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288.雾失楼台(五)

流光君双眸半抬,淡淡眸光潜藏着某种看不懂的情绪,一息山风拂动檐下惊鸟铃,他抬首看向远山,低沉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少年之音的绵软清透。“这次送你的衣物与之前不同,你肯定会喜欢的。”说着,流光君又招手让池鸢与他同坐美人榻,池鸢往他榻边看了一眼,却又很快移开视线,眉梢微微见红,“不必,我坐这里就好。”

看着池鸢羞窘模样,流光君低眉轻笑:“怎么,这是知道我的心意,反而害怕我了?”

此话激得池鸢当即起身,“谁,谁害怕你了!”一边说着一边挪步朝他榻边而去,好不容易坐下,却挑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流光君默不作声的看着,待她坐稳后,这才起身向她靠去,“瞧你,坐这么远,还说你不怕我,嗯?”

上挑的尾音勾得池鸢心弦一动,恍神间,视线便被一袖暖黄轻拂而过,下一刻,流光君便揽着她的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一旦尝到这亲密无间的滋味,他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时时刻刻与她贴在一起。

池鸢心跳极快,被流光君紧紧拥在胸前险些透不过气,但极近的距离,也让他过快的心跳清晰可闻。“你,你心跳得这么快,是紧张了吗?”

流光君慢慢抬起头,垂眸看她不说话,但那眼眸里的柔情炽热得快要将她融化。

池鸢羞红着脸颊,小声嘀咕道:“还以为高高在上的流光君不会如少年郎一样羞怯呢,哼,装得那么清冷,差点被你骗过去。”

流光君眸光一怔,将池鸢腰身微微搂起,使得她能与自己平视,“你方才喊我什么?”

池鸢没察觉他语气的变化,“高高在上的流光君……”话未说完,池鸢就被他紧紧埋入颈项,让她深刻感受他激烈的脉动,“池鸢,我说过,你若再喊错我的名字,我是会罚你的,如今,我已经想好怎么罚你,不知你可受得住?”

“什么惩罚?”池鸢丝毫没察觉异样的危险,还敢傻呆呆的去问。

流光君拥着她一阵低笑,“不急,先攒着,怕吓坏你这个小笨蛋。”

两人相拥在半窗边的榻上,开阔的厅室三面透风,几面帐幔可遮不住室内的旖旎风光,花丛树影外的墙檐漏窗下,鬼鬼祟祟探出几个好奇的脑袋。

空闻瞧见流光君与池鸢抱在一处,神色微微惊讶,还不容多看几眼,就被以之为从挤到一边,几个少年人争先恐后的抢占漏窗这点位置,一眼也不愿错过花厅内的绝色春景。

“空闻,我说什么来着,就说池姑娘对我们公子有意吧,你瞧瞧,两人关系多好,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之双手抱剑,语气十分得意。

空闻面色古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掩面一阵闷笑,以之看得莫名,踢了他一脚,“你小子,愿赌服输,快,五千两银子拿出来!”

为从板着脸跟了一句:“还有我的五千两。”

空闻脸一白,拂袖转身:“这么多银子,我一下哪拿的出来,先欠着……”

以之忍笑一声,强作镇定,“好,那就先欠着。”说着又将头探到漏窗边往里偷瞧。

就在这时,被薄薰缠上的象枢明泉二人也从园外路过,见到三人都站在此处,心中纳闷,好奇上前问道:“空闻大哥,你们在看什么?”

空闻清咳一声,提步走出草丛,低声训斥道:“小点声,你们两个呆瓜,平日我是如何教导你们的,要多看多学,居然敢怠慢池鸢姑娘,若是让公子知道了,小心你们的皮!”

象枢明泉当即噤声,俯首静立,一副反思认错模样,追着他们跑来的薄薰见情况不对,凑上前道:“空闻,以之!咦,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呀?正好,刚才象枢帮我扎了个纸鸢,走,我们一起去放纸鸢吧?”

