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穆桑接过苏予初递过来的茶水，缓缓开口：“没有，来者只有吏部的张或一人，还有两个侍从跟随。”

大概是个小人物吧，苏予初不记得雪霁那时候与名叫张或的人打过交道，亦或者，根本没有这个人：“我有些好奇，为什么皇上要让一个七品县令去京都当官呢？”

穆桑顿住拿着茶杯的手，盯着杯中微微晃动的茶叶：“这有什么问题吗？”

苏予初解下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中把玩：“有些突然，不太合理。”

穆桑将茶杯放回到桌上，双手作揖：“苏姑娘的话，穆某不解，还请姑娘赐教。”

闻言，苏予初抬眼看向穆桑。

嗯，彬彬有礼。

“倒是规矩多了。”

苏予初重新倒了杯茶水，推到穆桑面前，在正对对面凳子的位置，用手敲了敲：“坐，喝点水吧。我也只是猜测，苏大人虽说爱民如子，为官清廉，这些日子你也知道，江县平日里治安很好，也没有什么大案子发生，唯一大的案子还是有关于你。但是，严八的案子，却并不归属江县，苏大人此次反而越权了，倘若真算起来，不被罚便是圣宠，又怎么会往京都调，还要派一个户部的人。从你的描述来看，此人官职必然不低，我觉得过于高调了。”

穆桑确实忽略了这一点，或者说，穆桑还是没有将自己与苏家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在苏予初将赎金交给曲水流觞老鸨那一刻，二人便已是一体。

苏予初来到苏家已有些时日，可最近几日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小姐，明日中秋，府中会有家宴，这次家中多了穆公子，是不是就可以听曲儿了呀！”洛夏端着食盒进来打断了苏予初思路，苏府人人皆知穆桑琴艺斐然。

苏予初有些诧异，撑着头看洛夏将饭菜一一摆到桌上：“中秋了？洛夏，自我醒来至今多少日了？”

洛夏放好最后一个盘子，掰开手指头想了想才开口：“小姐是上个月十五醒来的，再过一日便是中秋，今年七月，是大月，小姐醒来有二十九日了。”

“中秋。”苏予初轻声重复，上个月也是中秋。

“殿下，齐公公来了，在大殿。”易书走进来禀报。

雪霁起身将手中的书卷扔到桌上：“梓梧，这里交给你。走吧，易书。”

来到大殿，见齐元德站在那里，雪霁面带笑意缓缓走来：“哟！齐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齐元德笑着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害！雪霁公主可是忙好了？这不是马上就中秋了，陛下念殿下念的紧，让咱家来给殿下带个话儿，明儿宫中家宴，殿下可莫要缺席呀！”

听到宫中设宴，雪霁一下子来了些精神：“那是自然，今日辛苦公公，特意来清风阁告知雪霁了。”

齐元德连忙摆手，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辛苦不辛苦，既无旁事，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殿下也好生歇息。”

雪霁微笑着点头，待送走齐元德，才回到清风苑内堂。

看着地上还未清理完的血迹，突然整个人垮了下来，叹一口气：“梓梧不用跟着了，今晚回公主府吧。也不知道明天，皇上知道徐曾译死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不再去想明天的事，雪霁收拾好准备去公主府。

“小甲，小甲？”雪霁唤着丫鬟的名字。

刚才的场面太过血腥，往日里遇到这种事，她都会让丫鬟们回避。

一个婢女低着头来到雪霁面前：“殿下，小甲姑娘刚才吃坏了东西，身体不适，此时在房中休息，您有事吩咐奴婢便好。”

雪霁点点头，她今日着实有些累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我说怎么半天没见她，叫她也不应。那好吧，今日你随我回府，明日去宫中赴宴。”

“是。”婢女朝着雪霁行礼，便跟在了雪霁身后。

思绪拉回。

明日便是中秋了。

明日，便是又过一月了。

“小姐，今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洛夏见已经亥时了，苏予初还没有睡，便出言询问。

“啊！”苏予初坐在床上，缩在被子里，“洛夏你若是困了便去睡吧。”

祁春见苏予初很是神不守舍，蹲在床边轻声道：“小姐可是有心事？”

半响，苏予初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怕。”

祁春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苏予初，轻声安抚：“小姐，这是在咱们自己屋里，怎么会怕呢？”

想到明日正是中秋，才恍然大悟：“小姐可是担心明日的家宴？”

洛夏灵光一闪，突然高兴起来：“小姐，奴婢想起来，前些日子翠儿姐送了些安神的香和茶过来，说是京中来的大人赠与老爷，夫人见小姐前些日子陪着老爷查案辛苦，便都拿了过来，奴婢这就给您把香点上！”

