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您之前想说的糟鸭。”元生又拿了一小壶酒给少殊筠,“这是六州特有的一种酒,我家将军很喜欢喝,但这个酒后劲很大,您少喝点暖暖身子,喝多了影响赶路。”
少殊筠边洗手边想,这个元生还挺贴心的,给她准备酒驱寒,洗手的水也是温热的,就连她很久之前,随口一提的糟鸭都准备好了,但是云生说话还真挺…挺有南卡的风格的。
“这糟鸭还挺好吃的。”这是少殊筠难得的能坐在一个地方,稳稳当当吃一顿饭的时候。
这大半个月,能在马车上睡觉都已经很好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树杈上凑活着睡睡,甚至有一次她实在困得不行,睡得特别死,一个翻身从树杈上掉了下去,摔得鼻青脸肿的。
乌墨当时连忙给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下,少殊筠正感动着呢,明明刚认识没多久,乌墨只是因为和南卡关系好,所以才爱屋及乌也对她好,这样的朋友她一个都没有,南卡竟然有这么多,真好啊。
然后她就听乌墨说了句:“还好没摔断骨头,不然就要耽误赶路的时间了。”
所以当云生再次说出,酒喝多了影响赶路的时候,少殊筠不得不再次感慨,果然是物以类聚,棒槌只会棒槌和凑在一起。
南卡和她身边的人,都是棒槌。
少殊筠看向云一,再次感慨起云一的好,云一大概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正常的人吧。
她也好奇,为什么任怀松能和南卡玩到一块去,听云一的描述,任怀松应该是一个风流雅士,和南卡这种棒槌完全不一样。
而且,任怀松是梁国太子,南卡是魏国将军,这样的两个人竟然能玩到一起去,可真是匪夷所思啊。
元生说:“准确的来说,我确实也不能算是六州人,但我姥姥家是这里的。”
少殊筠说:“感觉你姥姥应该很有钱吧?不然住不起这么大的宅子。”
夕阳照射下的宅院,虽然破败,但依稀能看出当年风光时的模样,当年这里应该会像宁桑城那些大户人家的宅院一样漂亮,尤其是这个窗户,美的像画一样。
元生沉默了半晌,“您知道元中丞吗?被判了叛国罪的那个元中丞,她就是我姥姥。”
少殊筠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道,我对朝堂上的事几乎完全不了解,连我们地方官都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云一忽然插话道:“我听说,栽赃陷害元中丞的人,和栽赃陷害南将军叛国的人,是同一个人?”
“是的。”
乌墨问道:“那件事办成了吗?”
“成了,将军应该快到了。”
少殊筠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知道现在自己最好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的好,好好吃饭,好好喝酒,好好坐在门槛上看夕阳。
乌墨看向少殊筠的眼里满是欣赏,以前她只是替南卡照顾少殊筠,只是在完成一件南卡托付给她的事而已,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彻底认可了少殊筠。
少殊筠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也没去过什么地方,但她一点都不娇气,也很明事理,不该问的事不问,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
而且这段时间赶路,赶的她一个常年疲于奔命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了,可少殊筠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树杈说睡就睡,干巴饼子一连吃了大半个月也没抱怨过一句,甚至上次还和船家讨了一把调味用的辣椒粉来,每次吃干巴饼子的时候就拿出来撒点。
虽然干巴饼子还是干巴饼子,但是有点滋味也好往下咽一点了。
乌墨觉得少殊筠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把枯燥乏味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能把毫无希望的日子过得充满希望,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疲于奔命也是件有趣的事。
少殊筠确实值得南卡以命相待。
“今天的夕阳很好看。”
“是啊,六州的夕阳总是这么好看。”
“我们泗水的夕阳更好看。”
“泗水和六州的夕阳不是同一个夕阳吗?”
夕阳下,大家有说有笑,吃着喝着,那些战乱、那些疲于奔命的日子,就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一样,恍惚间少殊筠甚至分不清,这些日子是真实存在的吗?
