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剑鸣九洲(13)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裹挟沉滞雾气,将池鸢笼罩,无论寻向何地,都没有尽头,无论看向何处,都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池鸢脚步沉重,每一次落脚,都留下一道带血的足印。

而那刺目血色就是这黑暗中唯一的色彩。

也不知走了多久,池鸢疲倦的躺倒在地。

就在她眼眸沉沉磕去之际,一阵暖风忽然来袭,吹散周围黑雾,带着浓郁桃花香,萦绕在她身边。

只一瞬,黑暗世界好似被点亮,一簇簇雪白的桃树,在她身边绽放,而周围的黑暗浓雾,如水墨淡去,转眼消失不见。

陡然明亮的视野,让池鸢睁不开眼,只觉一股暖风将她轻轻托起,接着她便落入一个温暖,带着桃花香气,有些许熟悉气息的怀抱。

“小池鸢……我来了,别怕……”轻轻呢喃在池鸢耳畔响起,是云兮慕的声音。

池鸢慢慢抬眸,入目是一片绯红衣袍,随他轻抚她额头的动作,衣袍微微半敞,露出如玉般光泽莹透的肌肤,以及衣襟深处,几道金色咒纹。

“云…云兮慕。”池鸢怔然开口,声音微弱至极。

遮掩视线的绯红衣袖被挪开,露出云兮慕线条优美出尘的下颌,他垂头看来,如粉樱似的唇微微上扬。

池鸢默默打量他,打量他精致面具后,一双浓墨般幽深不见底的眼眸。

见她如此神色,云兮慕轻轻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笑声蛊惑:“怎么?是不认识我了吗?”

“没有,你怎么来了?”池鸢别开头,撑着他胸口想坐起身,可身子刚挪动,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他腿上,当即,起身的动作就僵在半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云兮慕唇角笑开,不由分说,再次将池鸢揽入怀中,伸手扣住她手腕,搭上她的脉搏。

池鸢皱起眉,下一刻,脉门上的指尖就微微发烫,接着一股暖流,就钻进她奇经八脉各处,冲开瘀堵的气血,平缓她紊乱的内腑。

“你……”

“别动,我又不会害你。”云兮慕抬手抚弄池鸢的额发,指尖流淌出的灵光,丝丝绕绕,缠向池鸢手腕。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池鸢被那股暖流冲刷得昏昏欲睡,没了疲倦,反而有更深的困意将她席卷。

“呵……”云兮慕笑声低沉又酥魅,激得池鸢困意顿去,而后,又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

云兮慕岂会任她胡闹,更何况池鸢现在的身体极为虚弱,那点挣扎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若是不乖,那我只好用我的办法,让你安静了。”云兮慕贴着池鸢耳畔笑着说。

瞬然,池鸢不敢动了,想别开脸,却他的手紧紧按住,一点点将她往怀中贴。

“你这人讲理不讲,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

云兮慕听言又是一阵低笑,但手下动作却分毫不让,任固执地将池鸢紧紧揽在怀里。

“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错,很有进步,只是这句话,你就不该对我说。”

池鸢的脑袋被云兮慕按在胸前,由于她之前挣动的动作,导致他的衣襟大敞,几乎是一抬眼,她就能览尽他衣内所有春色。

两人紧紧相拥,彼此心跳清晰可闻,云兮慕的心跳沉稳平缓,但池鸢的心跳却异常急促,每每见他,好似中了某种魔咒,心弦止不住的颤栗,这种感觉从前不知为何,而今,她明白却又不想明白,如此复杂心绪交织在心头,让池鸢异常困惑,她不明白,为何对云兮慕会是这种感觉。

“为何不该对你说?”犹豫再三,池鸢还是反问出口。

云兮慕抚她额发的动作顿了顿,低笑着将下颌轻贴在她额顶:“若你早明白这个道理,那我们之前所做的种种,不早犯了戒?”

池鸢想了想,无言反驳。

“从前你的心静若秋水,因而我不会干扰你清修,而今,你的心沾染尘缘,那我无论如何也该争一争这命中人的位置了。”

“命中人?什么意思?”以前的池鸢或许不明白云兮慕话里的意思,但现在的她早不是初下山时那个懵懂无知的女孩了,只是她明白也会装作不明白。

云兮慕贴着池鸢的额发好一顿磨蹭,半是含笑的语气,听着她耳畔一阵发痒:“没什么,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罢。”

不知过了多久,池鸢感觉自己的力气回转了些,便急不可耐地推开云兮慕。

“真是个白眼狼,将人吃干抹净,转头就不认账。”云兮慕边说边笑着起身,双眸幽怨又勾人的睨着池鸢。

池鸢飞快转身,不敢面对他胸口大敞的春光:“胡说什么,我吃你什么了?快,快穿好衣服!”

云兮慕一声低笑,周围桃花纷飞,不过眨眼,他便悄然转到她面前:“你说你吃我什么了?”云兮慕一步步贴近,双手搭在襟口,缓缓合衣的动作极尽诱惑。

“为你治伤,吃我大半灵力,还不算将人吃干抹净么?难道……你不知,没了灵力的我,锁魂咒会失控,会锁我命么?如此,还算不得将我吃干抹净?”

