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星月轩的门，南楚兮还是惊魂未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上官宴的样子，和她以前想象的并不同，他原来这么凶，但他的神形又和话本里描述的如出一辙。

南楚兮还在闺阁时，父亲南证不让她出门，只让她学习女红，读圣贤之书，她只得每天待在花园里消磨时间，那时候她有几个心腹下人，为了讨好她，便偷偷给她带来外面地下流传的话本。

一开始，这些话本也就是男男女女的情情爱爱，后来，她发现了不一样的话本，那些话本以上官宴为蓝本，塑造他和众多女子狎戏的画面，甚至十分露骨，每次她都不忍卒读，但是又在漫长时光里，难耐寂寞。

上官宴在她的印象里总是赤着身子，如玉如刀的铜色肌肤，令人遐想，他是许多闺阁女子思春的对象，也不知上官宴本性如何，然而许多话本将他塑造成妖怪，他天生恶毒，又因外表惊艳，成了艳绝众生的妖物。

那些作者似乎特别喜欢这样的设定，他天生强大，最后往往被女主角征服，字里行间，穿插着他被蹂.躏的画面，往往书的结尾，他还主动奉上绝色的肉.体，被女主角干上几日几夜。

想到这，南楚兮的脸颊不免产生一丝灼烫，她对上官宴并没有什么感情，更不会因为这些描述而对他有深沉的爱慕。直到今天看到本尊，她觉得那些话本都是假的，他本人更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南楚兮走得很慢，那些往事如碎片在脑海里划过，还有南家花园里美好的景物，但当她看见面前那张女人的脸，她顿时就如坠深渊。

那张脸，曾经被她拥有，她在南家被众星捧月，是众人口中的娇贵明珠。

她被人称颂美貌绝伦，被人形容倾国倾城，她曾因这张脸而骄矜，可是现在它变成了别人的。

这个叫容小小的女人侵占了她的一切，原本，她也可以住在这样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坐享其成被下人侍奉，并且还能得到仙界之主上官宴的眷顾。

可是现在她的身份不过是卑贱的侍女，她要看人眼色，还要侍奉这具本属于她自己的身子。

为何这些痛苦总要让她来承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真想一刀杀了她！

那个女人问她：“小灵，你是不是哭了。”

她哭了？还不是因为你，南楚兮咬着牙，冷冷地睨着她，看她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

“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容小小将她手里的食盒和她怀里的锦盒取下，放在桌上。

又捂住她的手腕，一瞬间她好像被什么电到，泓灵的皮肤特别敏感，而容小小的手心温度，她清晰得像自己握住自己那般。

“是不是大人责罚你了。”容小小又问了一声。

南楚兮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在微颤，好不容易，才定下来，她平复了几许，幻梦的话在脑海里不断盘旋，“你是泓灵，你是那个卑贱的丫头！”

她的喉咙如在煎迫，半天转出一句话：“是，是大人刚才凶我了！”

“他就那样，以后别惹他就是了。”

“好，姐姐对我真好，我给姐姐带了蜜饯，是，是库房拿的。”

“蜜饯！”容小小侧目，望着桌上的锦盒，微微含笑，伸手打开盒盖。

刹那间，南楚兮眼底如被撕扯一般，痛楚不堪，那锦盒里有好几样蜜饯，其中一味是橄榄蜜饯，那是她最爱吃的，她甚至记得以前父亲会想法设法给她买最新鲜的橄榄，叫人替她赶制。

上官宴和南家有一定渊源，父亲曾说，上官宴是南家的恩人，他来过南家。他一定留意过她，果不其然，上官宴连她的口味也知道一二，他一定也是因为这张脸才对容小小刮目相看。

她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小灵，你喜欢吃么？”容小小竟又假惺惺地问她。

她喜欢吃又如何，不过是如同鸡肋的毒瘾，她一个卑贱的丫头，她的喜好又有什么作用。

*

云夙雪寻着她的目光望去，她发现小灵的视线盯在那橄榄蜜饯上，她心知肚明，这女孩虽然总是有些奇怪，她一度以为，是上官宴刻意放在她身边的眼线，可是她的心总归是单纯的，她有心给她送来这些蜜饯，足见她心思温良。

