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温蘅,穆文澜翻身下马,迎上前来。在旁的副将等人也纷纷施礼相迎。
温蘅奇道:“阿姊怎会在此处?”
“我交了虎符,穆斌许我自由出入。我本来想回边城,听说你不带一兵一卒来平乱,不太放心,就绕道过来看看。不想刚好遇到这群不要命的,就干脆替你收拾了。”
温蘅扫了一眼四周,在场士兵观其服饰确实都是她手下边军无疑,人数大概在五百上下。
三千边军,穆文澜只带走一小部分,留了十个二百五给穆斌,已经很给面子了。
王贵在旁听出了来人是谁,纳头便拜。
长公主威名在外,人人都道是战神转世,若不是托左相的福,此等神仙,自己这辈子哪有福气见上?
“下官徐州知府王贵,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穆文澜一抬下巴,道:“起来吧。在这里,还是称我将军较好。”
王贵喏喏称是。
她转对下属吩咐道:“将这些匪徒都押进牢里好生看管。”又问温蘅:“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看穆斌打算借着这些人栽赃敖家,再牵连到你身上,依我说,不如都杀了干净。”
“不可。”温蘅摇头,“先皇遗训,不可杀降。若此时杀了他们,不说敖家勾结匪患的罪名洗刷不清,反倒坐实了我有违祖训、大逆不道。”
穆文澜不言。在边疆打起仗来,哪管什么祖训不祖训。斩草不除根,地下见祖宗。
王贵在旁苦着脸道:“丞相说的在理。可是这些土匪忒狡猾了。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投降了。之前官军也有打胜仗的时候,他们一见情形不妙,就竖白旗喊投降。为着先皇的遗训,大家伙只能将他们先行关押,好吃好喝管着,然后在城里安置个营生。结果他们待不了几日,趁夜便逃出城外重操旧业。三番五次下来,人没抓着一个,粮食倒搭进去不少。”
穆文澜冷笑道:“杀不得,放不得。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对待这些人。”
她提声道:“陛下怀疑这些匪徒背后另有勾结,带下去仔细审问,但要好、生、伺、候,不可伤他们性命,听明白了吗?”
押解将士齐声应和:“是!”
土匪头子蓄着络腮胡,左脸一道刀疤,鼻子穿环,像个牛魔王,对外也自称姓牛,道上都称他为牛头领。
先前他还是眼带讥诮,满脸不屑,听到穆文澜口中“好生伺候”四个字,才着了慌,高声嚷道:“先皇遗训不可杀降,还要优待俘虏,你们如果滥用私刑,就是虐俘!我既投降,就是弃了土匪身份,如今只是普通老百姓,要是死在牢中,那你们就是草菅人命!”
穆文澜一个眼神,就有人上前捂嘴,塞上布条,将他踢翻在地,拖了下去。
她轻笑道:“胡言乱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明明她笑得和煦,王贵却看得心惊。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也算是在官场上历练过的老油条,怎么长公主轻飘飘两句话,就让自己直冒冷汗呢?
温蘅也是一怔。大概是穆文澜对她素来骄纵,常常让她忘了,她的将军封号,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面上的如沐春风看看倒也罢了,骨子里肯定不是什么和顺之辈。就连上一世,她也是血战到最后一刻,力竭而亡。
看到温蘅发愣,穆文澜温声道:“阿蘅,你连日奔波,一定累了,先回去歇歇吧。放心,这里有我。”
几名士兵闻声而动,牵来两匹马,恭敬地将温蘅和王贵搀扶上马,一路护送回府衙。
王贵其实还有话说,但半推半就被推上了马,只能跟在温蘅后头,亦步亦趋地离开。
待他们走远后,副将雷猛才上前道:“将军当真是为了左相才绕到前来?”
“一半一半。”她望着温蘅的背影答道,“温家对我有恩,我不能弃她不顾。同时,我也需要一个不在场证明。”
雷猛若有所思,又说:“末将还有一事不明。”
“说。”
“为何只带走五百弟兄?您带回来的三千精锐,无一不是跟随您出生入死过的亲兵,就这么留给太子,岂不可惜?”
穆文澜笑着摇头道:“雷猛啊雷猛,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心眼子没长呢?我带走五百人,是在警告穆斌,这支军队并不完全在他掌控之中。他这人,气量狭小,受此羞辱,一定会立刻将剩余人马化整为零,编入自己所辖部曲。这些人,便是我撒入官军内部的钉子。”
雷猛不好意思地挠头。他能一路升迁全靠冲锋勇猛,运气又好,其他冲锋的都死了,就他活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于是一路升迁到了副将,路上花费的都是体力,无半点心计。
“那,那留两千多,也有点太多了吧?”同为弟兄,他还有点担心他们在太子手下吃不饱,还受委屈。
“两千五百名身经百战、武艺娴熟的战士,给你,你什么感觉?”