池鸢被云兮慕逼得一步步后退,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似被桃花树根绊倒,不待她反应,云兮慕直接出手,将她又揽回怀中。

“小池鸢,欲擒故纵也不是你这么玩的,想让我抱你,直说就好,你的要求,我不会不听。”

池鸢挣了挣,但现在的她力气怎抵得过云兮慕,想了想,便认命般的由他抱着,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什么治伤,这里是灵台幻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为我治伤,只会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云兮慕揽着池鸢轻笑,微微抖动的胸膛,让池鸢紧贴的脸不自觉地升起一抹嫣红,可惜,他却没看到。

“我知道,但我愿意,若我来晚一步,你这般伤势,不好说。”

池鸢看到云兮慕衣襟深处,微微泛着红光的咒纹,语气顿急:“你将灵气都输给我,那你自己怎么办,可有余力控制锁魂咒?”

“呵……没事,你都说了,灵台幻境,任何事都是事倍功半,自然,输给你的灵力只有一半。”

“可你……”

不待池鸢说完话,云兮慕突然主动放开她,他微微俯身,垂下头与池鸢平视,纷飞而舞的桃花瓣,落满了如墨的长发。

“嘘,别说话,时间不多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略带蛊惑的语气,以及深邃又魅人的眼眸,让池鸢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扑闪着眼睛与他对视。

云兮慕含笑看着池鸢,在身影即将淡去之时,蓦然伸手,抚向池鸢额心那枚金色桃花印。

“别急,很快,我就能来找你,等我……”

话音一落,云兮慕身影连同周围桃花林一同碎去,随四面而来的风吹向无边尽头。

梦散去,池鸢所有感知瞬间回归,不待清醒,脑海中尽是薄薰焦急的叫喊声。

“主人,主人……”

一睁眼,池鸢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石床上,周围是光秃秃的石壁,一侧壁角燃着一盏昏黄的灯,其他的暂时还难以辨清。

“主人,太好了,您终于醒了!”薄薰欢喜地凑上前,双手紧紧抱着池鸢的胳膊,“主人,主人,您可算醒了。”

池鸢尝试开口,但口中干涩,而胸口亦是一阵阵翻腾,果然,灵台幻境中,即便有云兮慕为她输送灵力,但也只可暂时压下她的伤势,要真正痊愈还需静养好些时日。

薄薰察觉池鸢想说话,赶忙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一个茶杯,而后又不知从哪摸出一壶茶,倒了半杯,小心翼翼捧到池鸢嘴边,将她头托起些许,一小口小口的喂下去。

茶水是凉的,许是被薄薰加了草药熬过,入口清香润透,喝到胃里格外舒坦。

池鸢抬起手想撑着起身,薄薰急忙将茶杯放置一边帮她:“主人别动,薄薰来帮您。”

“嗯。”虽是借着薄薰的力量坐起身,但池鸢也尝试着使了力,发现力气倒是回转了许多。

“主人,您的手是怎么回事?”

薄薰突来的一句话,让池鸢目光移向手腕,只见微微残破的袖口间,有一道金色光环萦绕在她手腕上,脉门处还浅浅印着一抹淡红,形似桃花。

池鸢目光一怔,这是云兮慕输送灵力残留的气息。

“主人,我一赶到就想用灵力为你治伤,可不知为何,一靠近您,这金色光环就将我震开,可是恼人的很!”说着,薄薰再次圈住池鸢的手,撒娇似的蹭了蹭,“还好还好,主人,自您醒来之后,光环威力就减弱了,对了,主人,我来看看您的伤势如何……”

薄薰轻轻搭上池鸢脉搏,和那处淡红印记重叠,可当她手才触上,一股力量如电流一般快速窜进她身体,薄薰忍不住抖了抖,颤着声音道:“啊,好强大的灵力,主人,这是……咦,主人你的伤似有被灵力修复过的迹象,而这灵力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哪见过……”

薄薰说着松开手,目光看向池鸢额头,“啊,我知道了主人!这灵力气息,就和您额间印记一模一样。”

池鸢垂眼看着手腕光环淡去,“嗯,是云兮慕,他在灵台幻境用灵力为我治过伤。”

“难怪主人伤势看着没之前严重,诶,不对,云兮慕是谁?他用灵力,主人,他是同您一样的修仙人吗?”薄薰爬坐到池鸢身侧,好奇追问。

“他是南浔云家家主,修为境界比我高,此前多次受他照顾,还记得初遇时,我将你的头发让仓离鸟送走的事吗?”

“嗯嗯,记得呢主人,莫非您送灵枝的人,就是他?”

“没错,他之前为我治伤耗费灵力,身上咒术发作,急需灵草恢复,还好有你的灵枝,不然这天底下,上哪去寻灵气充沛的草药。”

薄薰了然地点点头:“难怪呢主人,难怪您最开始问我,能不能感应到附近地脉灵气,原来是想寻带灵气的草药。”

池鸢坐了一会,突然道:“对了,你可知,我为何在此,是你将我搬到这里来的吗?”