橄榄蜜饯她素不爱吃，但是她见小灵喜欢，便用指头捻了一颗，慢慢地送到她的嘴前。

小灵怔怔地望着她，并没有张嘴，云夙雪觉得她一定是担心那人责骂她，便安慰说：“没事，大人并不知晓。”

淡绿色蜜饯在她嘴前停留了会儿，小灵终于张了张嘴，一口咬了下去，差点咬到她的指头，她粲然说：“你慢点儿。”

小灵咬着蜜饯，鼓着嘴，却盯着她一动不动，云夙雪又笑着说：“你想什么呢？”

小灵这才垂下眼皮，说：“谢谢姐姐。”

云夙雪微微一笑，也捻起一颗蜜饯吃。

*

星雨轩的窗户半遮半掩，一片明亮正对着外面的花园，云夙雪偶尔会去花园的花架上看天空。

上官宴的锐利目光远远地投射进这小小的窗户，他的神情极为复杂。

刚刚她在拿蜜饯的时候，他的眼底本能一闪。

见她拿起的是橄榄，他几乎断定她就是南楚兮，可她却又将那颗橄榄喂给了小灵。

她再次去拿蜜饯时，他凤目睁大几许，这次她如荑的指尖伸向的是那份杏子蜜饯。

这是她最爱吃的蜜饯！

上官宴的手掌微微捻成拳型，不过一转眼后，她却忽地换了口味。

手心里攥出一席冷汗。他眼里的色彩就像枯叶衰落，他慢慢走向花园外，靴底过处，花朵渐渐枯萎。

她到底是谁？

上官宴一遍遍地问，脚步一沉一轻，就像走在万丈深渊的绳索之上，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跌落谷底。

*

云夙雪并不知道花园里有人注视着她，她起先伸手要拿杏子蜜饯。

然而，橄榄蜜饯的味道，是什么样的，让云夙雪好奇，她就转而捻了一颗，放入嘴里。

这橄榄蜜饯的味道带着青涩，又夹杂着甘甜，还有丝丝的清凉，虽然味美，但并不是云夙雪喜爱的味道，她觉得小灵要是喜欢，就把这些全部打包给她，她留下几颗杏子蜜饯解解馋就行。

小灵给她喂粥时，她要主动接过碗勺，但小灵竟笑了笑：“姐姐，我要把你的身子喂得好好的，你千万不要乱动啊，动坏了可怎么办？”

听她的语气，云夙雪总觉得她堵着气，想必她也不想餐餐喂她，可这是上官宴对她的命令，别说她一个侍女，就是整个仙界也没人敢反抗。

翌日。

得知上官宴去了别的仙城，云夙雪便溜出了惩戒院。

她已经有了筑基修为，于是走到空无一人处，飞入了天空，飞往苍秀派，筑基修为飞得不快，而且飞飞停停，但是已然比步行要好得多。

几柱香后，她就落入了苍秀家的院子，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多了口储水的水缸，山泉沿着新竹朝缸中注水，传来滴滴嗒嗒的空明响声。

云夙雪想起那日苍秀躺在血泊里的样子，不免有些忧伤，大门半掩，说明里面有人，殷夫人一定在家，她耳目不灵也不会走远。

“你是？”一道熟悉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夙雪转身，见苍秀站在栅栏门外，目光微凝望着她。

“师弟！”她朝他走去，苍秀也推门而入，两人站在院子里，面对面。

只是他脸上满是疑惑，云夙雪微笑解释：“实不相瞒，你看到的这张脸就是我的，好歹也有七八分相似吧。”

苍秀抿唇不语。

“秋叶城里有一样易容术，为了接近上官宴，我不得已换了面容。”她淡然一笑道，“如今我已是惩戒院的一名侍女，新名字是容小小。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他，杀他只是时间问题。”

苍秀依旧不语，眼神里也透着复杂难断的光芒。

云夙雪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她如果把真实情况全盘托出，想必他会徒增更多疑惑。

于是她有意说：“我那日走时，给师弟留了一封信，师弟这几日可勤加修炼了？”

书信是私密之物，这才能证明她就是云小小本人。

果然，苍秀眼里复杂的目光渐渐消散，眼尾的阴郁也淡了几分。

他动了动唇，嘴角染上浅浅的笑容：“师姐能回来，真是好事。”

