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命

新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六天六夜的火车,窗外的风景像是一幅渐渐失了色彩的水彩画,从苍翠的绿色变成灰黄色。

离家的路途越远思念越浓。那片竹林后面的亲人,她们在干嘛呢?思绪随着大山连绵而隐约、高低起伏、时而柔软,时而凌厉。

车窗外太阳显得格外亮而近,把大山照的恍惚。鱼鳞状的云后阳光簌簌的洒落在地面上。大山像个爱美而多变的姑娘,远近高低各不相同。深浅相交的颜色在墨蓝色的天空下,深邃而苍茫。

随着火车继续深入,地势渐缓,偶见杨树划过窗口,或群或独,用一种坚毅却瘦弱的姿势。广阔的大地上生长着自然而野性的美丝,就这样毫不掩的展现在眼前。

这是裴琼从未领略过的景色,干净中带着沧桑,所有的景色都让她惊奇,这就是新的生活吧?未来可期这颗种子,在这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心里坚强的发芽,也在她的子宫里悄悄地孕育出小生命。

初到新疆时他们睡在十几人的大通铺。五月初新疆的万物才发出新芽,为了让裴琼能有更好的住处,连君在每日农活完后折了许多的软树条,编打成了许多长方形的硬木席子,一些换了些棉花网套,两张留下自己搭了一张简易的床铺。

裴琼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但她依然手脚麻利而耐吃苦。两人都是勤劳踏实的人,是这大通铺里的人里最先凭借自己的努力住上单独房子的人。

“连君,你不能让你老婆这么干活了,她怀着孕呢!”见裴琼整日弯着腰不甘落后的拾棉花,地老板善意的提醒。

“啊?是真的么?我有孩子了?”连君乐的昏了头,这两个年轻人,竟在这时候才知道有一个生命已经陪伴了他们半年多。

这样的好消息让两人期待而不安。从知道消息的那天开始,日子仿佛过的慢了起来。

冬天不经意的就到了,而这个孩子,没有要到来的迹象。冬天的新疆,冻得人只能窝在床上取暖。连君陪着裴琼,两个人的互相取暖,这个冬,显得不那么冷。

“连君,打牌么,就差你了。”工友敲了敲连君的门,在门口低声喊。

连君看了一眼裴琼,她已睡着了。看了一眼裴琼的肚子,蹑手蹑脚的下床……

裴琼醒来时,连君不再身边,她知道又是去打牌了。此刻她的后腰很疼,她出了房门,半蹲在地上,一阵阵便意袭来,但却拉不出来。突然下面一阵暖流,她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尿,止不住的流下来。

疼痛越来越密集,裴琼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坐在屋外的灶头上,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冬天的北风呼呼的吹过她耳边,吹进她羊水打湿的裤子,仿佛腰斩般的疼痛让她已感觉不到寒冷,即使她的嘴唇已经发乌。

“呀!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是不是要生了。”老板娘看见裴琼已经疼得没有力气,裤子已被羊水湿透,惊得言语发颤。

赶忙叫了老板开着拖拉机把她往医院送。车斗下垫着网套,裴琼的头在一床后被子伸出来,割脸的冷风划在她脸上,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再晚一点人就要死了!”医生看到裴琼气的破口大骂。

“孩子爸爸在哪里?”医生抱着一个瘦弱的女婴。

“没给孩子准备点东西么?就这样光着回家?”医生再次冲着地老板发脾气。

怎么能不让人发脾气呢?孕妇羊水流尽了,都开了八指才来。来了竟连一块儿旧布都没有给孩子准备。

裴琼小声的把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包裹住了这个小生命。医生把孩子放在她视线平齐的床边,裴菲忍着□□的剧痛,往旁边让了让。她看着这个皱巴巴、头发上还带着白色胎脂的小小的人儿,喉咙咯咯的哽咽了两声,滚滚落下烫人的泪来。

这小不点仿佛知人心似的,睁着小小的眼睛直望着裴琼,竟伸出小手要擦她的眼泪。

连君这时候才一身寒气的赶进病房。他搓了搓手,满脸傻笑的想去抱孩子。

“你一身寒气,等会儿再抱孩子。”老板娘皱着眉头的喊。

连君连连答应着,眼神一直在孩子身上。他手背在后面,整个上半身以一种常人难以倾斜的角度弯着——确保可以多看一眼孩子。

裴琼心里很气,脸偏向一边并不看连君。

“你来了我就先回去给她带点饭,她还没吃饭。你孩子的东西一点都没准备,我们回去看看哪里找来些。”老板娘带着怨气却十足的是个好人。

连君此时也忘了感谢,只是不住的答应着好好好。

索性照顾孩子连君没有过半句怨言。知道裴琼胃浅,孩子的大便连君第一时间处理、就算没有热水,不论什么时候的尿布都是连君就着冰水洗干净。

两人想了很久,给孩子起名方琳。第二个孩子在方琳一岁半时降临。知道是女孩儿时,连君有一瞬的遗憾。

两人生活本已不易,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虽更不易,但也为这个家庭带来了更多的欢乐。