“不是呢主人,我来时您就躺在这了,哎呀,我来得匆忙,倒忘了这回事,主人,等等,待我探一探。”

薄薰凝神一探,发现石室一角有处洞口,洞口外守着两个人。

“主人,外面有人!”薄薰伸手指了指方向,见池鸢要下床,赶忙拦上前:“主人,您别动,您现在伤势看着还好,但内里却不禁折腾,您别急,待我用灵力为您医治剩下伤势。”

“不用,你的灵力本就所剩无几,没必要耗费在我身上。”

“不是耗费,是救命,若主人有个三长两短,以我们生死之契,我要灵力还有何用?”

见劝说无用,池鸢只好作罢,任薄薰摆弄,然而她灵力才输进去却被另一股力量排斥出来,接连尝试几次无果,薄薰又气又急:“这个云兮慕可太坏事了,他要救便救了,为何只救一半就跑,如此,弄得我的灵力都无用了!”

池鸢笑着摇头:“灵台幻境只有灵体而无实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的灵力被排斥的原因,大抵是他修为比你高,且他是人修,你是妖修,两股力量不同自然冲突。”

薄薰气闷地撇撇嘴:“哼,这个云兮慕,等见到他,我定找他算账!”

池鸢好笑地拍拍薄薰脑袋:“别生气,就算没有他,以你这点护身灵力也是救不好我的,走吧,出去会会那两个人。”

“好,主人,您别动,我扶着您走。”

出了石室,薄薰故意将脚步放重,守在洞口的两个护卫立刻转过身,头也不敢抬,直接跪在地上向她们行礼。

护卫甲道:“姑娘恕罪,属下见您情况实在危急,便出手将您带来此地。”

护卫乙道:“姑娘恕罪,属下见您昏迷不醒,便自作主张为姑娘喂了一颗护心丹,不知,姑娘现在伤势如何?属下这有治外伤的药。”

池鸢看到护卫毕恭毕敬地捧上伤药,疑惑一瞬,才明白这护卫是怕逾礼,所以不敢在她重伤昏迷之时处理伤口。

“多谢好意,我不需要,你们是流光君的人?”

两个护卫顿时叩首一拜:“是的,属下是这地牢中的暗线,若非姑娘情况万般危急,属下也不敢贸然插手姑娘的事。”

池鸢眸色沉了沉,淡淡道:“嗯,没事了,你们去吧。”

“是。”两个护卫半垂头起身,直到退出洞口,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等他们走远,薄薰才说话:“主人,您怎么知道,他们是流光君的人?”

“猜的。”

“猜的?”薄薰心有疑惑,但见池鸢脸色不好看,也不敢问,默默扶着她往洞外走去。

刚过岔道口,就听见尽头回响起刀剑摩擦声,接着动静好像更大了,而且越来越近。

啊的一声,一个地牢护卫被剑气击飞,正好砸到池鸢身前。

石壁灯火一晃,一个青色身影提剑快速冲来,然而,当看清眼前人是池鸢时,挥来的剑锋骤然停住,接着,就听见剑主人近乎颤抖又急切的轻唤。

“罄月……”

谢离快步走到池鸢跟前,看到她残破透血的衣裙,眼圈微微泛红,持剑的手抖得都差点握不住。

“罄月,还好,你没事……”

薄薰诧异打量谢离:“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待谢离回答,石洞尽头就匆匆涌来一批装备精良的护卫,他们衣着和地牢护卫明显不同,见到谢离后,齐齐俯首跪在他身后候令。

谢离此刻满心满眼只有池鸢,哪顾得上和薄薰说话,从头到尾,嘴里只重复那最后一句话,还好,你没事。

池鸢还是第一次在谢离脸上见到慌乱无措神情,尽管在看到她之后,那丝慌乱退去了些许,可无措还是写满了他的脸。

“嗯,我没事,我不会出事,你不要担心。”

池鸢微微笑着,伸出手去握谢离发抖的手,她的手很凉,而谢离的手却热得如太阳一般灼烫。

相触一刻,谢离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随即,剑就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动,与此同时,他再难抑制自己的心念,反手与池鸢合握在一起,紧紧的,一刻都不愿放开。

“罄月,还好,你没事,还好……”像是吓傻了,谢离来来去去只会重复这一句。

看到这样的谢离,薄薰忍不住想笑,可心里却莫名升出一种惆怅感。

“走吧,我们回去。”池鸢知道谢离是太过担忧自己,所以才怕成这副模样,细细想来也是,是自己一意孤行,独身闯进这龙潭虎穴,即便身边有那么多帮手,她却自信不用,如今出事,最后怕最后悔的人莫过于谢离。

沿着石道一路出去,有众多精兵护卫为他们开路,出地牢的路宽阔又平坦,距离也不长,可比池鸢来时走的密道舒服很多,只是地上堆积着许多尸体,全是谢离率兵杀出来的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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