕效平。

吕效平被当众羞辱,脸上过不去,他指着甩袖离开的许忠,哽着脖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魔气聚在宁知微的伤口,愈来愈盛,顺着经脉一点点侵蚀向心脏处。刘医官以特制的银针封住了各大穴位,却只能减缓扩散的速度,无法根除已经附骨的魔气。

宁知微的脉搏愈发微弱,直到夜里也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原本只是伤口表面发黑,如今血块淤塞,整个小臂都变成了青紫状态,再过不久,就会彻底坏死。

医官们无一人敢替宁知微行针活血,一旦如此做了,那聚在伤口的魔气便是洪水溃堤,如猛兽一般瞬间吞噬全身,使她顷刻暴毙。

许忠看医官们垂头丧气地站着,神情凝重,便知情况不大好了,悬着的心沉了又沉。他将刘医官扯到一旁,心中惴惴,“你说实话,宁大人究竟……”

刘医官为吊着宁知微的命,已经神经紧绷近几个时辰,汗水打湿了他的脊背。他看了眼车驾,神色疲惫不堪地蹲坐下来,万念俱灰。

“下官尽力了,以宁大人如今的情况,怕是撑不到天明。”

“真的没有任何法子了吗?”许忠烦躁异常,他现在活剐了吕效平的心都有,宁知微在这个节骨眼出事,带来的后果将不可估量。

刘医官摇了摇头,攒着剑眉,脸上凝着团郁色。

“如果老师在的话,或许可以刮骨,保宁大人一条命。如今这里虽有百位医官,但所需器具不足,环境亦是恶劣,下官自认医术不精,刮骨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实在不敢冒险。”

刘医官的老师就是他的叔父刘悬,如果刘悬在,或许还有破除困局的办法。

如今等着宁知微的,只有死路。

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绊着,如今天色已经黑如墨,无法转移,许忠只好下令就地驻扎一夜,到明日再想法子。

长平城门外,亮如白昼,巡逻兵举着火把排查各处。

医官们不敢歇下,提心吊胆地关注着宁知微的情况,每半刻钟就探一次脉搏。他们并不知道,大营里的一切,已尽数被远处的女子看在眼里。

随着女子朝大营走来,时间仿佛被定格住。

近十万人的大营霎时间一片死寂,只有士兵手里明亮的火把闪动着焰色,从寒光四射的刀面上折射出来。方才肆虐的狂风也停了下来,沙尘漂浮在半空中,久久不落。

那人不急不徐地穿过巡逻兵的列阵,橙红的焰色在她空青色的衣袍上跳跃舞动着,照亮了衣摆处那只似狼非狼的异兽。

溟珞在绥京时,通过虚空镜看到了这里的景象,本不想来,但看宁知微病重不醒,还是软了心肠。

她来到被魔气环绕的车驾前,暗道自己那日的疏忽,没有将地底下和护城河里的魔气祛干净。

溟珞上了车驾,看到宁知微平躺其中,身上排满了用来封穴的长针。她抬起那已经青紫的手臂,将宽大的衣袖往上掀开些许,看到了被魔气侵蚀的伤口已经溃烂不堪。

一团黑雾被银针堵着,正丝丝缕缕地渗透过去,蹿向心脉。

刘医官说,宁知微撑不过天明。

溟珞看过后却发现,近半数魔气已经游蹿到心脉,哪里需要到天明,不出一刻钟,她就会口角溢血,暴毙而死。

眼看着宁知微已经濒临死境,溟珞却依旧不急不躁,温声笑了起来。

“你从前如此威风,竟也有今日。”

溟珞的语气实在奇怪,从容而稔熟。

明明算上今天,她和宁知微只见过屈指可数的两面。

阿九与溟珞精血相通,从竹节纹碧玉簪里化形现身,垂首跪地静听吩咐。

“那日我走得匆忙,没有祛干净长平底下的魔气,你现在去看看,不可再留隐患。”

阿九颔首,恭敬应‘诺’,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溟珞没有拔出那些碍事的密密麻麻的银针,否则等她走后,那些医官看到银针无故失踪,怕是会引起恐慌。

她以灵力抽出了那团危及心脉的黑雾,五指一握,便如黑沙散在了面前。

宁知微的脉象已经平稳些许,但依附在伤处的魔气得到血气滋养,已经紧贴着骨髓,无法以外力抽去,只有专攻魔气的三途魇能将其吸出来。

溟珞没有丝毫犹豫,把龙驹从乾坤袋里揪出来,龙驹睡得正香,眼皮耷拉着,任怎么都叫不醒,眼看着就要趴在地上。

溟珞眉间一颦,眼疾手快地打出一道冰霜四溢的灵力,里头还能隐约看到一只似狼非狼的兽影。寒气直扑龙驹面门,在它混沌的脑子里轰然散开,渗遍全身。

光润如水的皮毛被激得陡然炸起,龙驹甩了甩脑袋,扭头只看到自己以炸毛的状态被冻结成了冰块。

它嘴巴一扁,就要喊冤。

溟珞看它已然清醒,不想听它聒噪,不动声色地抽走了那股灵力。覆盖龙驹的冰霜褪去,毛皮又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今日你若吸不完那魔煞之气,让她死在这里,我便将你丢到寒髓深渊去。”溟珞神色平淡无澜,转了话锋,“你若能将她救回来,我可以稍作考虑,解开萧湄梦境的禁……”

不等她说罢,龙驹猛扑道宁知微身旁,只留下一道残影。溟珞侧头看去,发现它已经咬破宁知微的手指,正一点点吸食着她体内的魔气。

对于龙驹来说,没有任何东西能比萧湄的梦还要有诱惑力,它还记得在秦府时那个让它垂涎不已的悲梦。

况且,它生性喜阴,在幽冥鬼界都待不下去,遑论火山遍布的寒髓深渊,去到哪儿,不用几秒就能化成一滩水迹。

宁知微身上所沾染的魔气和那日的阿九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过她为人族,受不住也正常。

随着龙驹的吸食,手臂上的青紫色一点点淡去,大约一刻钟后,变回了原本纤白的样子,紊乱的脉象亦逐渐平缓下来。

龙驹只堪堪填了点肚子,它意犹未尽,敏捷地朝着阿九的方向蹿出去。

溟珞看着宁知微掌心溃烂的伤口,伸出手本想一并替她治了去,但看了眼车驾外的近百医官,这个想法便不了了之。

阿九很快折返回来,身旁跟着饱食的龙驹。

溟珞在夜风里站了许久,直到宁知微有了转醒的迹象,才转身离开。只是走到大营外围时,她又停下了脚步。

一只符灵娃娃从宽袖里跳出来,仰起头乖巧地等着吩咐。上次为了救被狼王氓生割喉断颈的煞嗥,它们耗光了自身的灵力,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如今已经养了回来。

溟珞将一道护身符放到它胖乎的手中,轻轻摸了摸那圆润喜人的脑袋,温声道:“去罢。”

符灵娃娃撒开脚丫穿梭在无数甲士之中,随后吃力地爬上车驾,将那护身符放到了宁知微手里。

近十万人的军营里又有了动静,甲胄摩擦声响彻长平城外。

溟珞最后望了眼宁知微的车驾,而后转身,渐渐淡在了夜色里。

“我本该放任一切自流,可终究做不到,如同你当年。”

夜风渐起,定格的沙尘落下,吹散了余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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