会不会之前那些只是一场梦,又或者现在的才是一场梦。
也许,自己真的喝了太多酒了。
少殊筠默默把酒壶往乌墨那边推了推,这酒再喝真的会影响赶路了。
三更天的时候,少殊筠再次见到了南卡,还有元生的母亲,元满。
“原来你就是少小姐呀,我之前无意间见过你。”元满拿出一根簪子给少殊筠,“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根簪子送给你做见面礼,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家阿生的照顾,往后我家阿生还要麻烦你照顾。”
少殊筠看了眼南卡,无声地问她自己能不能收下这份贵重的礼物。
南卡点过头之后,少殊筠才从元满的手里接过那根簪子。
元满看向南卡,“你愣着做什么?快帮少小姐戴上呀。”
“还是算了吧…”
来的路上,元满和南卡说,这根簪子是当年她母亲和父亲的定情信物,如果不是后来家中突发巨变,大概她们会一路白头到老,恩爱两不疑。
所以,她想把这根簪子送给少殊筠,算是对她们美好的祝福,祝她们能白头到老。
当时南卡就拒绝了,南卡说:“我的情况,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别说白头到老了,我都不知道我能活到哪一天。
明知道自己随时会丧命,还拉另外一个人下水,这不是害人吗?而且,我还害死了她双亲…我们中间隔着两条人命,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元满说:“我觉得,少小姐从未把你当过仇人,她的仇人只有尹鹤,你只是和她一样都是受害者罢了。”
南卡说:“你都没见过她,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
元满说:“如果她把你当仇人,她就不会把母亲的遗物给你了。”
南卡沉默不语。
元满又说:“你既不愿意和少小姐成亲,那便放手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如果你舍不得放手,那就和她成亲,你这么拖着算怎么回事啊?”
元满的意思很明确,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就应该在一起,不要因为早晚有一天会分开就不敢开始,生命重要的不是长短,而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一起经历过的美好回忆。
所以元满和南卡打了个赌,赌少殊筠愿不愿意和她成亲。
如果少殊筠愿意,就算元满赢,南卡就得收元生为干女儿。
如果少殊筠不愿意,那就算南卡赢,以后元生就跟南卡姓,改叫南生。
南卡琢磨了半天,元生好听,难生也忒不晦气了,咋不干脆叫难产得了。
“少小姐,这根簪子是我母父的定情信物,她们二人琴瑟和鸣,成亲近二十年,从未红过脸,所以…”
元满勉强坐直身子,严肃地问:“少小姐,你愿意南卡做你的妻子吗?”
元满是真心实意希望南卡能获得幸福,也是真心实意为女儿盘算将来,她肯定是活不了多久了,至少肯定比南卡死的早,她在这世上也不认识什么人了,把元生托付给南卡是最好的选择。
南卡和太子任怀松关系好,只要元生拜了南卡为干妈,那元生就是南卡唯一的女儿,任怀松殿下看在南卡的面子上,也会优待元生的。
元满也不指望着女儿能做个什么大官,这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就行了,将来要是遇到心爱之人了,就成家,遇不到心爱之人就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只要有任怀松撑腰,元生这一辈子就没什么好愁的了。
毕竟她们梁国的情况不一样,老任家一家子和和美美,皇子中除了任怀松之外根本没人想当太子,人家那太子之位可是坐的稳稳当当的,梁国江山早晚是她的。
剩下的几个姊妹,生怕哪天任怀松撂挑子,太子这苦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隔三差五就去慰问任怀松,就差常住太子府了,一直住到太子登基。
任怀松的母皇更是巴不得任怀松能早点继位,自己好出去游山玩水,只是现在任怀松还得再历练历练,所以一直没传位给任怀松。
能在这样的人身边混个脸熟,那未来都是一片光明的,更和何况攀上点什么关系,南卡的女儿,那不就是任怀松的女儿,对自己的女儿,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
这是元满这辈子唯一一次单方面利用南卡,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以后就算南卡想被利用,也没机会了。
少殊筠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元满说:“你先别急着回答我,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南卡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吧?朝不保夕,随时丧命,身边充满了危机,搞不好连你都会随时丧命,即便这样,你也愿意吗?”
对于南卡的情况,元满没有丝毫隐瞒,尹家那个阵法邪门得很,会对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没人说得清,只知道,尹家的人几乎活不过四十岁。
虽然元满很想赢,但是她不能害人,选择要在完全之情的情况下进行,不然就是害人。
少殊筠认真思考了很长时间,“我愿意。”
元满欣慰地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南卡,那个意思就好像在说,这场赌局是我赢了,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
即便没有这个赌约,南卡也会为元生铺好路,铺好一条她们全都看不到头的路,这件事元满也知道,但她还是要亲耳听到才放得下心。
“诶呦,我来的还真凑巧,主持仪式这种事我最拿手了。”任怀松本来是在泗水等南卡她们的,但她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后来实在坐不住了,就自己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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