以之摆手笑道:“以之还有要事,恕不能奉陪。”

空闻看着薄薰手里的纸鸢,抬袖掩笑:“我说薄薰姑娘怎么不来找我了,原来是有了新欢忘了旧情,哎呀,可真叫人伤人……”

“什么新欢旧情,空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薄薰虽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隐隐察觉不是什么好话,“你这个大忙人,找你总不见人,还不如逗弄他们有趣,哼,不与你说了,象枢,明泉,走,我们一起去放纸鸢!”

可两个少年动也不动,同为书侍,唯独空闻的地位最高,毕竟他才是真正伴随流光君长大的书童,那地位自是不言而喻。

空闻扫了他们一眼,挥袖道:“罢了,你们去吧,且记住我的话,此事若捅到公子那,可就不是这般好收场了。”

象枢二人俯首应声,引着薄薰去了别的园子,空闻看着三人离开,目光一错,一瓣雪白的流苏花不偏不倚正落在他肩头,回头看去,以之为从已是察觉,两人灰溜溜的从墙角走出,贴过来小声道:“坏了,被公子发现了,怎么办?”

空闻拈起肩头的花,轻轻嗅了嗅:“还能怎么办?既是公子召见,那便都去吧。”

花厅内,两人还同坐一张榻,但流光君在一侧看书,池鸢则在另一侧靠着窗棂听雨,空闻三人进来时,流光君才将目光从书卷移开,扫视三人一眼后,右手轻轻挥动,空闻顿时领悟,俯身上前听任。

流光君低声吩咐空闻几句,待他走后,又掩唇清咳一声,以之立马会意,折身去了耳房重新准备热茶果子,为从俯身走到流光君身侧,轻声询问午膳事宜,流光君抬眸看了池鸢一眼,斟酌片刻,吩咐几句便让他退下。

池鸢看着三人悄悄走来又慢慢退去,终于直起身,回头看流光君,“对了,郗子恒,你派去接我的两位少年人叫什么?”

流光君放下书页,眸光静静投在她身上:“象枢,明泉,怎么,他们可是待你不敬了?”

池鸢眉梢轻抬,她望着流光君清冷的神色,审度一会才道:“没有,只是觉得很有趣,他们是你的护卫吗?”

“是书童。”流光君轻拂衣袖,其上金线勾勒的孔雀微微刺眼,池鸢被那只孔雀吸引了目光,她主动靠坐过来,拽着流光君的衣袖道:“你到底有几个书童?”

被池鸢这样热情相待,流光君十分受用,他展颜微笑,无声向她倚来,“不多,就四个。”

“四个!四个还不多?人家都一个书童,为何你会有四个?”语气虽是诧异,但池鸢目光却被他袖上孔雀图案吸引,一眼都没瞧他。

“你说为何?”

“我哪知道。”

见池鸢只顾着看自己衣袖,却不看自己一眼,流光君微微恼怒,蓦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制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你在看什么?”

池鸢察觉流光君生气,无辜地提起他的衣袖道:“还能看什么,当然是看你……的衣袖了。”

流光君眸光一敛,轻轻放开池鸢的下巴,下一刻却又扣上她的手腕:“衣袖有什么好看的,与其看它还不如看我。”

池鸢惊讶张嘴,“郗子恒,倒没发现你这个人还很自恋呢,还看你了,你这张脸便是再好看,若是日日相对,总有看厌的一日。”

流光君神情瞬变,扣着池鸢的手微微施力,瞬间将她拽入怀中,“你说什么,竟敢说看厌我了?”

