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神秘来访者(二)

萧湄已经陷入困惑中,以至于没有察觉灵魆用的是‘再见’。

灵魆的话太过沉重,看着眼前人反常的样子,才发觉自己似乎说了太多。

溟珞不愿现在挑明一切,灵魆不希望因自己的失言而让她为难,于是收住话头,没有再多说。

“随口之言,你不必在意。”

萧湄弯了弯嘴角勉强一笑,想装得云淡风轻,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在意。

原来溟珞曾为她受过那么重的伤,原来她在碧水山庄消失七日是在受罚,原来她舍弃修为在血雨中相护,自己却浑然不知。

萧湄心中忍不住一颤。

去幽冥鬼界时,她曾在孟婆的药坊前问过溟珞究竟是不是人族。可事到如今,心境已经悄然变更。溟珞的身份是什么,妖鬼神魔,亦或者其他,在她所作的牺牲面前,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

灵魆的一番话如同引子,点燃了萧湄积攒已久的困惑。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急切地想拨开裹挟在溟珞身上的迷雾,问她所求究竟是什么。

……

将近正午,溟珞终于回到秦府。

宅邸上方淡青色保护罩已经虚化,用来阻挡邪祟的禁制已经被冲破。

看着冲天的森然鬼气,溟珞眉心一颦,忽然后悔将萧湄独自留下。她没有犹豫,一阵灵力浮动过后,顷刻间来到了后院。

手中轻捻灵符就要掷出,却在看清来者的瞬间化作虚雾,轰然散在了宽袖中。

那擅闯者正抱臂倚着砖墙,气压极低,在刺目而灼人的日光下,加之一身黑袍的衬托,她的肤色白得吓人,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她呢?”溟珞问。

灵魆的目色依旧极冷,只是朝着轻抬下颔,朝着萧湄房间示意。

溟珞释放神识探查了一番,才发现萧湄坐在房中,趴着桌子睡着了,只是脸上泪痕半干。小狐狸安静地窝在一旁,乖巧纯良,并未出声打扰她。

悬着的心悄然回落,溟珞散去眼前的画面,目光落在忽然来访的灵魆身上,嗓音低沉:“你来人间做什么?”

“幽冥狱有钦犯出逃,我奉命前来缉拿,顺便看一下你。”灵魆将那被玄晶索捆得跟粽子似的黑眚拉过来,丢到溟珞脚下。

“那多谢大司命,”溟珞并不看黑眚,眼底笑意沉浮,“绕了整整六座城池,顺便看我。”

话里少见地带了揶揄,灵魆被戳破也不恼,面无表情地错开了视线。

“这禁制拦邪祟又不阻你,放着正门不走,非要冲破做什么,日后又得损耗灵力修补。”溟珞看着宅邸上空被她撞出许多裂隙的保护罩,语气凉薄。

灵魆抽出悬在腰侧的无双锏,将被日光晒得散尽鬼气的黑眚挑起来。她对这些从幽冥狱出逃的重犯向来不手软,一旦落到她手里,多半在带回冥王殿复命前就被打得半残。

“它进不来,若是跑了,我还得再费一番功夫。”

溟珞看着逐渐虚化的黑眚,不打算留她,“它的魂魄快散了,你还不回去交差,难逃冥王怪罪。”

灵魆借力一掷,无双锏直直扎入黑眚的心脏处,将它钉在墙上。无数鬼气从无双锏上溢出,被黑眚尽数吸收,虚化的身体渐渐恢复原状。

“听说你去妖界借金蛟钉无功而返,我此行,是要送些东西与你。”

灵魆身侧的虚空裂开缝隙,一个被布帛包着的物品从其中掉出,落在了手上。她打开那包裹的布帛,递到了溟珞面前。

冥河的镇河之宝,潜龙桩。

其长约六寸,形同卷轴,通体由墨玉制成,柱身上缠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恶龙,因常年埋在三途河底的血泥之中,摸起来阴气森然,寒凉刺骨。

数千年前,许多恶龙从三途河下游溯流而上,跑到幽冥界作怪,吞噬了无数鬼民。冥王一怒之下,分出自己的部分元神化作潜龙桩,打入三途河底。经此百年,河患渐息。

三途河虽为极大的河流,但不像梧桐祖树,河面常年平静,没有发洪的时候,除去恶龙之后,潜龙桩也没了用处。

“此物是我从冥王手里所求,亦能避水,但时长比不上金蛟钉。左右你现在没了金蛟钉,若真要去六赑岛,便带上它。”

灵魆顿了顿,又道:“冥王似乎仍对当年的事心怀愧意,所以我请旨将潜龙桩借与你时,他并未多说什么。”

等溟珞接过那凉若冥河水的潜龙桩,灵魆冷凝的面色松了些许,她抿了抿唇,似乎要说什么,只是犹豫许久,那些话哽在喉咙间,半晌没有吐出一个字。

她总是这样,令人为难的话,不愿多说半句。

溟珞与灵魆相交千年,深知其内敛的秉性,她把潜龙桩收入乾坤袋,挥袖在四周设了禁制,阻绝了一切杂声,那个昏死的黑眚亦被圈隔在外。

等与外界彻底隔断,灵魆才终于开了口,道出方才没有说尽的余话。

“你准备何时动身前往归墟?”

