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阁

“那么久了,气也消了啊。还不是结婚了。”

外婆死的那年,裴琼没有回老家,因那时候家里实在没钱。方琳也还小,只记得在土屋里,外面还没天黑,屋里已经暗了。

昏黄的灯吊在房梁上,好像那灯极低,几乎靠在裴琼脸上似得。裴琼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头歪着,像被钉在墙上一样。她一耸一耸的肩头伴着呼吸不畅的痉挛像是受着很大的苦楚。

方琳那时候就趴在床边,小心的看她,裴琼没有眼泪,可那样子分明是哭了。方琳摸着妈妈冰凉的手,一遍一遍的说妈妈不哭。裴琼什么都不说,只是摸着方琳的头才流下泪来。那时不知道怎么了,后来知道是外婆过世了。

“妈妈你想外婆么?” 方琳很突然的问。

“想是想,她对我不好,她死我都没有流眼泪。” 裴琼淡淡的说。

“那时候爸爸打牌么?”

“怎么不打,那时候订婚了就去他家了,看见他打牌我也闹,你爸爸反说:我爸妈都没改掉我这打牌的习惯,你还能改掉?你说你爸是什么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这就是命吧!我也不知道怎么没有。今后你找千万不能找赌棍。还不能找穷小子,你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将来要是不听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你后悔么?”方琳紧追不舍。

“后悔啊,为什么不后悔。但是后悔也晚了。不过其实你爸爸人很好,就是喜欢打牌,其余对我到很好。人么,有时候就是这么贪心,想要什么都好,生活总会让你有不满意的,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要是在四川,你们会好过点吧,那你们怎么来新疆了呢?”

“嘿,在四川你以为好过?你那爷爷最不喜欢你爸爸。你爸爸小时候还被抱养出去过呢。”

-

裴琼嫁到连君家时,连君的妹妹已嫁人了,听人说是连君的妹妹嫁出去之后,才得以把裴琼娶进来的,但是连君说不是。嫁过去后不过一起吃了一月的饭,小姑子连芳就回来吵着要分家。

连君是极疼这个妹妹,虽说妹妹是嫁出去的,实在不该是她牵头说这样的话,但也到底也没有怎么责怪于她。

裴琼本就和连芳不大对脾气,但是因裴琼性格不是那么劣,作为嫂子,凡事让三分也没有红过脸,但私下里不知积了多少闷气。老爷子本就不喜欢连君,分家这事情,能让他少担负,还能有人养着,何乐而不为呢,就顺着小女儿的意思。

已娶妻的二哥回来分得了,小姑子也分得了,裴琼和连君就只得一间矮偏房,一个锅,一床褥子,一个旧木箱子。要说老爷子本就没什么家底,但是也不致这么抠抠缩缩。家里的两头猪,老头子给了小姑一只。小姑子不满足,还想想要那木箱子。

知道问嫂子是不成了,索性半撒娇地问连君,连君是个面上凶,心底最是柔软的人,当年那样穷,为了妹妹嫁的风光,生生在外做了半月工,买了当时的单卡录音机。连君看看面带怒容的裴琼,勉强点了点头。小姑子白眼看了看裴琼,就准备抱那箱子了。

裴琼怒道:“没完没了,虽然我是嫂子,你也不要太过份了。你一个嫁出去的人,也在这里上手动脚的。今天我的东西我看你敢动不敢。”

连芳并不把裴琼看在眼里,横瞥了裴琼一眼,有点吃力的抱起箱子就打算走。

裴琼见状两步跨过伸手夺箱子,这时连君只坐在墙角处,皱着眉头抬眼看着,并不说话。两人争着谁也不放手。

“哥,你看她,这又不是她的东西。”连芳气急败坏的犟。

连君看烦了,上前劈手打开裴琼的手:“行了,让她拿走。”

裴琼惊愕地看着连君,嘴唇颤抖着嗫嚅,由心底处生出一股失望悲凉。连芳挣红着脸眼神中透出得意猖狂的神色,抱起箱子仰起头走了,过门槛时险些被绊倒。

裴琼呆站在原地,嘴角颤抖了一阵流下泪来。她转身坐在床沿,低着头擦眼泪。连君将就坐在门沿,神色余怒中看了裴琼一眼,又显出些愧疚自责的样子。他长叹了一口气:“我妈死得早,我妹从下过得苦。你就让他一个箱子不行么?”

“她家里缺这一个箱子么?咱们这屋里的东西加上人一个手数的过来。你自己不过日子了?”裴琼越说心里越屈,虽当姑娘日子过得苦,但也不至这样。

“不就给个箱子么,怎么就不过日子了。”连君不知裴琼气在那里,只觉得这一天聒噪。

“他自己得了东西不知足,还要来惦记别人的?”

“莫说了。”连君没好气的垂着头说。

裴琼冷眼看着连君,自己堵着气蜷在床上睡觉了。

傍晚天还未黑尽,屋里就已看不见了,因家贫连油灯也不曾有。连君端了热饭,一手摇了摇裴琼:“喂,吃饭了。”

裴琼气还未散兼睡得朦胧,并不答话,只往里缩了缩。

“喂,莫生气了,我过两天挣钱了买个新的。”连君逗着她。

裴琼依然不发一言,一手豁开连君。

“喂,吃饭啊,不吃饭怎么行呢?”