“伯母在家吗？我给她带了些礼物。”云夙雪先前出惩戒院时穿到小巷子里，顺手买了一些补品和绸缎，此刻正放在门槛那。

她侧身，目光朝门槛那望去，苍秀也被她的目光指引，只见他脸上又多出了明朗的笑容，他缓缓道：“师姐费心了，我娘亲哪里需要这些东西，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师姐进去喝杯水吧。”

云夙雪见苍秀消除了对她这道新身份的怀疑，心下慰藉，殷夫人还在午睡，所以云夙雪并未打扰，喝了杯水后，她就表明了此行的目的：“师弟，我有一事相求，秋叶城是不是有个鬼市，你方不方便带我去看看。”

“师姐要去鬼市做什么？”

“上官宴法力高强，我近他身不得，只能去鬼市找找有什么新奇的法宝。”

“法宝？”苍秀眉眼微蹙，“那地方人蛇混杂，能有什么法宝，就算有法宝，也不是平白能买到的。”

“师弟只需带我去，我自有办法。”

苍秀迟疑了下才说：“也行，只是师姐这身装扮去鬼市实在有些不妥。”

她一身宫院白衣确实不妥，但是来的路上，她也随手从一个成衣铺买了一件粗布麻衫，她说：“师弟等我一下。”她进了客房卧室，再出来时，已换上这身麻布衣服。

虽然衣服粗糙，但是她身材极好，凹凸玲珑，这衣服穿在身上也显得她身段姣好。

两人沿着小路行走，这鬼市自然不是平常人知道的，但云夙雪深知，苍秀是贵族后裔，还有神奇的灵骨，多少应该知道那儿。

*

“她又在骗你，你竟然信她的鬼话！”

苍秀心底的魔魇再次升腾了起来，有段时间没出来，苍秀倒是有些怀念，这次他没有反驳，只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你细想一下，她的话你有几分能信的。”

“那封信，明明就不见了，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拿走，再依此来骗你？”

苍秀忽然觉得魔魇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云小小能骗他什么，不过是去趟鬼市，去那里的人并不少，他只不过是个引路人而已。

他一抬眼，就发现鬼市到了，这鬼市在苍云派山荡深处的神秘之处，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

他能进去实在是因缘巧合，自从他身体里有魔魇之后，他仿佛能感知世间更多的不可能。

他带着她走入一片荒无人烟的野地。

不一会，周边就像雾一样散去，一片繁华景象便闪现在眼前。

*

云夙雪眼睛睁大，这片地方她是第一次来，以前她确实听说过，不想这里竟然比她想象的繁华，虽不及秋叶城的街市热闹，但这里俨然也是一个小闹市。

一条长街延伸出去，彩旗招展，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小贩，卖力的吆喝声声入耳。

进入鬼市的高大门楣上写的并不是“鬼市”二字，却是“香魂街”。

苍秀说：“其实真正的鬼市在人族那儿，这里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实在买不到什么新奇的宝贝。”

“这里很乱，比外面乱多了，外面三番五次被惩戒院的人扫黄，这里从来没人管。”

她四处打量，都是些不稀奇又叫人耳红心跳的，譬如风月场所的玩具，那些房事中才用的物件，还有琳琅满目的香艳贴身之物。

甚至有人疯狂叫卖香艳的话本：“唉，不要错过啊，最新出炉的话本，上官宴肉战天界神女，唉，姑娘，你也来一本！”

云夙雪脸竟一红，一些奇怪的思绪在脑海里划过，她这身躯竟然对他那副赤身的画面念念不忘。

她也逐渐明白，这秋叶城的鬼市只不过是一个地下灰色场所。

“公子，进来坐坐。”一个娇艳的女子衣衫半遮半掩，几近能见春色，忽然抓住苍秀的胳膊，语气挑逗地欲将他迎进稍显华丽的木楼。

木楼门外和那女子相似打扮的也有几人，都在招揽过路的客人，云夙雪明了，春城里的天心楼不过是名正言顺的仙界青楼，而这些就是不入流的青楼，俗称窑子。简陋的门牌和女子们简陋的服饰，恐怕要设在外面，便非常影响仙界的形象。

苍秀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语气不屑：“你也不看看我有没有钱？”

