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安伤养的好了大半,打算和玄吟谈谈。玄吟选徒这件事便暂且搁置,清幽境又恢复了以往那般冷清寂寥。
她灵力凝塞,短时间无法靠灵力护体,便披着大氅进入清幽境,寒凉的风刺骨冰冷,不禁使她打了个寒颤。这几日极山之巅的十一位长老都过来探望过她,唯有玄吟像是消失了般,而偏偏现在她最想见的便是玄吟。
清幽境的梨花树向外深出枝桠,洋洋洒洒如雨落般飞着花瓣,徐佑安仰头,透过枝桠的间隙看向直入苍穹的树尖,这树......
“和梦中瑶光盘坐的梨花树一摸一样。”徐佑安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上面灵力流转,这是用无边灵力浇灌成株的树。
怪不得五百年来梨花树依旧长势可人,漫天翻飞百年不凋。
徐佑安心中隐隐有了一点猜测,但是这一切的答案还需要去问仙台查证。
推开小院的门,外面渗人的寒气骤然消散,环抱不住的粗树干下,玄吟坐在树干下,盘腿打坐,肩头黑发上落满了花,看起来他在此处静坐了许久。
徐佑安迟疑了一下,站在原地犹豫要不要弄出点声响让玄吟注意到自己。
“进来。”
玄吟自然闭目,薄唇微启,天地间的飞花打着旋,渐渐停歇。
徐佑安拢了拢大氅,坐在玄吟身边的石凳上,“玄吟长老,冒昧打扰......”
“不打扰。”
“嗯?”
玄吟微微张开眼,好像有些不适应这刺目的阳光,皱了皱眉:“不打扰,我正要去找你。”
“您有事找我?”
“嗯。”玄吟站起身,徐佑安这才注意到,玄吟不如往常般一袭黑衣宽袍,而是极山之巅长老统一的纯白色长老服饰,宝蓝色抹额穿过长发束在其后,墨发倾洒,随风摇曳,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修养好,便下山吧。”
徐佑安很意外,所有人都期待她成为玄吟的弟子,陈涣止甚至都打算好,等她重伤痊愈,便安排她和宗门内主战的九歌长老打一场,有九歌长老作保,就算破例让玄吟收徐佑安为徒,也没人会有异议。
这个“所有人”里不包括玄吟,也唯有玄吟,从一开始便抵触收徒。
“为何?”
玄吟低眉看向她,目光晦暗不明,意味深长,“瑶光......她只传授给我第九式。”
所以瑶光十八式,留存在人间的便只有前九式。
徐佑安万万想不到,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我想拜于长老门下,不仅仅因为瑶光十八式。”她如实说道,“玄吟长老不仅为剑道第一人传人,更是阵修之首。”
玄吟有些意外,徐佑安这句话不只是勾起了他何种回忆,怔愣了好久,才缓缓说道:“剑阵难容。”
“长老,不若你我打个赌,我不配剑入阵,三天之内攻破而出,你便收我为徒,如何?”徐佑安握着剑鞘递了过去:“话说这银剑还是长老借我,今日也算是物归原主。”
玄吟低着头,看着通体泛着银光的剑,沉吟片刻便拒绝:“剑已认主。”
徐佑安听完瞪大眼睛,一时有些失语,“不是说剑灵殉主么?怎得会认主?”
“不知。”玄吟又回答她的赌约:“我无法收你为徒。”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徐佑安叫住他:“玄吟长老,如果我说,瑶光十八式只有我能复原呢?”
玄吟僵在原地,徐佑安脑袋里面乱成一团,但还是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对玄吟全盘托出:“瑶光十八式并没有失传,我能复原瑶光十八式,并且当年瑶光君身殒,临终前留下的未尽之言我也知道。”
见玄吟依旧呆立在原地,徐佑安心中没底,犹豫着对玄吟道:“长老,我并非死缠烂打之人,只是,我必须要成为你的徒弟,必须要成为瑶光一脉的后人,我才能告知你真相。”
玄吟背对着她,但她能感觉到玄吟背影萧瑟,沉默,无声,孑然一身。
良久,玄吟问道:“未尽之言?”
他转过身正视着徐佑安的眼睛:“我怎么相信你说得是真的?”
玄吟眼眶微红,眉目不再凌厉,而是倾塌无助的绝望,薄唇死死抿着,对上徐佑安的眼睛,妄图从那双失了道的眼睛中看出不一样的灵光,那判词是他亲手篆下,失了道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瑶光君的未尽之言?
