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晞没有让严阔等很久,两天后就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约了严阔会面。
这件事严阔没有让任何人知晓,孤身一人赴约。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灰尘被雨水浸湿扬起的土腥味。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抵达院子门口的时候,除了守在门口的下人,已然看不见任何无关人士。
一位引路侍女将严阔带到夏垚与夏南晞所在的房间门口。
推开门,夏垚与夏南晞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严阔的目光迅速在夏垚身上过了一遍,没看出哪里不对劲,除了神情略显沮丧。
“严二公子,请落座。”夏南晞朝自己对面的座位伸出手掌,示意严阔落座,
随着严阔逐渐靠近,夏垚的神情看起来更加畏缩,抓着夏南晞的袖子往他身上贴,一边贴,一边紧张兮兮地观察夏南晞的神色。
昨夜的严肃的声音犹在耳畔——
“明日看你表现,你若是还对他余情未了,就跟着他走吧,是死是活,都和我无关了。”
外面在下雨,雨声越来越大,“哗啦哗啦”地传入夏垚耳中,令他本就不清醒的脑袋更如兑了水一般混沌,像一只在雨天被淋得透透的小鸟,无论如何扑闪翅膀,都再次起飞。
“今日我们是为了什么事才见面,你我心知肚明,我就不绕弯子了。”夏南晞开门见山地说,“你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他比较热情,对朋友都这样,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感情最好。所以你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虽然他犯了一些错,但这不足以成为分开我们的理由。”
夏南晞身边坐着夏垚,侃侃而谈的模样,像极了一位决斗中的胜利者。
严阔看见他给夏垚使了一个眼神,然后夏垚立刻开口说:“严阔,抱歉,我与哥哥在一起很久了,之前的事,你都是我的错,你只当从未发生过吧。”
严阔眼下的皮肉跳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透骨的凉意,他不清楚夏南晞用了什么手段让夏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说出这种话,但这绝对不对劲。
夏垚这句话打了一路的腹稿,终于一字不落地完整说出来,当下就期待地看向夏南晞,但夏南晞的目光全都落在对面的严阔身上。
他只好往夏南晞身上又贴近了些。
“现在你该相信了。”夏南晞知道严阔没听见夏垚亲口承认是不会死心的。
严阔直言自己的要求:“我要和夏垚单独说话。”
“那要看他乐不乐意了?”夏南晞拍拍身边的夏垚和颜悦色地问,“你要去吗?”
夏垚顿时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将脸埋在夏南晞的衣服里。
严阔的表情看起来好恐怖,一点笑意也没有,说不定自己一过去就会和夏南晞说的那样,被他丢进水里淹死。
夏南晞胳膊舒展着胳膊往椅子上一架:“看见了,他不愿意。”
夏垚的表现让严阔更加确定夏南晞一定是做了什么,才让他如此害怕。
他尽量放轻语气,柔声对夏垚说:“不论真相如何,我都不会怪你,我与你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夏垚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我带了东西送你,如果一切只是一场误会,这便当做我的歉礼吧。”
夏垚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了“礼物”二字,自以为不留痕迹地扯了扯夏南晞的衣袖,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礼物。”
夏南晞面无表情地将衣袖从夏垚手心扯出来,随手抚平,语气平平:“想去?别问我。”
夏垚伸着脑袋观察,艰难地分辨夏南晞脸上究竟是高兴多一点,还是不悦多一点,半晌,才趴到夏南晞耳边,用气声问:“你告诉我。”
他还是没分出来。
夏南晞给他定的规矩他也还没全记住。
他不想挨打。
虽然是气声,但在场的谁不是修士,严阔自然不会错过这句话,脸上顿时一黑。
夏垚什么时候连这种事都要看别人的脸色了,终于忍不住出言讥讽:“夏族长果然好手段,不仅对对旁人手段果决,对自己的弟弟,也是不遑多让。”
夏南晞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又转头对夏垚说:“你问我做什么?好像我会逼你似的。”
夏垚沮丧地缩缩脖子,虽然夏南晞不会逼自己,但做错了事会被打戒尺。
他每天都挨打,前天打手心,昨天打胸口,他忍不住用胳膊挡,夏南晞就把他的胳膊绑在后背上,之前打的一下也不作数。
今天早上,自己还因为没有按时叫醒夏南晞又记了一戒尺。
但夏南晞很体贴,说:“你这么大人了,打手心会被严阔嘲笑的,这下打在屁股上,你嘴巴放严一点,疼就靠在我身上,他不会知道的。”
夏垚动了动屁股,还是疼的。
“夏垚,你为什么犹豫,说出来,说不定我能替你解决。”见夏垚迟迟做不出决定,只好循循善诱地引导他主动说出理由。
夏垚的脑袋又开始糊涂了,一边是严阔的询问,一边是夏南晞模棱两可的态度,这对如今的夏垚来说信息量过大了,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最后,他居然说:“我不知道哥哥想不想让我去……”他不想挨戒尺。
严阔横了夏南晞一眼:“他是他,你是你,你想来就来,看他做什么,还是说,他会对你怎么样?”