“没钱你来这做甚？”那女子又打量了他一番，立即松了手，还以鄙夷的眼色，啐了一口，“晦气！”

苍秀被她轻视了一眼，似乎不服气，“就算有钱了，也不找你这样的妓！”

“你竟羞辱我！”那女子脸生怒意，捏起粉拳要揍他。

苍秀早有预备似的，躲得快，一转眼就蹿进人群里。

云夙雪刚才在看戏，那女子的脸上脂粉确实太厚，几乎白得不能看，但因此斗嘴实在没必要。

她快步跟了上去，走到他并排说：“师弟认不认识那些贩卖奇艺珍宝的店家？”

苍秀吐出一口粗气说：“有倒是有，但他那的东西很贵，恐怕没有一样买得起。”

“师弟不如带我去看看。”

她刚说完这句话，一间肉铺叫她眼底一怔，她猛然停住脚步，苍秀也停了下来。

那肉铺太过血腥，虽然云夙雪见过许多荒唐之事，但眼前所见却是闻所未闻，那肉铺里挂着一个个赤条条的人体，被割了头颅，开膛破肚，像卖猪肉一样挂在铁钩上，不问男女，被洗得干干净净，烛光照映在肉.体上，色泽光亮通红。

那屠户正用大刀子在屠板上剁着什么，她垂眼一望，便是一条血淋淋的大腿，这叫她实在颠覆了前面的那些认知。

“师姐，师姐！”苍秀在唤她。

她回过神来，苍秀笑着说：“你是不是害怕了。”

她不是害怕，只是觉得不敢置信，苍秀又说：“这是鬼市，自然没什么规矩。不过你看到的不是真实的。”

“什么意思？”

“你看到的也是猪肉，不过为了销量，被人故意变了戏法，这不正说明许多人好这一口。”

云夙雪冷嗤一声。

苍秀说：“挂人头卖猪肉而已，师姐何必动气呢。”

云夙雪便眼不见为净，往前走去，苍秀跟上说：“师姐要再看到什么，可不要大惊小怪！”

“什么时候能见到那店家？”她沉声问。

“就在前面。”

果然绕过一道拐弯，是不同的一栋楼，雕龙画凤，比别的建筑更壮丽，上书翡楼，他说明来意，有人前去叫掌柜。

掌柜出来后，打量两人问：“请问两位要买些什么？”

这掌柜一身高贵华丽的绸子，大概四五十岁，蓄着两撇细长的胡须，两眼虽小，却很矍铄。云夙雪问：“掌柜，可以借一步说话吗？钱不是问题。”

掌柜笑了笑：“当然可以。姑娘求的东西我懂。”

到了后房，掌柜直接问：“姑娘初来乍到，是想问有什么房中秘宝？”

“您竟知道？”云夙雪故意迎合。

“来我这的姑娘大概都是问这些吧，这些东西外面不好买，只有鬼市才有。”

“掌柜，实不相瞒，我要的东西，恐怕你这里未必有。”

“姑娘不妨说说。”

“我求一味无色无味的药，要能迷住法力高强的人。”

“哦？”掌柜窃笑，“姑娘有这等爱好？我这里确实有，但凡元婴之上的修士也能迷死三个时辰。但是价格可不菲，姑娘……”

“我要最好的！”

他缓缓问：“姑娘真的有钱？”

她将玉石拿出，是上官宴送给她的那枚玉石。

*

待少女拿了药出门后，掌柜撕了面皮，变成了一副年轻的女相。她依旧揣着这玉看个不停。

“姐姐在看什么这么入神。”一个青衣女子走来问。

“妹妹，这玉？你仔细看。”她翻到玉的背面，眼底里喜不自胜。

“上官宴？这玉是上官宴的！”青衣女子瞳孔睁大，惊讶不已。

“她想迷晕的人竟是上官宴？她是不是疯了！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药能迷住他！”

“所以呢，姐姐还是铤而走险，给了她药，你不怕上官宴找上门来。”

“有了这块玉我们今天就走。”她嘻嘻笑着说，“妹妹，你知道吗，其实我今天给她的是一幅神堕仙死的春.药！”

“姐姐好厉害，嘻嘻……”

仙仙们，谢谢一路支持，明天上夹子，晚上十一点后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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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