二人相视,清幽境便是无边的寂静。
“此玉非彼玉,错把明珠蒙尘。”
那汹涌的记忆片段中,回荡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瑶光君声音渐远,但这句话久久不歇,这是她死前最后的执念。
玄吟听完,有一刹失神,但随后便调整好,恢复了眼神中的凉意:“你想要什么?”
徐佑安心下松了一口气:“我想成为你的徒弟,参加正道宗的问天演试。”
“你想进问仙台。”玄吟语气肯定。
“是。”
此时,说再多谎话来掩饰都不如老老实实承认来得实在,她已经得到了玄吟足够高的信任,不能因为一点谎话功亏一篑。
“我知道了。”玄吟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玉牌,递给徐佑安。
“这是?”
那玉牌上刻着一个大大的“玉”字,边上有三个小字,所篆的是玄吟的名字——玉玄吟。
但是他的名字上有一道很深的划痕,导致徐佑安一时间没认出来上面的字。
“拿给宗主便知。”
说罢,转身离去。
徐佑安拿到这玉牌也算是不虚此行,玄吟离开,她也不多留,收好玉牌去寻陈涣止。
陈涣止此时正泡在执药那里看他种灵植,见小弟子领着徐佑安过来,起身拍了拍手中的土,问道:“徐姑娘这是来看执药种草的?”
一边的执药啐了他一口:“去去去!什么种草?这是灵植!别说得我们这里跟穷乡僻壤一般!”
陈涣止笑笑,把手头的灵植一下子按进土里,气得执药抄铁锹抡了过去。
“……”
陈涣止赶忙带徐佑安逃离现场。
徐佑安看着气喘吁吁的陈涣止,掏出那枚玉牌问道:“宗主,这玉牌是玄吟长老所授,他说给你看便明白了。”
陈涣止缓了口气,抬眼看向她手中的玉牌,顿时瞪大了眼睛,声音不由得拔高:“你说这是玄吟给你的?”
“有何不妥?”
“这是亲传弟子玉牌!”陈涣止把那玉牌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直到不知道第多少次他摸到刻着玄吟名字的纹路,才算是确认:“你做了什么让玄吟这么快便认可你?”
“我也不清楚……”
她当然清楚,玄吟长老最在乎的便是他师父,这几日屡屡做梦,梦到的都是有关瑶光君的一切,其中便有玄吟。
*
徐佑安握着玉牌,随着陈涣止来到宗门祠堂内,玄吟早早等在了那里。
祠堂内是历代极山之巅宗师和长老的牌位,羽化登仙,身死道消都会被抬上祠堂。正中央便是极山之巅开山祖师华宸上仙,华宸上仙旁边的则是瑶光君的牌位。
陈涣止见徐佑安盯着瑶光君的牌位,便开口解释:“徐姑娘莫要误会,为瑶光立牌是师父的意思。”
“如果我记得没错,华宸上仙便是为瑶光君所害,怎得会让后人为瑶光君立牌呢?”
“师父以前嘱咐过我,无论发生何事,都必须要将瑶光的牌位立在他的旁边。”陈涣止对于这个话题并不想多言,看向玄吟:“玄吟,你想通了就好。”
玄吟倚靠在离华宸上仙最近的漆红石柱上,闭目养神,闻言,微微睁开眼,缓了会儿神,便沉默着走向祠堂牌位的对面,与徐佑安并肩而立。
“这是做什么?”徐佑安不解。
陈涣止从装着贡品的桌子下拿出一个签筒,先是对着列祖列宗拜了三拜,随后递给徐佑安:“这是华宸上仙留下的规矩,每一位长老只有一位关门弟子,得到长老认可后的弟子都要对祖宗牌位抽签,根据签言来决定是否成为师徒。”
徐佑安接过签筒,晃了晃,一边的陈涣止对她眨眨眼:“你放心,这签文是师父留下的,只要不是下下签,就不会有意外。”
徐佑安听完,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筒中飞出一支签。
正面:
——七杀照命,孤克伐师。
反面:
——下下签。
“......”
玄吟抬眼,看向陈涣止,“只要不是下下签?”
“怎么可能!”陈涣止一把夺过那签,上面血红色的八个大字比从前都要红。
徐佑安隐隐觉得这八个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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