“不吃饭怎么不行?你妹没把锅要走?”裴琼闷声闷气的答。

“没有,她知道她嫂子不能饿着。”

裴琼鼻子里重出一口气,渐渐地也没那么气了。但面子还是要的,所以也不起身接碗。

“快,吃饭,吃了好睡觉。”连君一个手揽在裴琼后背把人托起来。

吃完饭,裴琼一人躺在床上,估摸着连君又出去打牌了。嫁过来这一个月因这事三天两头的生气,碍于大人在不好发作。心里想着,与其在这里守着一间矮房,还在人眼皮底下过日子,倒不如出去挣钱。现在国家不是都在说建设大西北么?活了这二十年,竟没出过这大山,也该出去看看世界,想着就恍惚睡着了。

这边连君嘴里叼着方卷好的莫盒烟,两手压着才看完的牌,眼神骨碌一圈看了看众人反应,把牌撂进牌堆:“不要。”

“哎,我们这起地方,坟头都在菜地里,没个能种庄稼的地方”连君往后稍靠靠,屁股下的旧板凳吱呀一响。

“我日他妈呦。”连君突然跳了起来,旧凳子有一条缝夹住连君的肉了。

旁的人看着情形都豁的一声。

“该背时的,不想在这里想去哪?”自小一起长大的秦大胜在旁边躲了一下。

连君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笑笑,并不接话。

连君在回家时,裴琼已在做早饭了。刚欲恼火,连君爸爸从屋里走出:“一天正事不做,打牌精神大得很。”连君嘻嘻笑着并不接话。

裴琼压着一股气,进屋,关上门。

“哎,我有点事和你商量。”连君看裴琼脸上不对,笑嘻嘻的引话题。

“你别和我商量,和你昨晚打牌的猪朋狗友们商量。”

“别生气,我真的有事和你商量。”

“你先别商量,你能以后不打牌了么?”裴琼挣开连君想抱住她肩膀的手。

“我爸管了我一辈子都没管下来的你想管?”连君每次打牌回来,裴琼都说他,着实让他心烦。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该嫁过来?”裴琼突然委屈的哭起来,可自己毕竟已经嫁给这样一个人。

“莫哭莫苦。”

“我想,我们去别的地方闯一闯吧,你愿意和我一起么?”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裴琼虽昨晚想的是同样的事,可今天的情形,让她说不出要一起走的话。

“你不去的话,那我先去,如果好,我回来接你。”连君已露出憧憬的神情。毕竟这里他生长了20多年,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吸引人的。

就这样连君一人离开了小山村。三个月后再回来时,意气风发。

“外面哪像我们这里,到处都可以种庄稼。”连君眼里尽是光。

晚上裴琼躺在连君旁边,听着他兴致勃勃的说外面的世界,裴琼紧紧抱了抱连君。夜里的风一阵阵的吹进来,带来了清凉。裴琼想着:离开吧,离了这里,他可能就不打牌;离了这里日子会好过一些。

两个年轻人,心意相通的年轻人在这个夜风习习的晚上,决定了自己的将来。

和连君爸爸商量时遭遇了激烈的反对:“你走,走了就别回来!”

“爸,将来我们好了,会把你接去的。”连君挣着最后一点耐心解释。

“我就是死了,这一把老骨头也要埋在这里。”老头的倔强无人劝。

见状连君和裴琼收拾了仅有的两包旧衣服,登上了离开这座大山的火车。

火车站破烂狭小,人山人海。上火车时,裴琼的两包衣服不知什么时候挤散了。裴琼急的哭,连君紧紧抱着裴琼:“别担心,我身上还有钱,去了咱们买。”

火车呜呜啦啦的在隧道里走着,火车里微弱的亮着黄色的光,伴随着火车的摇晃,车厢里不少人都睡着了。裴琼睁着好奇的圆眼睛,打量着车里的一切。连君坐着睡着了,脑袋像个茄子似的耷拉着。

走道里也很挤,两个小伙子贴着没座位的人流挤到连君旁边站着。

一个个子稍矮一些的往连君和裴琼中间挤着站了一下,裴琼抬头望望,给他挤出些余位。正恍惚中,看了一眼睡着的连君。一双手以一种及其奇异的姿势从他胸口摸进去,裴琼觉得有些奇怪。定睛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有人正在掏他藏在衣服内袋的钱。裴琼呼的站起来:“你在干嘛?”一站起来竟比挡在面前的小伙儿还高一些。那人被这气势一震,漏出怯来。

连君还没有醒来,偷钱的人看着是个女孩儿,恶狠狠地看着裴琼压低了声音:“少多管闲事。不想活了?”

裴琼脑子里一股热血,大声道:“这是我男人!”这一声连君才恍惚醒来。睁开眼看情况有些不对,立马明白过来,呼啦一声站起来,一把抓住挤在两人中间的小个子的衣领,连拖带拉的把人拖走道里。

“你们想干嘛?”连君一怒起来,声音格外洪亮。一脸你在上前一步我就要不客气的气势把两人震慑的畏缩起来。

裴琼不尽的打了一个寒噤,两人走后,她后怕起来:他们再来怎么办?报复我们怎么办?

“有我在,别怕。”

从窗口吹进的凉风,让燥热而拥挤的车厢暂时的畅快起来。裴琼看着连君,朝他靠了靠,两手紧紧挽了挽他的胳膊,甜甜的睡着了。

虽然方连君爱打牌,他却是个勇敢、重情义、上进的少年。也许你遇到这样漂亮的少年,也会爱上他吧!

裴琼和他背井离乡,一生的漂泊拉开了序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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