溟珞摇了摇头,有些失意,“人族的君主还太弱小,我必须护他安然渡过两族大战的危机,等此事一了,即刻动身。”

灵魆听罢,侧头望向房中正熟睡的萧湄,一向冷然的面色有了裂隙。

魂台之上,那空荡的三魂主位分外刺眼。

“她本该死在血雨之下,你替她挡了雷劫,已然扰乱六界因果轮回。她的三魂缺失,五魄未散,如今以活死人的身份游走于人间,要救她,谈何容易。”

溟珞远远望着熟睡的萧湄,“方才,是你同她说了什么罢。”她看着那半干的泪痕,嗓音低缓而轻和。

灵魆沉默了,她忘了溟珞向来洞察微末,这件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去。灵魆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溟珞没有恼意,她虽不愿挑明,但她知道,萧湄不是安于现状的性格,她迟早要弄清一切。

“我来,是要告诉你,崔府君受冥王之令,已将她从生死簿上除名。自此之后,她再不入轮回。”灵魆略略皱眉,神色愈冷,“她一旦身死魂消,形神俱灭,将会彻底超脱六界,连鬼都做不成。”

灵魆的意思,溟珞怎能不明白。

萧湄已被从生死簿上除名,不属于六界任何一处,倘若现在遭遇什么变故而死,只能身归混沌,结局将比宁知宏那个已经化‘希’的鬼朋友更加惨烈。

灵魆本以为自己一番劝解,能让溟珞回心转意,可她终究低估了溟珞对寻回三魂的执着。

溟珞的神情依旧淡然,没有丝毫动摇,仿若一柄尖刀刺在灵魆心头,她如坠冰窖,低声笑了起来,“我原以为,你要去归墟只是一时的玩笑话,却忘了你事必求全的性子。”

“寻找归墟的路途凶险万分,她必有生死之劫。六界各众都在虎视眈眈,都等着一拥而上分食残骸。如若在找到那三魂之前,她死在那些人手里,你多年来所苦心经营的一切,将会在顷刻间付诸东流。”

灵魆知道溟珞要做些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担忧。

她并不愿溟珞去冒险,一旦去了归墟,几乎无法生还。如果可以,她真想用对付逃犯的法子对付溟珞,将她关进幽冥狱,等三魂尽散,等五年之期一过,等事情已经毫无挽回余地,再把她放出来。

只要溟珞能活着就好,哪怕因此记恨她。

可是她不敢这样做,因为深知溟珞的性子,所以不敢。这个人族女孩一旦死去,溟珞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殉身,不愿独活。

“三万年来,没有谁真正到达过归墟。我希望你动身之前,好好考虑,究竟值不值得为这渺茫的几率,将自己置于险境。”

灵魆的话音缓了下来,做着最后的挽留。可溟珞决心已定,任谁都无法撼动。

“我活着回来,自然皆大欢喜,死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她嘴角噙着丝浅薄的笑意,不知是安慰灵魆还是安慰自己,“她从前经历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遇到难关,就弃她于不顾。”

灵魆像株枯死的野草般倚立墙根,分外颓败,不过须臾,周身又漫荡出化不开的冷意。

“你若死在归墟,我连替你收尸都做不到,遑论带回你的魂魄。”

“万般造化,都是我的命数。”

听到这样的回答,灵魆终于不再相劝,沉默片刻后走出禁制,她抽回刺在黑眚心脏处的无双锏,那伤口在鬼气交织中迅速愈合。

玄晶索被大力拽起,灵魆就要离开秦府,却听见溟珞在她身后说道:

“我去妖界时,见到凤兮了。”

往外走的脚步顿住,灵魆骤然一愣。片刻后,高挑的身形渐渐从僵直中缓过来,却没有回头,“与我何干。”

她的话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握着玄晶索的手忽而轻颤了一下。

溟珞没有放过这细微的动作,没有被她话里故意装出的从容蒙蔽。

“凤族长老逼婚的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短短一句话,轻易就击溃了筑起的高墙。灵魆再也呆不下去,以无双锏划开虚空,从传送带回到了幽冥狱。

她走得太突然太匆忙,以至于没有听清溟珞的余话。

“她一直在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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