“没有。”这次夏垚回答得很快,说完立刻邀功似的去看夏南晞,但夏南晞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夏垚,一直看着对面面色不善的严阔。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他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是恋人,我能害他吗。”
夏垚脸上尚未完全绽开的笑容冻结了,一瞬间脚下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而幽深的漩涡,狂风自涡眼吹出,化作无数鬼手,要将这位失去牵引之人带走。
严阔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夏垚鼻音浓重却努力压抑,摇摇欲坠的询问:“哥哥你怎么都不笑?我做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吧。”
夏南晞也吓了一跳,他今日不怎么笑本意是不想给严阔好脸色,谁知道话没说两句先吓到了夏垚,赶忙把人抱在怀里轻拍。
哄孩子一般地柔声安抚:“哥哥不是冲你呢,不怕不怕,你做得很好,回去给你奖励。”
严阔也坐直了身子,脸色更差,上半身往前倾斜了一些:“奖励?那做错了岂不是有惩罚,夏垚,他是不是经常罚你?”
夏垚仰着脸确认夏南晞的神情,见他勾着唇笑才放松下来,眨了两下湿漉漉的眼睛,泪水坠在长长的眼睫毛上,欲落不落。
严阔目光落在上面,手指动了动。
夏垚已经是几乎整个人埋在夏南晞怀里,蜷缩着如一只惊惧的幼崽,这绝不是正常的状态。
夏垚反应了一下才摇头:“没有。”
严阔眯了眯眼睛,今天的夏垚从一进门就一直非常不对劲,过度胆小,容易受惊,反应迟缓,一切的一切都过于反常。
他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他为什么罚你?”
夏垚有点迷惑,他刚刚明明否认了,但还是乖乖地回答:“因为我做错事了。”
果然!
“你就是这样对他好的?”
夏南晞毫不心虚:“谁犯错不需要惩罚?我不过小惩大诫罢了,他娘常年不在身边,我这个当哥哥的,难道不要承担起教导他的职责吗?说到底也是为他好。”
“既然是小惩大诫,他又怎会你一冷脸便被吓得要哭出来?”
“他胆子小,哭也是常有的,只是你与他不熟悉,没见过罢了。”
二人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语速极快,夏垚本就沉重的脑袋不断地接受巨量信息后终于如生锈的齿轮卡出了。
他呆呆地靠在夏南晞温热宽阔的胸膛,早上被打的那块地方还有点不舒服,他悄悄抬眼,瞄准了夏南晞架在椅子上的手,悄悄伸手抓住,往伤处放。
他手大,热乎乎的,力度也刚刚好,每次都揉得夏垚舒服得眯眼。
一切举动似乎悄无声息,但他忘了,这地方就这么点大,长了眼睛都能看见。
夏南晞知道他的意思,之前打完自己会把人抱在怀里揉揉,他这是犯娇了,虽然人现在迷糊了,但娇气的性子还如从前。
顿时,二人之间氛围一变,夏南晞好似接到了什么重任,瞬间将注意力分出一大半在夏垚身上,毫不避讳地给夏垚揉起来,对于严阔的质问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
严阔胸口一阵气闷,但他不会认为夏垚是在这种场景与夏南晞**:“夏垚,你要是难受,我也可以给你揉。”
夏垚立刻去揪夏南晞的手,鸵鸟似的把脸埋在夏南晞肉鼓鼓的胸肌上,闷声说:“他知道了,你快把手放开。”
夏南晞:“……”
严阔:“没想到狐族的规矩是犯了错就要挨打,唉,若是年纪还小,岂不是要打坏了,真是可怜,严氏从不这样。”
嗯?他家里不打人?
夏垚惊住了,这和夏南晞说的不一样,他立刻转身想仔细问问,脸颊刚刚离开夏南晞的胸口便又被按下去。
夏南晞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了,夏垚现在糊涂得很,不适合与人过多接触。
“夏垚,你是不是不想单独和严阔说话?”
夏垚顺着话应了一声:“嗯。”每次夏南晞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只要说“是”就一定不会犯错,这一点,他非常熟练。
“看见了,他不想和单独说话。之前的事他也亲口解释清楚了,严氏的家风里,难道有胡搅蛮缠吗?”
“他今日说的话,难道不是你让他说的吗?”严阔目光如炬,“夏族长,我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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