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普莱森的噩梦17

这位熟客体形如小丘,行走时黄绿泥水如汗滴落,身上还一正一反贴着两张人脸,缠裹的纱布已经破烂得看不出本来面貌,除了污泥怪物外不作第二怪想。

它若有所感地一停脚步,和贺向晚正面对上,条件反射地一个寒颤,转身就想朝反方向逃离。

“我让你走了吗?”

漠然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背后传来。

污泥怪物:“……”

它生无可恋又不敢不从,只能梗着短到几乎看不出的脖子,硬邦邦问:“你有事?”

贺向晚抱起手臂,睨着它,心道这位真是浑身上下嘴最硬。

“不是很想为你的普莱森服务吗?”她直接将一份问卷拍在污泥怪物头顶的凹坑里,“证明下你的诚意。”

污泥怪物探出一根泥条拿下问卷,读完全部内容之后,惊恐得全身污泥都变了颜色:“你怎么敢制作这种问题,你疯了,你这是在挑战城市管委会的权威!”

贺向晚:“前提,我已经炸过幸福宴会厅、天堂大道144号、治安大队监管处、天堂牧场等地图,没看出你家管委会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权威。”

污泥怪物:“……”

它觉得相比自己,眼前这女子才是真正的怪物!

浑身被一阵莫名的恐怖笼罩,它胆颤之下不由又震掉了几块污泥。

贺向晚用最后的耐心道:“不想填就过来挨揍。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污泥怪物早已没了当初作为宴会厅主人的嚣张气焰,它听话地用一角污泥捏出了一支笔,就要勾上每道题的A选项。

贺向晚瞟了过来。

她道:“全部选B。”

“不是民意调查吗?难道不该按照市民自己的想法选择吗?”污泥怪物身体颤抖,小声反抗。

“问卷还是我设计的呢。”贺向晚懒洋洋地道,“你只能选B。不选就站这挨揍。”

污泥怪物:“……”

贺向晚忽然冷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然后道:“选B。你没有资格浪费我的时间。”

污泥怪物感应到了什么,颤抖着在B选项上画圈。

它将圈画了六个B选项的问卷交回来,中了邪般神经质地嘟囔着:“不是我,不是我,与我无关,我从没想过这样……”

贺向晚任凭它行尸走肉状僵立原地神神叨叨,收了问卷便继续抓取下一个样本。

没多久,她便遇到了第二位倒霉的调查对象。

是初入副本时在幸福公寓对面电话亭旁试图吃她肉的牛头人。

它的微笑在看到贺向晚的那一刻消失:“!!!”

显然是唤起了被精神病院,不是,治安大队支配的恐惧。

贺向晚拍了拍手,简述了下要求。

牛头人飞快地依言办事,然后手忙脚乱地把问卷纸往她怀里一塞,就挎着公文包蹄下生风地远离了身旁的瘟神。

看这样子,她的权威比管委会要大得多。

之后的问卷收集工作相当顺利,每个被她截停的市民在收到要求时都进行了或大或小的反抗,但反抗并没有发生任何实际效果。

贺向晚只用了体感半个小时便完成了一百份问卷的填写。

与其说这是一场调查,不如说这是她在重新为市民打上属于她的思想烙印。

管委会的统治已经过时,逆来顺受的所谓幸福当然更无必要。

如何推翻一种权力?

那需要从建立另一种压倒性的权力开始。

至于管委会被冒犯并狗急跳墙,当然也在她的计划之内。

贺向晚就近找到了一座公用电话亭,首先拨打了公共行政分会的号码进行工作汇报。

她的反馈精简且直白:“你好,我带着市民代表的意见问候你全家,相信你已经通过某种渠道见证了我工作的全程,所以,我在此祝你,以及你所领导的管委会全体,早日倒闭。”

说完不待对面反应过来并发出尖锐爆鸣便挂断了电话。

她打过这一通电话后并没有急着从电话亭出来,而是留在电话机旁边等了一会。

脚下的道路忽然开始摇撼,并且出现了放射状裂纹。

贺向晚又访问了基本建设分会的接线员:“反思下自己,你都塌房了。”

然后挂断,继续拨打卫生健康分会的号码:“有空给食品安全把下关,再健全下心理咨询服务。你们普莱森的市民一个个毒入膏肓,跟人机似的。”

接着是交通运输分会被猎杀时刻:“出租车速度太慢,道路状况太糟,差评退订。”

最后照顾治安大队:“这次又是什么罪名?我等着人来请我坐牢。”