历经三番两次的拥抱,池鸢已经能很平静的面对他了,她将头埋进他的胸口,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那只是假设,而且我们又没日日相对,放心好了,你张脸我还没看厌呢。”说着池鸢很自然的挣开他的怀抱,抓住他的衣袖认真道:“说正事,郗子恒,你衣袖上这只孔雀是照着山海奇兽青鸾图改的吧?我看了好几遍,如何看都不像是孔雀。”

对于池鸢说的图案,流光君看都不看一眼,只将眸光停留在她脸上,“正如你所想,的确是依据青鸾图改的。”

“你们郗家的族徽不是孔雀吗,这东西也是说改就能改的?”

流光君眉眼含笑:“为何不可?”

池鸢与流光君静静对视,他既不想解释,她也不会多问。

就在这时,以之已经端着新泡好的热茶和果子来了,他一路俯首不敢抬头看,直到将茶具摆好,走至流光君身侧,才稍稍抬首低声道:“公子,齐晏来了,还有……齐家四小姐齐霜也跟着来了,您看……”

流光君轻轻拢袖给池鸢倒茶,“她来做什么?”

听到齐霜的名字,坐在流光君身侧的池鸢顿然抬头:“齐霜?是我之前在南浔见过的那位齐家小姐吗?”

流光君将茶盏放到池鸢身前,轻声笑问:“是她,怎么,你居然还记得她了?”

“记得一些。”池鸢随意回了一句,心下却不断揣度着齐霜的来意,之前秋玉彦曾提醒过齐霜派了探子在盯她,而后齐霜又出现在她住的客栈外,此人来意尚不明确,而今,她不过前脚来到流光君的山庄,齐霜后脚就跟了来,到底是为何?她究竟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流光君来的?

流光君察觉池鸢细微的情绪变化,挥袖下令:“让齐晏进来。”

以之躬身俯首:“公子,那齐霜呢?”

流光君双眸半敛,思忖片刻才道:“齐霜……哼,一直以来倒是小瞧了,不过,她如今勉强能站在本君面前说话了,去,先请齐晏,半个时辰后再请齐霜。”

“是,公子。”

待以之退下,流光君缓缓起身,池鸢追问:“去哪?”流光君回眸瞧她,眸如月光温和,“不去哪,走吧,随我换个地方坐。”说着便轻轻牵起池鸢的手,将她从榻上拉起。

他们所处的这间花厅很大,放置卧榻的之地不过东南一角,正南面才是主要会客之所,流光君正坐主位,池鸢落座一侧,须臾,一队仆婢不知从哪冒出来,端着托盘给下首各位置布上茶水果子,而后依序排站在帘幕后。

没过多久,空闻就带着一位抱琴的少年从园外而来,此人正是见过几面的齐晏。齐晏走上前向流光君拱手行礼,抬首入座时瞧见一侧的池鸢,神色微微惊异,却也不敢多看,垂头抱着琴坐到专为他空出的琴台上。

齐晏摆好琴,调试了一会便开始弹奏,他的琴音清澈如水让人如沐春风,单论琴技远比不上秋玉彦,若论意境也比不上流光君。

池鸢默默听了一会,素闻流光君喜听此人琴音,虽说齐晏确实不错,但她觉得还不如让流光君自己来弹。

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般,流光君目光渐渐移向池鸢,池鸢瞬间察觉,回头瞧去,见他眉眼藏笑,那眼神不言而喻,池鸢心领神悟,无声对他说了几个字,流光君似能看懂,霎时展露笑颜,那一笑,好似阴雨雾霭后的天青色,美得心惊动魄又极难遇见,池鸢看了好一会才艰难移开眼。

半盏茶后,齐霜也被仆从请了进来,她一身衣裙装扮华丽又妥帖,多一分则艳俗,少一分则清淡,与她明艳五官十分相宜。

齐霜莲步款款,行走在白花地毯上,衣裙摆动着如一朵盛放的玫瑰,行止之间隐隐透着一股清傲的贵女气质。她走到正座前,低眉俯身向流光君行礼:“齐霜见过流光君。”

流光君扫了她一眼,语气冷淡至极:“嗯,随意坐吧。”