想像一下自己全副披挂,站于队首,身后全是好兄弟的威风场景,雷猛不由挺了挺胸膛。
“有此精兵良将,何敌不克,何城不拔。”
穆文澜眯眼,嘴角微扬,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穆斌也会这么想。”
*
牛头领又又又跑了。
但是这次因为跛着腿,行动不利索,半道上就被巡逻的官兵重新抓了回来。
王贵跺脚大笑,笑得眼泪花都嗞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让你跑,让你跑!你跑啊,跑啊,怎么不跑啦?前几次不跑挺快吗?不是说只要出了城门,谁都追不上你吗?噢哟,怎么腿伤得这么严重啊?是不是走得急,摔着啦?难怪跑不起来啦。你说你,真是,急什么嘛。哈哈哈哈哈哈!”
据抓牛头领回来的士兵所言,因为路上他挣扎得厉害,不得已动了几下拳脚。
现在他鼻青脸肿,手脚被缚,只能从肿胀的眼睛缝里瞪着王贵,因为门牙掉落,说话四处漏风,只听得乌拉乌拉一阵,听不懂说什么,但是应该骂得挺脏。
在旁的土匪二当家,姓马,因为态度尚算谦和,受刑不多。他侧耳听了片刻,主动翻译道:“头领的意思是,你们虐打俘虏,蓄意杀降,有违祖训,科道官知道了可以狠狠参你们一本——这都是他说的,我可没这个意思。”
穆文澜冷笑道:“你自己走路不当心摔的,何来虐打?你投降之日,我们便将你登记为民籍,何来俘虏?”
温蘅在旁补充道:“所以现在杀你,也不是杀降,而是杀一个想要叛城投匪的乱民。”言罢,将穆文澜的长枪递上。
穆文澜皱眉,“杀鸡焉用牛刀。杀他脏了我的枪。”
温蘅点头,换上一把卷刃的朴刀,“这个刀好,一点都不利,向来不是砍死人,而是慢慢将人磨死,就是死状难看点。”
穆文澜接过看看,颇为满意,“不错,就它了。接下来的场面血呼啦的,恐怕吓着你,要不你先行回避吧,我杀完埋完再去找你。”
温蘅嗔道:“阿姊也太小瞧我了。从小到大谁还没见过几个死人啊?不过活活痛死的还真没见过,我还是留下长长见识吧。”
两人的交谈一句一句,??砸在牛头领脑袋上,听得他头昏脑涨,心跳如雷。
杀人如麻的长公主行事狠辣也就罢了,怎么看上去娇滴滴的左相讲起话来也跟索命阎罗一般?这跟一开始说好的全然不对啊。
穆文澜举刀朝他砍去,牛头领剧烈挣扎,扭动着身子,险险避开要害,刀锋劈开衣襟,在胸前留下长长一道血痕。
穆文澜“啧”一声,举刀再砍。
方才那一躲,已用尽全身力气。牛头领眼见避无可避,再不做点表示,恐怕这条小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唔唔唔唔唔唔!”
马当家及时翻译:“他说他全招了!他背后另有主谋!”
刀势急收,刀尖堪堪停在他眉间一寸处。牛头领腿一软,直直跪倒在地,两股之间渗出一道水渍。旁人纷纷掩鼻。
穆文澜将刀扔在地下,拍拍手道:“早这样多好,现在还得搭上一件裤子。”又转头吩咐:“找个大夫来替他医治。医到能说话即可,其余不管。”
眼神扫过,马当家从善如流,“小的是良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对王贵交代道:“等他能说话了,问清楚贼巢何处,贼人何数,以及背后主谋是谁。如有一句支吾,就地正法,不必来禀。”
王贵俯首领命,抬头看她的眼神亮晶晶,像星星。
大破贼巢,尽收匪徒,不敢想象这是多大的功劳,有朝一日居然就这么落到自己头上了!原以为自己朝中无人,此生仅止于知府一职,现在看来金光大道正在自己面前徐徐铺开,美好的生活正在向自己招手!
这都是托了长公主,不,大将军的福!不不不,还有左相的功劳,没有她,大将军连个眼神都不会给自己。
想到这,他对着穆文澜拜了三拜,又朝温蘅拜了三拜,拜得二人莫名其妙,方才抬头挺胸,推搡着牛头领自去忙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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