苏予初点头，低落的很：“好。”

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苏予初突然清醒过来：“灭了它。”

香才刚点上，洛夏转身看向苏予初，很是不解：“小姐？”

“听不懂吗，把香熄了啊！”苏予初失控地大喊。

“是，是小姐。”洛夏慌慌忙忙地又把香熄掉。

祁春见苏予初今晚异于平时，关切道：“小姐，您今日到底怎么了，我和洛夏都想帮您。”

只见苏予初眼睛通红，眼中打着泪花，不同于往日的冷静，如今的苏予初才真真正正像一个闺阁小姐：“祁春，你陪我一晚，好吗？”

祁春温柔的看向苏予初，握住苏予初捏着被子的手：“好，祁春会一直陪着小姐。”

祁春示意洛夏回去休息，自己留在这里便好。

窗户透过微弱的光，苏予初松开手，长舒一口气：“天亮了。”

苏予初掀开被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推了推趴在床边的祁春：“祁春回去休息吧。洛夏，陪我出府去找钱大夫。”

洛夏听到传唤，从屋外走进来帮苏予初更衣：“小姐您忘了，钱大夫每逢中秋前都会回垚县。”

苏予初当然不知道，盯着衣裙上绣着的兰花：“可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洛夏想了想回答：“有几次是半月就回来了，也有几次去了数月未归。”

苏予初面露嫌弃之色：“真是麻烦。”

洛夏以为苏予初身体有异：“小姐，您要是哪里不舒服的话可以让二小姐给您看看。”

苏予初看向洛夏：“苏允熙？她识得药材？”

这下洛夏挠了挠头，又不太确定了，模模糊糊开口：“应该，懂的吧。”

“二夫人生病那些年都是二小姐在旁边照料，那时钱大夫几乎日日来给二夫人诊脉，见二小姐聪慧，便要收二小姐为徒。”

“说起来这事还闹得沸沸扬扬呢！后来自然被老爷知道了，虽然明面上没有同意二小姐拜师，但还是许了二小姐可以向钱大夫讨论医术，可以随意进出府的权力。”

苏予初穿好衣服吩咐洛夏：“去将夫人前些日送来的香和茶，取一些过来，我们去找苏允熙瞧瞧。”

苏予初带洛夏来到苏允熙的院子，见院内布置很是萧条，便道：“怎么没什么人？”

洛夏轻声解释：“二小姐素来喜静，不喜人多。”

院中绿竹见苏予初来了，赶忙朝苏予初行礼：“大小姐。”

苏予初轻轻颔首：“去通报一声我们再进去。”

“是。”绿竹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去屋内通报。

不一会绿竹便出来将苏予初二人请了进去。

苏允熙亲手给苏予初递了茶：“大姐今日怎么到我这来了？”

苏予初示意洛夏将香和茶拿出来，摆到桌上，伸手指了指：“前几日出门，遇到一个小贩，说他卖的东西很是稀罕。这茶和这香，均有安神的奇效，便让洛夏买了些回来。我且不懂这些，想着二妹妹精通药理，今日便来寻二妹妹也帮着瞧瞧。”

苏允熙与苏予初，二人并不亲近，也是只偶尔家中宴会，逢年过节才会遇到。

苏允熙心中有愧，见苏予初眼神澄澈，面上也没有不满，便检查起香来，一嗅一捻，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香里只含有薰衣草，确实助眠但，算不得珍贵。”

苏予初仿佛早已料到，食指轻叩桌面：“香是普通的香，那茶呢，辛苦二妹妹再帮我看下这茶。”

苏允熙点头，打开纸包那一刻，眉头紧锁：“这，这里面怎么这么多半夏？这么大剂量是要中毒的，还有附子，这茶配的好奇怪，毫无安神作用，大姐怕是被人骗了！”

苏予初依旧没什么表情，身后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洛夏此刻埋下头，已是吓得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苏予初笑着起身与苏允熙道别：“今日谢过二妹妹了，这茶的事还望二妹妹不要声张。”

转身才发现洛夏苍白的脸和额头的汗，握了握洛夏的手：“把东西收好，咱们该回去了。”

听到苏予初的声音，洛夏才缓缓回神。胡乱地点头，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茶和香收拾好，紧紧跟在苏予初身后。

从屋子走出来，苏予初无意瞥见门口站岗的阿福。

像！太像了！

苏予初眼中凌厉瞬起，快步走上前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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