“是,多谢流光君。”齐霜起身瞬间,眸光不经意地往池鸢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她便收回目光,坐在齐晏琴台的后座上。

就在这时,以之为从也从帘幕后现身,双双抱剑站在流光君身后,而后,引着齐晏来的空闻也寻了下首的位置坐下,稍许,陪薄薰放纸鸢的另外两个书侍也不约而同的相继落座赴宴。

薄薰拿着纸鸢站在门外,她探出头往里瞧了一眼,似是察觉气氛不对,赶忙扔了纸鸢,从侧门而入,匆匆赶至池鸢身后站着。

“主人,我回来了!”薄薰传音道。

听薄薰语气,似乎放纸鸢的兴奋劲还没过去,池鸢侧身瞥了她一眼,皱了眉头,“哼,还知道回来,心都玩野了,哪还记得我这个主人?”

薄薰焦急回道:“没,没有,我之前都与您说了去玩会……这也是您答应的呀……而且,就算跟着您一起面见流光君,流光君也会将赶走,即使如此,倒不如我自己先走了。”

“好了,不必赘述你的借口。”

“是,薄薰知道错了。”

主仆传音间,齐晏已经抱琴坐至一侧,几个少年将琴台移至帘后,随后引着门外等着传菜的仆从将午膳一一摆在席间。

池鸢一侧的席位并无人坐,但还是按照规格摆了一桌子美酒菜肴,池鸢心生诧异,转身去看流光君,流光君一直留意池鸢的动作,见她望来,抬眸轻睇,只一眼池鸢就明白了流光君的意思,挥手让薄薰在一侧落座,薄薰不敢违令,老实入席。

轻如微风的编钟鼓乐声远远的从隔壁院子传来,流光君轻轻挥袖,余下众人才敢动箸开席,但其中并不包括池鸢,池鸢早就自顾倒了一杯美酒品尝,当闻见酒香的一刻,池鸢眸光顿亮,居然是千日醉,她惊喜的看向流光君,流光君正低头喝茶,似察觉她的目光,唇角浮出一丝笑意。

薄薰也学着池鸢倒了一杯酒品尝,她浅尝一口,悄悄传音:“主人,为何我的酒与您不一样?”

池鸢诧异回头:“哪不一样了?”

“光是闻气味就不一样,您若不信,那您尝尝我的。”

薄薰将酒杯递来,伸至一半池鸢便闻到那酒香与自己杯中不同,好吧,她知道千日醉珍贵,她也知道流光君只会留给她一人享用,但这份意外的惊喜确实让她很受用,流光君这人有什么小心思都喜欢藏着掖着,不喜欢明说,如今,她倒是看出来。

席间,流光君一句话也不说,台下众人也不敢大声交流,更不敢与他说话,倒是池鸢偶尔会同流光君说几句,两位位置挨得近,几句温声细语,让流光君听了不断展颜,此番奇景让台下众人皆是惊异不已,特别是那两个最近才归来的书侍,他们五岁便跟在流光君身侧,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笑过了。

齐霜坐在下首默默看着台上的流光君,本是清冷如月的人,如今却因为一个人突然改变,如此可不是让天下女子都心生妒忌。她转眸看向池鸢,那姑娘虽是貌比天仙,但沾花惹草不断,像她这样的人又岂能配得上高贵出尘的流光君?

午膳过后,流光君遣退左右,只留近卫书侍在侧,空闻走上前递上一沓厚厚的书信,流光君微微皱眉,随意挑了几封便开始看。

齐霜和齐晏还坐在厅内,姐弟俩低声交流了几句,齐晏越听眉头越是紧皱,他似是不喜齐霜,与她说话从不回头看,齐霜也没在意,脸上依然保持涵养极好的微笑。

忽地,齐霜蓦然起身走向流光君,她停在高台前,盈盈福身道:“流光君,齐霜今日特意来此,是想向流光君询问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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