……

五个电话打完,贺向晚又顺便锻炼了一下身体素质,一套拳脚施展完毕,电话亭彻底化为废墟。

管委会只通过电话与市民联系,从未提供真实地址的机制,已经让她隐隐猜知了它的本质。

但是一个个去拆电话亭有点麻烦,而且也还没到时候。

她正在将发生于普莱森的剧情推动至一个真正的转折点。

那是属于这个副本的,最后“一扇门”。

一扇可以打通普莱森与其后空间所有障壁的“门”。

天色暗沉下来,太阳沉落入地平线以下。

表观时间已是夜晚,但所有行人车辆都在这一刻消失。

事物的运行规律动摇了市民规约的拘束力。

秩序崩坏,指日可待。

如果把这个副本看作一种比喻,那么明面上的普莱森是喻体,而后空间存储的真相则是本体。

管委会一直在用幸福这一喻体遮掩其下丑陋的本体。

而从前的相安无事得益于本体与喻体之间的平衡。

她现在只差最后一把“钥匙”,便可将这种混淆视听的平衡打破。

这一次,她没再见到迎面开来的出租车。

天地被暴怒狂乱的红色笼罩,小空间的隔断一霎那融化于巨大能量潮的席卷之中,贺向晚察觉了所处位置的变化。

下一刻,红色褪去,她已身在幸福公寓自己的家中。

大门和窗户被严实封闭的水泥墙取代,床头柜墙面的粉色卡纸上,鲜红扭曲的两行字迹滴挂着狰狞的多余颜料,昭然入眼:

【我是普莱森的市民!

我永远忠于管委会!】

看吧,她就说有东西破大防着急了。

这句话实在没什么气势。

贺向晚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想到【德里艾莫的眷顾】,不得不说这个道具虽然抽象,但实在是开了大挂。

于是试着用它造物了一支笔,果然十分成功。

她用这支黑笔划掉“忠于”,在下方改写成“鄙视”。

改好病句之后犹嫌不够,恶趣上头,她又在卡纸上画了一个抽象而意义不明的黑色团块。

想了想,继续回过去拿第一句话开刀。

“市民”划掉,改成——

脑海里闪现自己在罪状上签下“奈特麦尔”一名的画面。

有了,就改成“噩梦”吧。顺便点个题。

最后,再把两个感叹号改成句号,不然这原本虚张声势的语气显得她多色厉内荏似的。

于是洗脑话术完全变味,成为了自报家门的挑衅——

【我是普莱森的噩梦。

我永远鄙视管委会。】

贺向晚相当满意自己的杰作。

反正治安大队出不起重建监管处的钱,只好实行押她在家的下策,与其无事发生,不如凭空生事。

她端详了一会便放下笔,皱了皱眉,感到自从离开天堂牧场起就一直隐隐存在的不适似乎变得更为明显。

用力过猛的后遗症好像有点太严重了。

可能是因为她天生并非精神系玩家吧。

想到此处,她莫名回忆起了亓邀辰那双眼睛。

此人的疑似蛊惑异能应该偏重精神类,与她正好相反,他一点也不长于动用武力。

至于现实世界的死党路阙更不必说,这货也就嘴皮上会跑几趟火车。

……等等,为什么她会突兀地纠结起他们?

贺向晚疑惑更甚,忽然脸色一变。

有什么东西似要破体而出。

她咳了几声,看到落在手掌上的物体那一瞬,眼神一震。

听上去很抽象。

实际上更离谱。

她居然生生把自己的心脏咳出了体外。

拳头大小的脏器连带着大小血管,在掌心鼓动的力道和幅度渐次衰微。

终于,它彻底停止了跳动。

鲜活润泽的颜色转瞬灰败,她看着它在掌心枯萎成一小团黑色的残渣。

贺向晚:……?

还真是,什么违背生理规律的场景,都能往副本里加啊。

不仅如此,身体力量也随着心脏的衰竭而消减。

她眸中神色一动。

这事情既然发生了,那就必定有所缘故。

已知普莱森城市内部秩序正在崩坏。

而心脏相当于人体的能量泵。

能量泵与供能系统运作密切相关。

普莱森的供能系统是——

城市之心。

懂了,她的身体似乎被接入了连通城市之心的某条血管。

她出手破坏普莱森的秩序,会危及城市之心对于能量的输送功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约等于变相自尽。

原来副本的险恶之处在这里。

梦神世界系统提供的基本信息里最可疑的地方在于,它始终不曾说明通关条件。而她获知的一切,都只是在告知玩家如何安全地生活于普莱森。

没有通关条件,是因为通关条件极可能自相矛盾。

无论如何,原有秩序都必须推翻,但如果玩家与副本核心之间存在共生关系呢?

那么通关也就代表玩家的死亡。

而副本里死亡的玩家只会永远留在副本。

为什么副本名称是“普莱森的噩梦”?

因为无论幸福与否,副本中存在的生死都绑定于它赖以存在的基础之上,禁锢成为诅咒,一切永难逃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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