彼时,他们已经在团场安下家来,两人承包了100亩地,没日没夜的干活,只为更好的生活。两个孩子没人帮着看,就只能锁在家里。

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呢?一把锁锁住了前门,可孩子们从后院翻出来了。

团场大大小小的孩子很多,两个小不点就跟着稍大些的孩子们跑来跑去的玩闹。方甜捡了一块儿好看的石头给姐姐方琳看,方琳欢喜的不撒手。一个大一些的女孩好看见了一把抢去,一溜烟跑了。

方甜看见呜哇哇的哭了起来,方琳自小是个要强的姑娘,拔起腿就追上前去,也不管是不是比自己大些,上去就抢。大孩子一把推开方琳,转身又跑。方琳快哭了似的抽泣着爬起来追上,和大孩子扭打在一起。毕竟力量悬殊,被人按住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

两个小不点苦兮兮的从院子围墙爬回家,裴琼回家看到孩子身上尽是土灰,脸蛋上细细的挂着血痕,心疼的问怎么回事。

方琳紧闭着嘴,什么也不肯说。自己翻出去玩,被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打。方甜哪想到这些,只知道姐姐挨了打,哭着小小声的给妈妈告了状。

方连君一听,这还得了?

拿上了做农活用的铁锹,一路带风的奔到大孩子家,声音大的能掀翻他家的房顶:“你妈卖皮,谁叫你欺负我们家琳琳的?今天你爸妈不打你,我都要打死你。”

里面的人赶着带着孩子出来小心翼翼的赔不是、又诚心诚意道了许久歉、还送了一筐鸡蛋才让方连君熄了怒火。

本以为所有的日子都能这样和和美美的过,可已到了冬天,连君就管不住自己的手了,打牌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大年三十,方琳、方甜、裴琼三个人偎在火炉旁吃瓜子看春晚,连君不知在哪里打牌去了。

将近十一点半时,三人偎在床上,嘻嘻的睡了。十二点多的时候有人敲门。裴琼心想该是连君回来了,心里生气并不去开门。

“三儿,开门,给你们放鞭炮。”是老乡秦大胜的声音。

裴琼不想开门,心想着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一想着春节是该放个鞭炮的,还是起身拿了鞭炮给他了。

鞭炮的火信子经他亮着橘黄色的烟头一点,嘶嘶响起来。突如其来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把正睡的惺忪的两个孩子吓得直往裴琼怀里钻。

“妈妈,爸爸回来了么?”放完鞭炮方琳在裴琼怀里问。

“没有。”

“那谁放的鞭炮?”

“你爸爸托秦叔叔放的。”裴琼哭笑不得的说。

天大亮了,连君才丧头丧气的回来。裴琼把门关的紧紧的不让进,连君因昨晚输了钱,心里本就不痛快,敲了一会,发起火来。

“你快开门。”

“我不开,你爱去哪去哪,这里不是你的家。”

“这不是我家是谁家,你快开门,不然我砸了。”

“你砸,你有本事就砸。”

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谁也不让谁。

连君两脚把门跺开,屋里两个孩子吓得直发抖,又不敢哭。瘪着嘴躲在裴琼身边。

裴琼看连君跺开们,气的起身拦连君。方连君狠狠地一推,把裴琼推了几个趔趄,整个人绊在沙发角上摔倒。她又爬起来还手,被连君一连几拳头打倒在地。

两个孩子看着这情形,吓得哭不出来,只是抱成一团叫着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裴琼被打的头有些晕,坐在地上没起来。连君看了一眼,转身回去补觉了。

方琳挪着到裴琼身边,看着妈妈抽泣起来,方甜迈着小步子,摇摇摆摆的扑到裴琼怀里大哭。裴琼喘着气,眼泪从眼里流出来,却不见哭声。

方琳顺着妈妈的眼神看到一把镰刀,她心里突然生出些不好的念头。

“妈妈,我饿了。”方琳哭着和裴琼说。

裴琼摸了摸方琳的头,扶着沙发爬起来,给两个还没吃早饭的孩子热包子。

方琳藏了镰刀,跑到连队连长家告状:“我爸爸打妈妈,我看到家里有刀。”这五岁孩子的话,让脾气号称钢炮的连长一听,浑身发凉。

他抱起孩子,外套都顾不上穿,拔腿往方琳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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